第164章 求教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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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家门,蔡煦便直奔书房,将书案和书架上的书翻了个遍,又怀揣几本书籍,匆匆赶往书院。
清风书院地震之后,房舍垮塌了不少,也有不少学生受伤,幸运的是,由于及时灭火,书院无人员死亡。所有受伤的弟子都送去医馆医治,未受伤的弟子均被接回了家。
刚刚忙碌完的柳山长饥肠辘辘,正举起筷子,准备享用晚餐,听闻下人来报,蔡煦来访。山长诧异不已。
去岁年仅十三岁的蔡煦高中青州小三元后,柳山长便建议他外出历练,了解民情,增加自己的阅历。不承想,这小子居然翻山越岭,跟随冷家直奔边关而去。听说他还跟随重骑兵去北狄境内野练,后来又听闻这小子斜插西北,直奔京师,在京师又是买房又是买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直到腊月中旬才回乡。
至于学问嘛,山长考校了两次,阅历见长不说,这字也隐隐有自成一派的架势。
上个月在清风轩,柳山长偶然遇见了前来觅食的江上青。江大人曾旁敲侧击地提过想收蔡煦为关门弟子,山长内心虽狂喜不已,可也不想立马就便宜了这老货,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不知今日蔡煦来访,所为何事?该不会是江上青这老匹夫私下挖墙脚吧?
山长挥挥手,让仆人请进蔡煦,自己则慢悠悠喝着最爱的鲜笋炖鸡汤。
待到蔡煦进屋拜见完老师,山长招招手,让他陪自己一起用饭。蔡煦也不客气,动手舀上米饭,泡上几勺鸡汤竹笋,就着云南鸡枞菌酱和两样小菜,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两碗,然后放下碗筷,打了两个饱嗝,逗得山长哈哈笑。
待仆人收拾了碗筷,蔡煦正襟危坐,一副乖巧样。
柳山长笑了:“小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学生……有一事,不知该如何说起?”
屋外,江上青大人嘘的一声,止住了想要报信的仆人,正待举步而入,忽听得山长道:“可是那江上青那老货私下找你了?”江大人的脚又缩了回来。
“江大人?老师,您最近见到他了?”
“是啊,不止见到了,那老货还非要从我手中夺走你,岂有此理啊!”山长故意叹道。
“江大人为何要夺走我?”蔡煦不解。
“还不是想捡现成的便宜!”看蔡煦不解的样子,柳山长用扇柄轻敲蔡煦的脑门,“那老货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定是料到你两年后必然高中,可不是来捡现成便宜吗?”
“老师,学海无涯,我离高中还差的远呢,有愧老师的栽培,有愧江大人如此看重!”
柳山长满意地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嘎嘣嘎嘣地咬着,然后端起茶盅轻喝一口,慢条斯理地嘱咐道:“你这个态度挺好,记着为师一句话,千万不要便宜了那老货!”
屋外,江大人气得咬牙切齿:“老匹夫,吝啬,狡猾!”
仆役不敢抬眼,为自家主人邪恶嘴脸羞愧难当,却又听不得江大人当面骂自家主人,彼时恨不能有个裂缝钻进去。
屋内,蔡煦言道:“江大人为官清廉,又博览群书,令学生仰慕不已。只是,学生已拜您为师,岂可脚踏两只船,这有违伦理,所以学生只怕要辜负江大人一番美意了,老师请放心。今日学生来书院,其实是有事,百思不得其解,特来请教老师。”
“你但说无妨!”柳山长极其满意蔡煦这态度,大手一挥,说道。
“老师当日高中进士,最大的志愿是什么?”
“自然是上敬天子,下恤百姓,外御强敌,内惩贪腐,百业兴旺,国泰民安。”
“老师,今日我去了一趟清河村。夷狄入侵,毁了他们的家园,如今西北地动,又令他们的新家一夜之间倒闭。听说翠花婶投了河,虽然被救了,但家中只有一个瞎眼婆婆,儿子也才不过十一二岁,还断了腿,她家曾经为了生计,将十二岁的大女孩儿翠花卖到深山里。听清翎说,她准备派人把翠花赎回来。还有顿顿家,他爹抗击夷狄时重伤不治,抛下她们孤儿寡母,顿顿才五岁啊,她娘难产加大出血,若非清翎救治及时,只怕也是一尸两命了。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又多了一张嘴,顿顿他们家孤儿寡母咋活?虽然清翎承诺为全村兜底重建家园,可大兴千千万万个村子,千千万万百姓,又有几个清翎可依赖?大兴立国一百七十余年,为何依旧解决不了百姓的温饱?清翎说,这就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一个天灾或人祸,百姓就会被打回原形。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到底因何产生?又如何解决?我今日翻了好多书,竟无半点头绪。所以学生此来,恳请老师为我解惑!”
柳山长端茶的手停住了,良久,他欣慰地望着十四岁的少年,感叹道:“煦儿,你长大了!你的这问题,一针见血地指向了大兴衰败凋敝的根源啊。可是要回答你的问题,莫说为师,只怕江上青那老匹夫也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孩子,还得靠你自己去探求答案!”
屋外的江上青一听不乐意了,掀帘而入:“柳夫子,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柳山长被现场抓包,却也不惧,那脸皮可不逊于城墙的厚度:“那你偷听壁角,就是道德高尚之人啦?”
江大人也不生气,坐于桌边,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细品一口,良久叹道:“祁门红茶,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柳山长夺过茶壶:“光美啊,当年及第时,你我就不对付,我说什么,你偏要与我针锋相对。如今老了,你又来抢我的徒弟,说是何道理?老夫我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收个资质不错的弟子,我容易吗?”
江上青乐呵呵:“我说柳兄啊,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子,该知足了,好歹一身学问后继有人啊,你看老夫我漂泊一生,连个继承衣钵的人都没有!”
“想当年,多少人哭着求着要当你学生,你个假清高的,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肯收,现如今却惦记着我的学生,你羞也不羞?”柳山长捋着山羊胡,斜觑着眼,痞道。
“老师,江爷爷,”蔡煦插嘴道,“让两位为我起争执,都是学生的错。学生在此给两位赔礼了,恳请两位老师为学生解惑!”蔡煦站起,向两位老人作揖赔礼,然后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们。
江上青正欲开口,柳山长挥手拦住:“你可别提你那什么士族兼并土地是罪恶之源的说法了,陈词滥调,沽名钓誉,不听也罢。”
江上青给气笑了:“陈词滥调也罢,沽名钓誉也罢,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没道理吧?”
“有道理又如何?那你能解决吗?想当年,大兴开国皇帝锦泰帝是何等英明,严格立法,禁止土地兼并,可仅仅三十年,又恢复如初!”柳岩林叹息道。
“要说土地兼并一事,也确是导致百姓贫困的根源之一,农民丧失土地,沦为佃农,丰收之年尚且不能温饱,何况天灾?锦泰帝制定律法保护土地,却也架不住天灾过后,豪族吞并。这种情况历代皆有,也非大兴一朝之特色。”柳山长长叹一声,“唉,当年蔺相曾力挽狂澜,严厉打击土地吞并,按律抄斩了多少带头兼并的世家豪族,我曾一度以为大兴真的能治愈沉珂。孰料嘉康帝一上台,就车裂了蔺相,如今还有谁敢触动世家豪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