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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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漫长的一周,程灵溪终于收到了与白音会面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周六下午的白家自宅。
她原以为依白音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劲头,怎么都会争分夺秒,节省时间,约在慕白大楼某会议室,再不济也是楼下咖啡厅,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这么私人的地点和时间段。
不过白音向来周到,可能是不想显得太见外,省得她不好发挥吧。
周六午饭一过,程灵溪直接从家里打了个车去白家。
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初秋的阳光还略显刺眼。
白家保姆方姨带程灵溪穿过前廊,到了后院花园,那里已准备好了下午茶的点心。
“程小姐稍等哈,小姐她们待会儿过来,您想喝什么茶水?我好先准备。”
她随口说了个,“乌龙茶吧。”
“怪不得你们关系好,二小姐也最喜欢乌龙。”
方姨招呼她坐下便回去准备茶水了。
望着这后院的花团锦簇,蜂蝶萦绕,她不禁想到了七年前那次来这的光景——那时候这后院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白家姐妹了吧?
正想着,端着茶盘的方姨和白家姐妹竟一起出现了,她看到轮椅上的白晚,赶紧站了起来……
“你坐,我来就好。”
白音笑意盈盈地暗示她不忙,自己则将白晚推到了她们座位的对面。
“这是我姐姐白晚,之前母亲去世遭受了意外,一直在美国修养,最近才回国的。”
她不急不徐地介绍,帮着方姨将茶水推至程灵溪手边。
“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最好的朋友程灵溪,现在是晟莘的律师,也就是承包我们慕白法务的律所。”
听到晟莘,白晚只朝她礼貌地笑了一下,寒暄道:“听阿音说今天会请一个老朋友来家里做客,原来就是你啊。”
“阿晚姐你好,我跟阿音高中就认识了,上大学那几年联系得虽不多,但现在兜兜转转,也算是又一起工作了。今天来就是为了……”
白音却忽然拦下了话柄,“哦对了姐,她还有个身份忘了讲,灵溪现在是夏明彻的女朋友。”
一听这话,白晚的眼里也闪烁出些许兴致——
“原来是这样,”她瞟了眼白音,开了两人一个玩笑,“我记得明彻那小子过去天天鬼缠着你,别提多‘专情’了。”
“姐,这话以后可别乱说,灵溪会吃醋的。”
“我可不会吃醋,我们三个本就是好朋友……”
程灵溪还在揣测白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跟得心不在焉。
“既然如此怎么今天不叫明彻一起来?他还在那家画廊工作吗?”
白晚顺口提及这个话题,令程灵溪有些哑然。
白音见她面露疑色,跟了句:“听说……他们画廊这个月有主题画展开幕,他们不过周末,所以来不了吧?”
跟着白音若有所指的话柄,程灵溪便跟着她的意图,叹了口气,替“谈笑风生”鸣了段不平……
为了筹备九月份“秋意非晚”的画展,画廊已经倾入了太多心血,这临开展闹出了秋月山的事,尽管没有影响运营,但口碑也不好看,前段时间夏明彻透露出,画展的客流量和流水,目前来看大概率要入不敷出了。
“唉,这案子看似结束了,但这背后的连锁反应,还真是害惨了一堆人……”
一听程灵溪这话,白晚脸上愁绪又起。
白音适时夹了块起司蛋糕去她盘里,“姐,别想这么多,旧案的事,警方一直在查,时间隔了这么久,证据肯定一时也不好搜出来的。”
原来是白晚着急,所以白音才拜托他们查旧案的吗?
可是目前来看,白音告诉姐姐今天她来的目的……就只有茶话会而已,完全没有提及她是受委托的意思……
白晚说:“案子搜不出来证据,时限又这么久,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又来了一出‘疑罪从无’,就不了了之了。”
程灵溪留心接道:“其实这个‘疑罪从无’倒也没民众传得那么神乎其神,毕竟立案调查,本就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还原案情、串连证据链,如果一旦被坐实‘他杀’,而对嫌疑人又有明确指向的人证、物证的话,即使时间跨度久,也不会轻易用‘疑罪从无’而做了结。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而已。”
这一通专业人员的解答,仿佛是给白晚打了一针镇静剂,她将眼神落在了程灵溪身上,白音抚了抚她的手,朝程灵溪递了个眼神——
“对了,灵溪的哥哥好像就是这一系列案子的主理人,好久没见他了,程警官最近还好吗?”
到这里,程灵溪终于了解了白音今天的意图——让白晚信任自己,而不是晟莘。
“嗐别提了别提了,我哥最近天天加班,前天我被我妈勒令大晚上去给他送饭,明彻陪我一起的,自从我哥当刑警以来啊,还没见过他眉头皱这么紧过,那大大小小的卷宗文件夹,快比我法考参考书都厚了!”
知晓了自己的任务,她自然不再束手束脚,直接打开了话匣,
“本来秋月山的案子就牵涉够多了,除了宋家和俞家两起的案子,又牵涉了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按照我哥的原话啊,这案子呢就像熟透的葡萄,一拉一整串,连带还有烂掉地上的,别提多复杂了……”
“那令兄负责的有我们家的案子吗?”
白晚焦急打断确认,程灵溪刻意顾了眼白音,犹豫着点点头——
“不过,我身份特殊,跟阿音、明彻私人关系好,自己又是负责慕白案子法务机构的员工,所以……对于这事,我平时都尽量回避了,阿音知道的,慕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几天都没敢主动问……”
听及此,白晚脸色愁容愈加纠结了,似乎也是在思考要不要主动说起。
“姐,你不要总想着妈妈的案子,”白音煞有介事地点,“这个案子现在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阿音,母亲走的时候你还小,你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感受的。”
“不是的姐……”
程灵溪看出白音在假装淡定,“只是,现在我们着急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夏叔上次不是也说了,何律师一直在跟进……”
“何遂是之前俞南风的人,有多大的信用度?”
“……”
白音沉默了,盯着眼前的甜品架心虚出神。
“那个…阿音你们别动气啊,都怪我,不提这事了,我们聊点开心的吧。”
“我开心不了,除非母亲旧案沉雪。”
程灵溪下意识地朝白音身旁靠了一靠……白音在桌边抓住了她的手,旨在暗示——快问吧。
“阿晚姐,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资格,但我怎么说也是个初律,和阿音一直交好,关于当年林慕阿姨的旧事,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可以讲给我?就算我无法解决,那我至少……也可以讲给可以解决之人?”
毕竟她哥哥的权威,在白晚这里,总归好过何遂吧?
“当年阿音还小,或许记不完全,但您当时已经十五岁了吧?案发前后的事情,您还有印象吗?”
白晚终于抬起来眼眶,盯着程灵溪的脸,踌躇良久,才陷入了林慕去世前的夜晚。
——
白晚吃罢晚餐回到房间,拉窗帘之前,看到庭前停了不少陌生的车。
她彼时没有多想,最近慕白的融资是有些疲软,父亲最近总是会约各种人来家里,有时甚至到深夜会客室还有人在。
不过明天就是周末了,想来能清静一下吧?
直到看到夏鸿的座驾也跟着进来了,她才想着,要不下楼打个招呼?
作为长女,白晚的个性向来大胆谨慎,她悠哉下楼与夏鸿夫妇问好,今天晚上,小夏明彻居然也来了。
他一看到白晚,第一时间冲上去问:“阿晚姐,阿音在吗阿音在吗?”
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男生,还没等到白晚回复,就吃了他父亲夏鸿一记数落——“见人不先问好,大吼小叫成什么样子?”
夏鸿的妻子明旻与林慕在大学时就是闺蜜,看到白晚过来,便亲切地挽过她的手问:“阿晚,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明阿姨,最近都开始画画了呢。”
“那太好了!我待会儿去看看她吧?她人在卧室还是画室啊?”
“在……”
“你们到了?”
白长黎边打招呼边从楼上长廊处下来,略显疲态,“人都在会客厅了,一起去吧。”
趁着夏鸿正欲拉着明旻离开客厅的空当,白晚顺势补上了刚刚的问题——“我妈和阿音应该都在画室。”
明旻笑着点头,说:“好嘞,谢谢阿晚,我先跟你夏叔去跟人打个招呼,得空再去。”
大人们虽然有场面要应付,但夏明彻这小孩我行我素惯了,打算直奔画室。
白晚懒得去哄孩子,本打算直接回房的,但夏明彻忽然折返叫她——
“阿晚姐,能陪我去吗?”
“怎么了?”
夏明彻努了努嘴,一脸踌躇,“上次我和阿音跟着林阿姨学调色,我把她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弄脏了,她看上去不开心,我给她买了条一模一样的,但怕她耍脾气不要……”
白晚这才会意,原来是拉她撑腰啊——白音最听妈妈的话,也最怕她这个姐姐,这下子上了双重保险,这夏明彻小小年纪也是猴精猴精的。
看白晚点头答应了,夏明彻一手抄起装着裙子的纸袋,一手拉上白晚的手,就往画室跑去。
画室的光线十分明亮,她们的母亲林慕现在并没有在作画,而是看着白音描绘桌面上肖像轮廓。
“阿音你看,我给你买了新的裙子,别生气了。”
白音瞟了一眼那袋子里的白色连衣裙,说:“我才没因为这个生气,我是气你那天浪费了我的颜料。”
“哎呀阿音,颜料大不了再调就是了,漂亮衣服才最重要!”
白音撇撇嘴,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继续画画。
见夏明彻吃了瘪,林慕在一旁安慰道:“阿音的作业还没完成,正烦着呢,这衣服我替她收了,谢谢你的心意。”
白晚见妈妈的气色还不错,顺便问:“妈,你今天晚饭没吃多少,不然我再去让厨房给你做点?”
“不用了阿晚,我本来就不是很饿,小彻,你要陪着阿音画画吗?”
夏明彻见阿音气鼓鼓的,便摇了摇头,“下次我来找您上课的时候再一起吧,林阿姨。”
“也好,上次那幅桔梗画完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苦恼了好久呢?”
“画完了!颜色刷了好多层!下次我拿过来给您检查!”
“你还真把阿姨当老师了?我不过是帮你提一些技法而已,画好了拿过来让我欣赏欣赏就好。”
林慕温柔地摸了摸夏明彻的后脑勺,顺口问:“你父母今晚都来了?”
“嗯嗯,我爸担心没人管我……”
“妈,那我先回房间了,”白晚猝然打断,顺便问了句白音:“阿音,你什么时候回房睡觉?”
可白音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雕塑人像的眼睛,似乎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抓住它空洞眼球里的的神韵……
见她不回复,白晚便交代了句:“画完了早点回房,别打扰妈妈休息。”
言罢,白晚看夏明彻站在白音身边跟她一起探讨,便自己出了画室。
路过正厅玄关之时,她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停的车辆,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她心下替爸爸捏了把汗——客人可真多。
随后她便独自回了房间呆着,九点多的时候,听到前厅的车辆开始陆续撤出白家庭院,熟睡的白音被保姆抱着回到房间。
她又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十点多的时候终于困了,便再去到窗边去拉窗帘,也正是在这时,她察觉到还有一辆陌生的宝马,依旧停在前厅……
可她依旧未多想,直接睡下了。
而第二天一早,便是姐妹两人噩梦的开始,白晚被麻雀吵醒,白音丢了画册,下楼时路过白长黎的房间时,发现陈菁云在场……而后,母亲就被发现死在了卧室……
——
“那辆宝马就是陈菁云的车,就是我从母亲画室出来后才进门的车,十点还没走,甚至第二天我们发现母亲去世时,她的车还在楼下,所以这一切都是预谋,她那晚留了下来,就是为了害死母亲!”
故事结束了,白晚脸上淌出了一行泪,白音赶紧用纸巾帮她拭去。
“所以,陈菁云其实在前一天晚上就来过白宅?”
“我母亲那天晚上的心情很平和,甚至那段时间她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我亲眼所见!她没有理由突然自杀!”
白晚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直接从轮椅上坐起来,可惜腿的力量还是无济于事。
白音赶紧揽住姐姐的肩膀,好让她不再继续激动——“姐你冷静,我们都知道了,灵溪……灵溪会帮我们的,对吧?”
程灵溪见势,赶紧重重点头跟着安抚。
这场下午茶看似也无法继续了,白音交代方姨送白晚回房间休息,她好亲自送程灵溪出去。
两人从后院走至回廊,穿过室内正厅,直到前院,白音才讪讪开口——
“让你费心了,灵溪。”
“别跟我这么客气阿音,”见她这样见外,竟让程灵溪感到有些羞愧,“不过,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其实我们可以更直接一点……”
“没有这么简单的,”白音叹了口气,“我姐姐的伤不仅伤在身体,更是在心里,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心结。我暂且有其他事情可以冲淡这种痛苦,但她不行,母亲去世时就已懂事记事的心情,还有身体的伤痛,比这些年我的梦靥带给我的痛苦更加直接深刻。”
程灵溪不知可否地点头,“她之前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白音摇头,“对于她来说,每次回忆都是在撕她的旧伤疤,但为了真相大白,既然要撕,我希望撕得彻底一点,至少有用,不然每次都是具有偏见的指控而已。”
“你既然会让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询问,说明也你认为,陈菁云不一定是唯一的嫌疑人吧?”
“没错,经过了秋月山的事,陈菁云的心理防线已经很脆弱了,但是关于这件事,她却依旧闪烁其词,除了她本身不光彩的往事,我想或许……是她确实没有什么可承认的。
你知道慕白最近发生的事,夏叔一直在暗中操控,但我并不信任他,他给到我和我姐姐的信息,都太具有指向性了,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陈菁云才是真凶’这一点,但这或许只是一种暗示呢?”
“曼德拉效应吗?”
白音耸了耸肩膀,望着远处被城市群割裂开的夕阳,如一告知——
“跟夏叔对接的律师叫何遂,他那里应该掌握着一些旧案的一手材料,不知是真把柄,还是虚晃一枪,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需要廖曼的支持,还有你和程警官的,我想开辟一个新的角度。”
程灵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阿音,这个案子,不管是于公于私,我一定帮你到底!”
说完她想给白音一个拥抱,但很快就刹住了动作,嘟囔:“还有……之前我瞒着你帮陈总查你回来的事,不管怎么说,作为姐妹,我应该对你说句对不起。”
听到她主动提及此事,白音先是一阵愣怔,便主动去拥抱了程灵溪——
“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无奈,我怎么会因这事误会你呢?”
她放开了程灵溪,帮她整理一下肩头散乱的头发,“况且,你又没伤害我,还帮了我这么多,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这件事,你暂时不要透露给明彻,毕竟夏叔是他父亲。”
程灵溪稍作顿色,一辆轿车停在了她们身前,而白音的手机也正巧响了——
“今天麻烦你了,我交代了司机送你回去。”
两人用眼神道了别,便分道扬镳了。
回到客厅的白音,看到了那则未接来电——李君昂。
其实她从去秋月山之前,就悄悄投递了离职信,毕竟她知道,回来后不会再与tR有交集了。
李君昂那时候自然替她保密,但他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让他保密不是为了要给某人惊喜,而是惊吓吧。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回拨了这个电话——
“喂小白……哦不,小白总,我是真没辙了,你一定得帮帮我啊!”
“怎么了?”
“不是,你应该知道在秋月山上陈翊这小子受老罪了吧?一回来你还给他那么一下马威,你是真狠得下心啊你!”
白音呼吸微澜着怼:“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等会儿等会儿话还没完呢!他本来身体就没恢复,赶上你们慕白换血,丰海换季的,这三两下子人就趴下了,高烧三天了我怕他再这样下去人直接蒸发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颤,差点没拿稳,“……生病找医生,找我没用。”
“我也不想啊,但他死活不去医院,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小白总,你说这是不是心病只能心药医啊?”
“……”
“哎呀陈翊这小子太坏了,发烧还非要喝那什么威士忌啥的,我拦都拦不住啊……哎哎,你小子别喝了!”
“……地址给我。”
“得嘞,发您啦,待会儿见哈。”
白音赶紧挂断了电话,点开了那个地址——
丽行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