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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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音望着楼梯上那张已判若两人的脸,携着若有似无的轻蔑笑意。
她忽得嘲讽一笑,可即使眼眶里泛着若隐若现的泪光,也依旧坚韧——
“所以,是你安排何遂给夏鸿看到的照片,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也是你刻意提醒我,一定要尽快查清母亲的案子,你要求我生日宴只要夏家人来,你安排Anthony来偷画,那天我们和警察走后,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破坏了前院的监控,张叔不会对自己人起疑,你把Anthony暂时藏在花圃里的画送了出去,后来就一直在客厅等着我们回来……”
白晚承认,“是我。”
“秋月山别墅里的唱片,也是你暗中放在画廊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都在通过画廊了解各种消息!这一切都是你在操控,扫清所有的障碍,闹出来今天这出乌龙,就是为了引我们发现妈妈旧画的藏址,然后再把他们毁掉!”
盯着妹妹那尚未安心的眼神,白晚轻蔑指责:
“当然,慕白集团本就该是我们的。”
她提高了声量——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表现。
“该清的人、该清的债都已经清算了,我原本不打算再‘出山’,想着后半生与你相互扶持,将父母留下的产业经营好就够了,可是白音,你身为集团的总裁,白家的女儿,居然想毁掉父母半生的心血?真是太讽刺了……”
白音死死攫住她那目中无人的眼神,恍然落寞失魂。
耳垂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她感受不到火辣的疼痛灼烧感,只有森然怖意,余音绕梁。
“所以你利用Anthony来设局,让他以窃真迹未遂的名义,趁机炸掉这藏有假画的宅子,这样,慕白集团当年以‘拍卖假画融资’的事情,便没有任何证据了?”
“本来让你们进来是演个戏走个过场的,可你们偏偏自作聪明,要把警察放进来,那我也只能不顾情面了。”
白晚这通直白大方的说辞,使得众人顿时唏嘘后怕。
“你果然在骗我白晚!”
Anthony捂着伤口,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来不甘,“你说这宅子里有真画,你妹妹还有刚刚那个小男孩能认出来那幅,fuck!”
可白晚现在丝毫不在乎任何人的说辞了,对着妹妹命令道——
“到我身边来阿音,这间宅子只有我知道哪有密道,虽然我对你恨铁不成钢,但我可不想你跟着他们一起送死。”
话音刚落,陈翊几乎条件反射地握住了白音的手,示意她不要去。
白音凝视了一下身边的陈翊,和缴械沉默的程灵舟,眉心紧缩地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犹豫着甩开了陈翊的手,缓步走向台阶上的姐姐……
程灵舟大喊:“你疯了白音!”
可白音依旧未回头,亦步亦趋地走上去,立刻被白晚拽到身后——
“抱歉,程警官,”白音眼里的泪珠终于破眶而出,“虽然我姐姐之前是算计了很多事,但……她从来没想过伤害我。”
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我也不能伤害她,更不能……害了慕白集团。”
“就算你们两个逃了出去,该承担的罪责就比假画融资少吗?!你真当外面那群特警、消防是摆设吗?!”
白晚压根不理程灵舟,将枪口对着陈翊:“夏明彻人呢?”
陈翊面无表情地阐述:“我让他去帮白音找画了。”
而白音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神略略失望,如实朝白晚交代:“我把他……绑在妈妈旧画的暗室里了。”
这话听得白晚将信将疑,“你做的?”
“姐,你应该知道夏明彻为什么会来吧?”白音的语气听上去失望透顶,“因为他父母被算计入狱,他心里不平,从夏鸿那里知道了镜水别墅的事,想来找证据鱼死网破,结果就遇上你们截胡……”
白晚听着,并未反驳,因为发现他鬼鬼祟祟在别墅的时候,他的确在做这件事……
所以Anthony才会将他绑起来,没有伤害他,无非是夏明彻说可以帮他鉴别真迹……
“那会儿他找到我说知道藏画的暗室在哪,就拉着我一起去了,当时他想把我困在暗室里,但我留了一个心眼,用藏在袖口的剪刀把他手指划伤了,我就趁机用窗帘绳子把他绑好,关在暗室里,逃了出来……”
听完之后,白晚也并未作出反应,直接交代:“既然如此,那把他们三个也绑过去吧?一起解决。”
白音忐忑着望着那两人,“姐……”
“你舍不得吗?”白晚的表情像是早知如此,拖着妹妹走下台阶,将枪口上膛抵在陈翊的脑门上——
“不要!”
果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要不我直接在这里解决他,要不就照我刚说的办。”
她知道妹妹的鬼心眼多,忽然倒戈自然古怪,说不定暗地里有什么猫腻,但既然选择了鱼死网破,那就要把后路堵绝。
白音见姐姐是铁了心的冷面无情,只好按下心绪,默默将麻绳绑上了这三人。
末了,白晚还特意试了试有没有绑紧。
确认没什么巧思,吩咐妹妹把程灵舟的枪拿好,自己依旧一手持枪威胁,一手随时按着遥控器,站在最后怂恿这几人上楼……
陈翊满目愁绪着盯着白音的侧脸,可她却丝毫不看他……
白音退后两步和白晚同排,低声探问:“姐,画毁了不可惜,可如果涉及到杀人,我们两个难辞其咎,慕白还是会陷入危机……”
“你害怕了?”
“……当然怕。”
“呵,那跟陈翊把慕白的老股东‘赶走’的时候,怎么不怕啊?”
白音顿时百口莫辩。
“没了人、没了钱、没了公信力,你打算让慕白如何立足?你还真信‘东山再起’的那一套?别忘了你刚刚怀疑夏明彻的说辞,陈翊也是一样,父辈们在慕白的心血都没了指望,他们自然破罐破摔,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白晚盯着陈翊的背影,格外厌弃。
“但我们可不一样,拥有着对集团绝对的话语权,凭什么要引火自焚?不荒谬吗?”
白音垂下眼眶,依旧无言以驳。
直到他们即将走进那间昏暗布满了灰尘的卧室,白音忽然停下郑重问道——
“姐,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单独将那幅《干草堆》拿出来,放在家里吗?”
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那幅画是妈妈临摹得最好的,他为了所谓的‘愧疚’,把它放在了妻子生前的卧室里,以作缅怀。”
“不……”白音缓缓回头,盯着姐姐那略带疑惑的眼神,“因为那幅画确实是真迹。”
此话一出,所有人惊遽回首,白音讽刺得毫不留情——
“那幅画是爸爸在纽约拍下来的,妈妈就是照着真迹,才会仿出那幅如此惟妙惟肖的赝品,我们的父亲是个多么谨慎的人,他怎么会让一幅赝品,光明正大地悬挂在会客餐厅之上?”
“……所以呢?真迹又如何?”
“真迹在哪?!”Anthony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溢于言表,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真迹和仿品,恐怕现在都不在这间别墅里了……”
白音一字一句地脱出,默默在身后,将程灵舟的那柄手枪卸蹚……
——
当夏明彻拉着她打开暗室的门,她立刻被另一人捂住了口鼻,本就惴惴不安的白音,眼疾手快地朝对方划了一下!
夏明彻护人心切,替还不明所以的程灵溪挨了一刀……还好只是裂了道口子,并未伤及动脉。
“白音你疯了!我好心好意带你找画,你想要我命啊!”
夏明彻捂着伤口跌坐在地,程灵溪赶紧开灯帮他检查……
惊恐之间,暗室里光线立起,令她震惊的,则是满墙近乎几百幅油画作品——无一不是林慕的手笔。
“这是……”
“我和灵溪早就发现了这里,就是来求证的……结果我刚出来就被Anthony发现绑了出去,好在他没发现暗室,灵溪就只好按兵不动,干等人来救援……”
“可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找到这?”
见夏明彻稍作犹豫,程灵溪替他坦白,
“因为他确实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不是针对你阿音,是对你们两个父母当年的事,他一连几天不上班,琢磨假画案子……越想越不对劲。”
早在大学前那次,目睹了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后的隔天,夏鸿因气急败坏忘记了公文包,由于与妻子还在冷战,他不情不愿地给夏明彻去了个电话,命令他闪送过来。
夏明彻也赌气着不给他好脸:“我可没钱给你寄闪送,不然给你选标快吧,隔天下午六点送到慕白大厦……”
夏鸿却一个账号密码甩了过去——“钱我出,立马给我寄闪送,不然你就亲自给我送来!”
夏明彻后来自然是给他安排了,不过也因此无意中点到了“历史订单”里……半年间,夏鸿竟时不时地往同一个地址寄送了不下十次包裹……
而那个地址,自然就是镜水别墅。
夏明彻去检索了那个具体地址之后,发现居然在近郊别墅区,最近还吵得火热……他不禁嗤之以鼻:夏鸿居然金屋藏娇,把小三安排在那里。
彼时的他真的以为,那只是出轨的父亲“接济”情妇的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作声。
直到父母落马,警察来他家里搜索查证,在夏鸿的书房里,他看到了白长黎去世时的遗嘱副本,在那厚厚的文件之下,压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隐名股东协议”,而镜水别墅的名字,竟赫然出现在了补充协议里……
他一怔,起初以为这是关于白音隐藏股份,可这不合理,因为父亲早在四年多以前就在与镜水别墅有联系了,可彼时白音分明已经去首都上大学了……
如果镜水别墅是白长黎的财产,但他却并不愿意写进正式的遗嘱里,而是刻意放在“隐藏股份”里,而夏鸿与其也有联系,那么它现在的主人,是谁呢?
他想起了当年的旧事、和如今慕白的假画风波,越想越振奋……便想要亲自来一探究竟,程灵溪自然无法阻拦,便硬跟着他一起来了。
可没想到有人先行一步,打起了更大的算盘。
所以,他并不想伤害白音,只是咽不下父亲的隐瞒和贪心,导致了如今夏家支离破碎的悲剧这口气……
白音望着他手心的划痕,十分羞愧,“抱歉明彻,我不该疑心你。”
夏明彻重重叹了口气,“不怪你疑心我,我也没跟你商量……不过阿音,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他指着两幅一模一样的《干草堆》,“其实Anthony从你家偷的是真迹,但大概是被人掉了包,再到他手上时,就成了假的,他咽不下这口气,才找来这里,而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真迹和赝品……”
到了这,白音已经彻底明白了,那个协助Anthony,又掉包画作的人,只能是她姐姐了。
她隐藏至深,这次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证据被毁。
所以,她只能按下不表,调虎离山了。
——
“所以……你让夏明彻他们带着那两幅画逃了出去!?”
白音微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你胡说!”白晚像是开始乱了阵脚,她立刻打开了暗室去检查——真假《干草堆》全都不在此处了!
“他们怎么可能逃走?!所有的门窗全都已经封锁好了!”
“姐,知道那条密道的人不止你一个!”白音愤然打断,还是想要让白晚主动死心。
“你知道密道?怎么可能……你明明是第一次来?!”
“因为秋月山和这里的布局一模一样!你难道没意识到吗?!”
当初在秋月山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有母亲旧时的设计,又有母亲弹的《一步之遥》,她实在是“好奇心泛滥”,与陈翊搜索别墅的时候,默默留意了很多东西……
不过,秋月山别墅十分正常,根本没什么暗室密道,可这里不同,毕竟是不能见光的宅子。
既然暗室是为了窝藏赃物,那么为了方便卷赃潜逃,密道必然也在暗室之后,秋月山的酒庄,不也是如此吗?
白长黎精明狡猾,秋月山复刻了别墅,酒庄复刻了暗室格局……而他们会在这里合二为一。
意识到此的白音,立刻与夏明彻、程灵溪两人在密室里搜索起了另一层机关……可多次尝试未果后,那两人在想会不会在别处,但白音忽然在众多画作里,忽然看到了毫不起眼的一幅,被置放在角落里……
是“莫奈”的《红围巾》,莫奈夫人的画像。
“雪景映衬下的一抹红”,是莫奈对第一任妻子卡米尔最深沉的缅怀。
她想都没想,冲过去把这幅画取了下来,密道的机关赫然而现——
看到密道被打开的一瞬间,她的眼里悲喜交加。
悲得是父亲那无可救药、自我安慰的矛盾心理,喜得是她的同伴终于可以从这里带着《干草堆》,安心逃离了。
看着“调虎离山”的计划如常进行,末了白音看了眼时间,随便拽了一幅装饰画去糊弄Anthony.
所以才迟到了一小时之约。
“姐,即使你现在毁掉这暗室也于事无补了,他们已经将最重要的两幅画带了出去,‘假画融资’是板上钉钉的,无可辩解……”
“你闭嘴!”
白晚歇斯底里地打断了妹妹的陈词,
“为什么白家会生出来你这种叛徒?!你执迷不悟、要毁掉所有家人的心血!”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姐!你以为你做这一切就是为白家好吗?你这样的行径和父亲、夏鸿他们那群人有什么区别?!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你懂什么?!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白家!为了那个含有父母半生心血的慕白集团!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更不懂父母的无奈,你凭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不要慕白了?!”
她的声音越加撕裂,气息仿若悬在半空,或许是情绪早已随着《干草堆》的离开而失控,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枪,马上就要扣动扳机……
“把枪放下白晚!”
嘭——
一声巨响在逼仄的暗室里,格外刺耳,可子弹打偏在地,并未伤及任何人。
望着陈翊突然上前,死死扣住白晚手腕,她还未反应过来为何会如此,陈翊又一把将她撂倒,另一只手里的遥控器也跟着滑去了别处……
她依旧死死地握住枪不松手,想要将枪口翻转,可惜力气敌不过陈翊——
陈翊扣着她僵持的手腕,把枪口对准墙面狠狠地射击,骇人的五六声枪响缓慢后,直到这把枪再也射击不出任何子弹,陈翊这才放开了白晚……
白晚的脸上始料未及,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息:“你……你怎么会?”
陈翊握着已然没有威胁的枪,擦掉额间渗出的汗水,直起身子来,从他的袖口处翻出来那个适才威胁她的美工刀——
这是白音绑他的时候默默塞到他袖口里的。
一时间,最大的威胁都已经脱离了白晚的手心。
白音也顺势解开了程灵舟的绳子,将他的配枪还了回去,又立刻去捡起了那个遥控器,将它好生护在手心。
陈翊对着白晚沉沉道,
“你说你为了妹妹、为了白家,可在谋划今天这一切的时候,你有想过会对阿音造成什么伤害吗?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为了这种事做局,伤害她在乎的人,甚至还对她举枪……”
可白晚依旧对他不屑一顾,“你这个仇人之子,把我们家搞得乌烟瘴气,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我没有资格,等出去后,自然有人有资格。”
白晚似一缕游魂般呓语游离,被陈翊和白音拉扯着站起身来……
“程警官和Anthony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两人竟都不在这间暗室里了……
见此情状,白晚却再度疯癫大笑——
“Anthony可是个亡命之徒,没了画,没了枪,你以为他还会老老实实地等着国内律法的审判吗?”
须臾之间,外面的一声枪响再度拉起了警笛——
他们立刻从暗室冲了出去,可还未看清别墅内部的虚实,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火药味刺鼻的冲击和砖石的震碎,近乎令双耳失聪!
镜水别墅,还是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