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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硕果与红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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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

北国风雪飞舞,汴州还有点山外青山楼外楼,暖风熏得游人醉。国朝以来,因着运河便利,汴州始终是中原通衢,可恨一场大乱,多少生灵涂炭,几多人入口腹,那真是百里无鸡鸣,荒城狐鼠窝。自朱全忠领数百元从到镇,已十七年矣。十七年,曾经的黄巢叛将已是天下第一节帅,而一度荒败如鬼蜮的汴州,也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甚至更胜旧观。

曾经,天下繁盛,以长安、洛阳为魁首,如今,则是尽在汴梁一枝花。

义武变天的消息传到,以远比郑守义预料的早,没出上元节,东平王就已知道。哦,在正月之前,三哥的正经爵位其实是东平郡王,比东平王低一格。去年底,三哥与崔胤里应外合支持天子于正月初一复辟,为筹其功,特晋东平王。

听说义武出事,东平王歪着嘴对李振道:“兴绪,这李可汗胆子不小啊,跟老子玩声东击西。”想想这厮明里一路大张旗鼓地北上,暗地里却留了这么一手,朱全忠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彼时,在走与留之间,他徘徊不定,是李振反复劝说,优先插手朝廷好处更多,如今闹成成这个局面,究竟孰是孰非就也难讲,当然要跟这厮说道说道。

李可汗敢并了义武,还干得如此干脆利落,这是李振没有料到的。还真不是他有心给李可汗放水,没有那个交情。他就是看中央那些尸位素餐的蠢猪不顺眼,就是想折腾这帮蠢货,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要鼓动朱老板下手了。只是,王处直如此脓包,也是远远出了他李振的认知。

不管心里怎样,李振面上是平静异常,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道:“义昌打烂了,他还得背着刘二。义武王处直别物没有,粮食不少。”对三哥的不满全当不懂,李振一本正经地跟朱老板分析局面。

朱三哥是真觉着憋闷。虽然借口打卢龙,魏博已被磨得没脾气,但是,面对李可汗的卢龙,就总觉着难受。就是,不得伸展。刘窟头南征魏博,本来已经彻底完蛋了,就是这个李可汗横插一杠子,弄成了一锅夹生饭。后来葛从周带了八万人北伐,也只打烂了半个义昌,卢龙屁事没有。这次又把义武偷了,啪啪打脸啊。这让三哥情何以堪?面子里子,好像都亏了。

想到葛从周,东平王问:“通美怎样了?”李振道:“年前我去看他,命是保住,再要出征只怕难了。”自中和四年葛从周投来,已十六年矣。击秦宗权,讨郓、兖,救河阳,平徐州,战河东,征河北,何处没有葛将军?就因这厮太能打,作为近年来朱老板的第一打手,今天在西明日在东,忽悠南北西东地飞,人称分身将。尤其是最近干河东的几仗,揍得李鸦儿都快不会打仗了。山东一条葛,威名赫赫呀。哦,当年魏博兵乱,就是乐彦祯、乐从训爷俩翻车的那次,也是一条葛跟着三哥过黄河,连攻数县,在内黄败魏博军,吓得刚刚上台的赵文弁不敢出战,被魏博武夫们宰了。可惜乐从训太他妈脓包,白折腾。

不过,朱三哥也知,葛从周这些年来东奔西走非常拼命,据传身上摘出的箭簇就有上百。此次打王镕,曾许诺拿下镇州,让这厮做成德节度使呢,结果城没打下来,反倒是大将重伤。买卖赔了呀。至于说还能不能出战,“且让通美在家静养,早日康复吧。”舍不得呦!

李振闻言没接口,却道:“关中天府之国,今虽残破,亦不可使李茂贞做大。尤其这厮贼心不死,总想挟制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确实办得不漂亮。他鼓动朱老板不打河北去关中,结果这边才撤回来,那边崔胤就已经借着朱大帅的名头,跟左神策军孙德昭等搞串联,打死了刘季述等罪魁,扶了太上皇复辟。他这一手狐假虎威玩的不错,结果就把朱三哥给晾到这里了,主持此议的李振就更不爽,老子还没动手呢,怎就这么完了?

于是继续在三哥耳边吹风。

早几年,汴州这鬼地方折磨得朱大帅欲生欲死,说那会儿三哥就有一匡天下的命,朱哥自己都不信。如今嘛,越打越顺,尤其是拿下郓、兖以来,东面太平,得以专制北面,取三州,破卢龙,魏博、成德次第归服,形势一片大好哇。如果不看李可汗这一点瑕疵的话,真是形势一片大好。

这数月来,李振没事儿就在眼前鼓动,要说三哥不动心那就不实诚了。想想关中混乱,朱大帅心中火苗燃起,是否真能化家为国呢?当初老李家,也不过就是晋阳的一个边将嘛。

十二月十四日才回汴州时,刘季述的养子刘希度就跑过来,许诺支持他登位,甚至供奉官李奉本连太上皇的禅让诰书都拿出来了,朱三哥真是心动。但左右文武各有说辞,有说应当接受的,有说外藩不该干预朝廷的,高低都不合心意。还是李振说得有理,就算要上台,也不能跟刘季述这么个阉宦裹到一起。

所以朱老板坚定支持了太上皇复辟。

世人皆以当世曹公称他,朱大帅也常以魏武自比。起于中原四战之地,曹公的作业不抄,那不是蠢么。其实,东平王内心觉得,魏武除了文笔好些,未必强过自己。曹公起家,那还有家族荫庇,夏侯家,曹家,出人出钱,大力支持,他朱三儿有什么,那真是万事不求人,全凭一双手。

嗯,就这个艰苦创业的精神,咱老朱家果然励志!

李振这厮多年科举不第,对关中这帮高门恨之入骨,总想鼓动自己拿他们开刀出气,这点心思朱大帅非常清楚。其实,朱哥对他们也无好感,究竟要此时西进还是北上,依旧有些犹豫。毕竟河北未竟全功,此次义武变天,充分说明李可汗不是盏省油的灯呐,假以时日,不定闹出什么妖来。

李振看朱大帅沉吟不语,只怕机会错过,继续鼓动道:“大王。河北无险可守,且有成德、魏博为我北屏。漕运便利,我欲伐之则易,彼欲害我则难。河东表里山河,恰恰易守难攻,泽、潞如利刃悬于心口,使我腹心之地不得安宁。

取河中,晋阳南门洞开。且李鸦儿兵力日颓,收泽、潞,则彼无力救河中,救河中,则泽、潞必空虚。我观李可汗亦未必不能羁服,唯沙陀儿为我宿敌,不死不休。取河东,大势在我,若李可汗识时务,则使其暂守北疆亦无不可,容后徐徐图之。若其不服,数路大军并进,他那点胡骑能济甚事?大王,张存敬已率先军渡河,取晋、绛必矣。虽有义武之乱,非肘腋之患,明公三思。”

为了鼓动三哥向西,李振是真的拼命,良心都不要了。

东平王挠挠头,刚从河北回来时他被鼓动得头脑发热,拍板让张存敬带着三万人已经往西去了,这事闹得。现在撤回来似乎也不好。也不知是哪句话点中了命门,良久,东平王终于道:“嗯。看看张存敬打得如何。中军抓紧出发吧,一旦袭取绛、晋二州,不可无策应。”

绛州即新绛附近,春秋时曾为晋国都城,晋州治所在临汾,一南一北,泽州治所晋城在东,西邻绛、晋,北御潞州。按计划,朱三哥是要自领两万中军拿下晋城,这样李鸦儿就只能从晋阳向南救援,而不能走泽、潞侧击。

看事情总算回到正轨,李振松了口气。

此次义武失陷,他也非常意外呀。

……

辽水岸边。

在别都鲁帐里,兀部的兀里海、阿部的速合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几家的长老、小郎君们济济一堂,烤火吃肉,气氛热烈。别都鲁亲领数百勇士,跟随李大帅在关内打了一年,满载而归,亮瞎了许多人的狗眼。都以为义从军除了有口饭吃,平时没赏赐,是亏本买卖,如今再看呢?哼哼。

别都鲁如今挂个什将衔,也发了大唐的告身,官名李有忠。李圣人已允他,再立功勋,只要愿意,便让他进老三都做个骑将。别都鲁四张开外,但是雄心不减,准备亲领次子跟在李圣身边,让长子看家,非常圆满。

“李圣有言,过上元节聚兵,二月末或三月南下。俺这都一千五百骑,皆要去。我部可出八百骑,你两家凑一凑,凑满千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几家本来相熟,正好走一路。”其实别都鲁现在能出千骑,但李圣让他多帮衬帮衬穷兄弟,别光顾着自己发财,李有忠将军觉着有道理,而且也想部里留点人踏实。

速合投靠也很早,说来还是突厥遗种。但这厮没有别都鲁那股子精明劲儿,几年下来,家业没有别都鲁经营得好。去年李圣南下,他看家里日子还过得,没想冒险,就选择了观望。因为主力南下,去年唐军在山北没有大动作,除了练兵养马,种田打铁,就是李承嗣往东面转了一圈,总体比较温柔。

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岁末看别都鲁大包小包发了横财,速合再也坐不住了,央到门上求带。

兀里海也不想一棵树上吊死。草原汉子的终极梦想其实都是进关,去中原花花世界享福,之所以不去,主要是因为没门。想成规模跟着南下,就三条路。一是加入保定军。但保定军部分是河东牵来的部落,不用说,就是麻利李正生将军他们家的亲戚,大部分则是契丹品部、乌隗部的狗崽子们,人家格局稳定,去了干脏活没跑,好处估计没有。再一条路就是跟舅子军。但那就得算李圣的奴部,许多奚人、契丹小部落甚至室韦人都主动加入了,也算红红火火,不过一来人家也有成熟的格局,再来兀里海也不想自甘堕落做奴部。第三条路则是进义从军。所以兀里海趁大会盟来与别都鲁勾兑,正好一拍即合。

脸面?不存在的。

兀里海道:“我出得四百,速合兄弟你看怎么出。”速合的部落如今比兀部还小些,但几百人也出得起,道:“你我一人出一半可好,各出三百五。”别都鲁拉了两人手道:“好,就此说定。月底前,人马都到河口大营集结,我在那里等你们。牧监备了精料给马儿养膘,一人三匹马,若不足看来寻我,俺有富余,可以借,只是亲兄弟明算账,不能白借啊。”

二人异口同声道:“有马有马。”三百来人千把匹马还没有么。

正说着,帐篷为人挑开,别都鲁一愣,兀里海讶道:“贵人?”

来者正是迭剌部的敌鲁。

自乾宁三年迭剌部北走,已经足足五年,契丹人在扶余府站稳了脚跟,逐步征服了周边不少小部落,尤其在渤海人身上咬下几块肥肉。所以说,金子到哪里都发光,想上万精壮有马有甲有刀,那就是上万条尖牙利齿的饿狼啊,在东北草原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很有点诸神退避的气势。

此次敌鲁是带着货物来的。李三郎有规矩,只要是好好做买卖,谁来都欢迎。所以,即便敌鲁拒绝向李圣臣服,看在迭剌部去年平价卖了三千匹战马的份儿上,李圣还是宽容地接见了他,许他继续做生意。这番他又带了近两千匹马,还有各种山中珍奇,什么虎皮、豹皮、狐皮都不说了,山参、貂皮、鹿茸角,熊胆、蜂蜜、海东青,狠做了几笔大买卖。

李圣见他时,别都鲁就在边上。风水轮流转,从前赤烈部人嫌狗不爱,如今已在草原上响当当有一号。别都鲁大人甚有威仪地给敌鲁让出一个座位,请他坐了。面带微笑道:“敌鲁兄弟,新年好啊。”

“新年好。”敌鲁回了礼,向兀里海道,“再几日,我便要回去。换了货物太多,一次搬不走,欲烦劳兀里海大人帮忙看顾,下个月我再来拉一趟。”

这厮此次换了不少盐,死沉不好拿,马又卖了许多,畜力不足,最后还是买了一批大爬犁往回拉才凑合。但还有许多货物,比如粮食,比如盐,顺兴行也没法将仓里的盐山都搬来,所以,有些还得去盐场取,一趟实在走不了。迭剌部身份敏感,各部都很关注,他家这点事情,别都鲁有所耳闻。

兀里海道:“好说。”当初在契丹,敌鲁对他比较照顾,这举手之劳,兀里海欣然同意。敌鲁从怀里摸出两个狼牙串子,每串狼牙中间都有一颗指甲大小的珍珠,色泽明润,熠熠生辉,递到别都鲁和兀里海手里,道:“承蒙关照,小小心意,且勿推辞。”

别都鲁双手一抖,接过串子对着火光看了,满面欢喜。顺手从身上摸出块盘龙玉坠,这是他在魏博时从一个大户身上摸来的,还到敌鲁手中回礼。兀里海也要摸个什么还他,被敌鲁摁住,道:“何必这般见外。”

兀里海遂作罢。

事情谈妥,别都鲁心情舒畅。上一场的酒肉已克化不少,眼看太阳西垂、华灯初上,拍拍手,上来一队窈窕少女,重新开始奏乐、起舞、献酒,新一轮酒宴开始。汉子们豪爽的笑声,又在草原上空飘远。待到月上中天,酒足饭饱,别都鲁给众人安排妥了帐篷、姑娘,招待贵客休歇。

次日天中,兀里海还要回去抓紧安排人手马匹,准备离去,敌鲁也说要走,还让兀里海先去他那里,将后事说明。兀里海不疑有他,与别都鲁、速合告辞,上马带着随从跟着敌鲁行走。

凉风一吹,酒意散去不少,但头脑还有些晕晕乎乎。兀里海昨夜就有点纳闷,按照大榷场的规矩,若有货物发卖不尽,可委托大榷场代销。有盐货没拉,那只需拿着货单去燕城或柳城寻了顺兴行去办,就能提货,哪里用着自己呢。就听敌鲁在他耳畔低声问道:“兀里海,月里朵可是在柳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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