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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良心长什么样,我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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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笙护着俩堂妹,嘴上却半点不客气,嘲讽道:“良心长什么样,我没见过。二婶你见过?”

朱玉筝本来满心悲愤,差点被她这句话逗乐,忙忙低头,强压下翘起的嘴角,一边查看妹妹,发现小姑娘脸上竟还有一道指甲的划痕,想来是被亲娘追着打的时候无意抓伤的。

朱维昌平日待女儿们也不见得好,但他却极注重俩女儿的皮相,时常在醉后叮嘱贾氏:“朱玉笙一张俊俏的脸蛋,聘礼在咱们街坊邻居嫁出去的女儿里便属头一份。咱俩女儿长的本来也一般,你要是打得丫头们破了相,将来找不到好人家,我唯你是问。”

贾氏平素怒极便爱对俩闺女动手,也不是头一回对着俩女儿发脾气了。

朱玉筝轻吹妹妹脸颊:“笛儿,疼吗?”

朱玉笛眼眶含泪瑟缩点头,又不敢哭泣,怕引来贾氏更大的怒气,直往姐姐身后躲。

朱玉笙向堂妹使个眼色,趁着贾氏跟她纠缠的时候,让朱玉筝赶紧带妹妹回房去。

贾氏眼睁睁看着俩女儿如避瘟疫般跑了,气得跌脚:“朱玉笙,我跟你没完!”气怒之下便要上手,却被朱玉笙一把攥住了手腕,威胁道:“二婶,二叔上了公堂都挨了板子,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虚张声势这招,她玩的越来越溜了。

可惜贾氏色厉内荏,也不懂外面衙门的弯弯绕,只得悻悻放下手,骂道:“臭丫头,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扭头回房去照顾朱维昌。

徐氏自听说官兵前来,朱玉笙也跟着去了府衙,急得坐立难安,心揪成了一团,跳个不停。

见到女儿安然回转,一颗心总算落回肚里,还埋怨她:“你一个女孩家家,官府既然不曾找你,何必抛头露面?”

朱玉笙也知有些道理跟她讲不明白,指望着母亲扭转观念,也非一日之功,便懒得与她争辩,只安慰两句,又匆匆去寻景良,务必让姚贵夫妻盯紧了朱富,顺便暗中察探一番茶园东南角的新茶树可有异常。

她原本记得东南角不曾植茶树,反而立着三间木屋,供茶园活忙之时住宿,又怀疑是自己嫁出去新植。

能让朱维昌替朱富背锅,还忍下这口气,其中必然有蹊跷。

隔了一日,江州城内一夜暴雨之后,又转为连绵细雨,也不知还要下几日,听说连官兵都往河堤上去了,城内人心惶惶,也有囤米面粮油菜蔬的,乱成一团。

朱维昌还伤着,整日在房里打鸡骂狗,不是骂侄女便是骂媳妇孩子,连朱宝瑞也老实缩着脖子,不敢淘气。

朱玉筝姐妹俩更是窝在自己房里不敢出门,省得被父母迁怒受气。

灶上采买的下人倒是来征询过朱维章的意见,但囤吃囤喝也需要一笔银子,且不少商人趁此机会提高物价,心疼银子的朱维昌更不会同意,反把厨房采买的下人骂了一通:“打量我不知道你们都藏着什么心思呢?外面的奸商想着借此机会大赚一笔,你们也想找机会哄我。囤什么囤,还不滚回去!”

朱富的背主让朱维昌深受打击,但把柄捏在对方手里,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回了肚里。

既不能处置朱富,便只能拿旁人撒气,厨房采买正撞到风口浪尖上。

采买垂头丧气回去之时,正逢杨鸣善特意来寻朱玉笙,说是景良托人来问,她们娘俩要不要囤些吃食。

朱玉笙心中一跳,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困扰她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她跟徐氏叮嘱两句,打伞出门,跟着杨鸣善去寻景良。

果不其然,这次来的不是姚贵,而是他媳妇秀芝。

秀芝一脸菜色满面惊慌,告诉她一个霹雳般的消息——她当家的在朱家茶叶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

朱玉笙:“……”

景良:“……”

她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我猜出叔父必有把柄捏在朱富手中,没想到……居然是人命官司!”

秀芝显然被吓坏了,丈夫还在朱富床前侍候,传信的事情只能落到她身上了。

她说话颇为利落,三言两语便交待清楚了。

姚贵去了茶园之后,人勤快嘴还甜,哄得朱富心花怒放,渐视他为心腹,许多事情便不再瞒着他。

但姚贵没忘自己来的目的,早早以干活为名将朱家茶园整个边边角角都转了一圈,接到景良传话还觉得奇怪,东南角可没有新茶树。

“昨晚暴雨瓢泼不住,我家男人早早就回来歇着了,心里一直不踏实。天色蒙蒙未亮之时,他便悄悄去东南角转了一圈。可能昨晚发了山洪,竟在东南角冲出一截衣袖。我家男人大着胆子挖,竟挖出一具年轻的大着肚子的女尸,吓得又原样埋了回去。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秀芝听丈夫回来讲,半天回不了神。

姚贵为怕露馅,叮嘱她以进城转转为由,跟山上佃户的妻子一起下来,再以不舒服为借口去医馆抓几副汤药,趁势跟同伴分开,披着蓑衣寻自家主子报讯。

朱玉笙抓了一把碎银子塞给她:“你别慌,抓完药买点东西回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

既涉人命,朱玉笙别了景良,带着杨鸣善再次去江州府衙寻卢登。

卢登听人报讯说是朱大姑娘来寻,他忍不住悄悄扫了一眼主子的脸色。

卫灏已经听到了,淡淡道:“我竟不知,你跟朱玉笙几时这般熟悉了?”

卢登疑心自家主子生气了,但他的表情很平静,一时也窥不见别的,只能硬着头皮和稀泥:“属下跟朱大姑娘不熟,许是她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跟大人亲近,故而才来寻属下,好让属下做个牵线搭桥之人。”

卫灏:“你这谎话扯的跟真的一样。”内心却莫名涌上一点喜悦之情,嘴上还轻描淡写道:“我与她不熟。”

卢登:“……”

这就有些记仇了!

他不敢反驳自家主子,眼神飘忽,往外面瞅:“不如……属下去问问,说不定她有急事呢。”

卫灏:“滚吧。”

卢登三步并作两步,急火火到了州府衙门外,见到撑着伞焦急的朱玉笙,奇道:“朱姑娘可是有事,何不等雨停了再来?”

雨天不见日头,天黑的也格外早,此刻天色渐黯,约莫过不了多久,恐怕便要掌灯了。

朱玉笙惊魂未定,郑重向他行了一礼:“卢大哥,恐怕我要劳烦你去一趟了。我留在茶园的人在我家茶园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而且是名孕妇,我思来想去只能请你走一趟,既为人命官司给我作个证,也是壮个胆子。”

卢登还赶着回去报讯,便哄她:“你先在此等候,我去披件雨披,寻个防雨的马灯,再来会合。”

朱玉笙信以为真,跟杨鸣善在门房候着。

稍顷,有两人踏着雨幕出来,打头一人撑伞,身后有人提着防雨的八角琉璃灯,映照着他的面目俊美的不似真人。

朱玉笙结结巴巴:“卫、卫大人?”

卫灏嫌弃的瞅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见到自己震惊结巴的模样着实不悦,连语声也跟打在脸上的秋雨一般冰冷:“还不上车?”

随后官衙侧门打开,驶出一辆双人马车。

他心里恼她自离开刺史府,往日的机灵全没了,也不知是不是把脑子落在刺史府了。

既知人命官司,不往官府报案,却悄悄来寻卢登,也不知要作什么妖。

朱玉笙穿着单薄,在雨中一路行来,又在府衙门口等候,手都要冻僵了,踩着脚踏爬上马车,卫灏紧跟着上来,坐在她身侧,扫了她一眼,解下身上披风扔了过去。

卫大人准头不错,扔过来之时兜头盖住了朱玉笙,突来的黑暗遮住了卫大人那张不大愉快的俊脸,让她很想就此钻在披风之中不再出来。

卢登来时,还拿了两件防雨的棕衣斗笠,顺手递一套给杨鸣善。

杨鸣善接过穿戴停当,自告奋勇要驾车:“去往朱家茶园的路我熟悉,这位老哥不辨方向,也不识路途,加之下雨恐怕不大安全。”

万幸他们出发之时,绵密的细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朱玉笙坐在卫灏身侧,身上还裹着他的披风,鼻端似有若无传过来一点熟悉的清冷松香味,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刺史府那偏僻的院落。

她带人赶往茶园之时,朱家也来了客人。

来人是名矮胖的妇人,下巴上有一颗痦子,被薛大钱引进后宅,径自进了朱维昌的卧房。

她见到朱维昌未语先笑:“听到二爷的消息,婆子连晚饭也未吃便赶了过来,可是二爷有事儿需要婆子跑腿?”

朱维昌挨了板子,在床上躺了一日夜,听着窗外的雨声,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朱玉笙这个祸害远远的嫁出去,省得她搅得家里鸡飞狗跳。

他既已下定决心,趁早不趁晚,当即便趁着夜色派人去请了城内有名的媒婆王娘子。

江州城内做媒婆营生的妇人有好几十个,但其中的佼佼者却唯有两名。

一名城东的张大娘子,另外一名便是眼下来朱家的城西王娘子。

两人同处一个行业,但保媒却有着本质的分别。

张大娘子模样周正,行事颇有章法,经她保媒的男男女女皆是门户相当,婚后过得和和美美。

王娘子却不然。

城内但凡有七十白发老翁想要纳个十五岁的美妾;或者谁家郎君要在外面置一外室,或者有郎君相中了青楼女子要悄悄赎身……等闲旁人不愿意粘手的胺臜事儿,找她经手必给办得妥妥帖帖。

当初吴家要寻个新娘子冲喜,张大娘子婉拒了,还暗中跟家里人叹息中选女孩儿的命运:“……多半进门便要守寡,也是个苦命的。”

王娘子却欢欢喜喜接了这桩差使,满世界扑腾着去挑人,生怕被别的媒婆抢了谢媒钱。

如她所愿,最后花落朱家,得了苏夫人大大一笔赏银。

听得朱维昌有请,她不惧秋雨,乐颠颠赶了过来。

朱维昌趴在枕上,叹一口气,委屈求全的叔父模样便撑起来了:“唉,还不是我那不省心的侄女!”

王媒婆吃惊道:“朱大姑娘怎么了?她不是……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朱维昌正等着她问,顺势道:“王妈妈有所不知,我那侄女倒是运气好,没被前夫家的事情给牵连,早被送了回来。”

王媒婆倒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瞬间领会了朱维昌的意思:“朱二爷的意思是……让我再给大姑娘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正是。”朱维昌黯然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着急就把这丫头嫁出去。只是……她是个不得闲的性子,年纪也不小了,总留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思来想去,便想给她寻一门亲事,这才请了王妈妈过来。”

在一名女子身上赚两回谢媒钱,王媒婆心中兴奋,面上却有难色:“朱大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按理来说也不愁嫁。只是她初嫁冲死了丈夫,名声不大好听,试问哪个男人敢娶她啊?”

朱维昌心中暗喜,面是却也带着几分惆怅为难之色:“我也知道此事让王妈妈为难了,原也没想着让她嫁到多好的人家里去。既然如此,不如劳烦妈妈给寻一门亲,不拘做妻做妾,远远嫁去外乡,也不致于因吴家一事而影响了她,不能耽搁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这不就是卖侄女吗?

王婆子做脏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心中了然,还是要拿拿乔,坐在那里沉默片刻,直等贾氏会意,提了一吊钱塞进她手里:“还要劳烦妈妈仔细想想,可有合适的人选?”她握着沉甸甸的铜钱,这才笑颜逐开。

“实不相瞒,我这里倒的确有个人选,说出来朱二爷跟二奶奶斟酌斟酌。”

朱维昌精神大振,似乎臀部的伤都不那么疼了:“快说快说。”

贾氏也催促:“王妈妈别卖关子。”

王婆子遂徐徐介绍:“不瞒朱二爷,前儿有位外地来贩江州锦的富商,姓赵,年约五旬,想寻摸一名良家出身的美貌妾室,好沿路随行侍候。这位赵爷旁的要求都没提,独独提了一定要美貌。我估摸着旁人听到您家大姑娘的名声,都怕克服。保不齐正合了赵爷的意呢。”

朱维昌夫妇眼神都亮了,几乎是同声催促:“要劳烦妈妈走一趟了!”

王婆子离开朱家之时,天色彻底黯了下来。

她回头望去,但见朱家宅子里点着的一盏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整个宅子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都是你亲叔叔作的孽,这可怨不得我。”她小声嘀咕一句,加快了脚步往赵富商所居的如意客栈赶去。

赵富商单名一个闻字,身材高大须发半白,顶着个怀胎七月的大肚子,每年来采购一批江州锦,回乡转手售出,请王婆子替他寻访美妾也不是头一回了。

王婆子从不曾问起他往年所纳美妾的下落,拿了对方丰厚的谢媒钱,唯有尽心尽力再行寻访美人便是,多嘴多舌有违她的职业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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