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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为了我好,恨不得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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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笙一大早出门,朱维昌夫妇左等右等,不见回家的侄女前来请安,心中不由怒火万丈。

他们派出去的丫环折戟而归,竟听到侄女的宣战:“告诉你主子,我反正也不想活了,真惹急了大家一起下大狱!”

兰珠一字不落回禀,末了还添油加醋道:“二爷二奶奶,奴婢觉得大姑娘嫁出去再回来,在刺史府打了个转,竟比过去还厉害了!”

过去朱玉笙还顾忌几分脸面,说话做事委婉几分。嫁人再回来,婆家全都下了大狱,她竟好似有了倚仗,不但不尊着叔婶,竟还敢撕破脸大放厥词。

朱维昌夫妇大清早便装了一肚子气,连婆子端来的早饭也不吃了,一前一后往后面过来了。

结果朱玉笙房间铁将军把守,连个人影都没见。

朱维昌气不过,对着贾氏使了个眼色。

贾氏对丈夫言听计从,立即上前去敲徐氏的房门:“大嫂,玉笙是怎么回事?这丫头回来一大早就不见影子,连房门都上锁了,她这是防着谁啊?”

徐氏昨晚激动的差点厥过去,为女儿能够脱离牢狱之灾而高兴。谁知女儿不但对她冷淡,连带着将叔父婶母都不放在心上,还把房里层层上锁,这不是戳朱维昌夫妇的眼吗?

她结结巴巴:“弟妹…弟妹你别生气,都是玉笙不懂事,等她回来我让她道歉。”

徐氏已经习惯了在小叔子跟妯娌面前不分对错的道歉,但凡这夫妇俩脸色不展,她便要赔尽了小心。

贾氏压根没将孀居的长嫂放在眼里,冷冷道:“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玉笙既嫁进吴家,她好与不好也牵边不到娘家。但是吴家现下已经倒台,她又被送回娘家,少不得以后还是得靠着她叔叔过活。这丫头倔头巴脑不讨喜,嫁了一回人也没学乖,大嫂还是教教她吧。”

徐氏唯唯诺诺:“我一定说她,弟妹别生气,回头我一定说她。”

贾氏眼珠子一转,追问道:“我瞧着大嫂说话未必管用,不如你把这丫头房门钥匙给我,我在她房里等会。”

接连派出俩丫头,都没打听到朱玉笙从吴家带回来的箱笼里装了些什么,朱维昌心痒难耐,连贾氏都忍不住亲自上门探问。

“弟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徐氏忍不住抹泪:“这丫头大约记恨我让她嫁去吴家,到现在都还恨着我,对我爱搭不理的。她带回来些什么,连我都不曾瞧见,大清早便使人买锁回来,出门竟是连我也不放心,钥匙就拴在她自己身上,我也打不开她那门。”

她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弟妹,当初笙儿出嫁,可是小叔的主意,你跟小叔可要劝劝玉笙,让她别再记恨了。谁知道那吴家儿子短命,当父亲的官运到头啊?”

朱玉笙过得如何,贾氏并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昨日送朱玉笙回来的官兵带着几个箱笼,而吴家家财万贯,就算是被抄家下狱,但保不齐当过吴家大少奶奶的朱玉笙带回来许多宝贝。

“二爷当初也是为了她好,嫁过去这几个月她在刺史府里穿金戴银也没少享福,临了还带回来几个箱笼,想必也有不少好东西。这丫头可有些不记好。若非二爷有本事,上哪寻这样的亲事?就算她再嫁,以她的容貌也能寻个好人家。”

她为丈夫愤愤不平,索性坐在徐氏房里:“我倒要瞧瞧她几时回来。”

徐氏不敢得罪她,只得为她斟了盏陈茶:“既如此,弟妹且等等。”

徐氏所居房屋狭小,隔着一扇窗子,屋内妯娌俩的对话教朱维昌听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声,扬声道:“大嫂,我先回去了,待玉笙这丫头回来,我再来与她计较。”

他昨晚做了个发财梦,暗思这一注应该押在朱玉笙带回来的箱笼里,自要想尽了办法拿捏她,让她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徐氏诚惶诚恐陪着贾氏在房里用了一顿早饭,期间贾氏还嫌她屋子窄小昏暗,夹枪带棒数落了好几句,她也只好把这些话硬吞了下去,半句不敢反驳,还得陪尽了笑脸。

好不容易等到朱玉笙回来,听得隔壁铜锁的响声,贾氏急忙起身,掀起帘子见到朱玉笙,眼神犹如刀子般剜过去,恨不得在这丫头脸上削下一块肉来,阴阳怪气道:“哟,玉笙这是去哪了?大清早不在家用饭。”

朱玉笙早猜到朱维昌夫妇俩必定垂涎她带回来的东西,于是皮笑肉不笑道:“许久不曾出门,去街上转转。”

贾氏趁势跟着她进屋,利目一扫便见到依墙而摞的几口箱子,只是令人失望的是每口箱子上均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黄铜大锁。

徐氏不放心,连忙跟了进来。

逼仄的房间,三个人转身都难。

朱玉笙假装对她的来意一无所知,径自就着早晨的残水洗手,余光扫见贾氏伸长脖子打量箱子的贪婪目光,心中暗哂。

她的亲生父亲朱维清持身清正从不贪财,谁知亲弟弟却活脱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恨不得练成貔貅之能,只进不出。

贾氏一屁股坐在她床上,犹如回到自己屋子,热情招呼徐氏:“大嫂也来坐。自玉笙嫁出去之后,咱们娘俩还不曾见过面,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朱玉笙心中烦不胜烦,怀疑贾氏上辈子是卖狗皮膏药的,深谙粘上难撕的精髓:“二婶,我逛了一早上累了,想歇会。”

贾氏浑然不在意她赶客,见徐氏帮不上她的忙不说,见到女儿便眼圈一红,一副又要哭的模样,心中腻烦,索性道:“大嫂若是不舒服,不如回房去歇着?”

徐氏担了一肚子心事,一时怕贾氏欺负了朱玉笙,一时又怕朱玉笙不管不顾跟贾氏撕破脸,往后母女俩在朱家更难立足。

朱玉笙婆家指望不上,无人撑腰也得指望朱维昌夫妇。

她左右为难,不敢离开。

朱玉笙的床被婶娘占领,只能立在窗前开门见山问道:“婶娘可是有事?”

贾氏也不好上来便抢侄女从婆家带回来的东西,夫妇俩商议过唯有让朱玉笙主动上交才是上策,于是便诉苦道:“玉笙啊,你自嫁进刺史府,不知家中今年茶叶歉收,家计艰难。”

朱玉笙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还嘲讽道:“婶娘这话我不爱听。茶叶歉或许是实情,但家计艰难料也不至于。不说别的,当初吴家给我的聘礼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在吴家帐房见过聘礼单子。就算咱们家所有铺面全都亏本,茶园田庄歉收,叔父扣留下的吴家聘礼也够全家舒舒服服吃好几年。”

徐氏见女儿不顾情面,连忙阻止:“笙儿——”

贾氏:“……”

哭穷这招不好使。

朱玉笙嘲讽反问:“难道我说错了?”

女儿言辞咄咄,徐氏招架不住,又忍不住哭了。

贾氏面上尴尬一闪而逝,见软的无用,又重整旗鼓大声斥责:“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自十岁上丧父,你叔叔为了你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收点聘礼怎么了?值当你一说再说?”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声气渐粗:“你这丫头倒好,独个儿在刺史府吃香的喝辣的,被送回娘家之后不思感恩,连箱笼带房门都上了锁,这是防着谁呢?”

朱玉笙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惊讶的模样:“防着谁?这后院住着不少人,院里的灶上的丫环婆子好些,人多口杂,万一哪个手脚不干净,少了东西我寻谁去。左不过婶娘同我没在一处住着,防不到你身上就是了。”

贾氏:“……”

贾氏被朱玉笙堵的哑口无言,暗骂这丫头去刺史府数月,回来竟变得牙尖嘴利。

她悄瞄了好几眼,刺史府里送出来的箱笼也是极好的,上面雕花刷漆,四角包铜,透着股富贵堂皇气息,让人心生羡慕。

可惜朱玉笙不为所动,打定了主意不肯上交。

她有心教训几句,又觉得自己斗不过这丫头,便尴尬起身:“你既然累了,便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贾氏一走,徐氏哭得更凶了,还哽咽着劝:“笙儿,大清早你叔父婶娘便过来了,他们的意思你也猜得出来,多半瞧上了你从刺史府带出来的东西。不如……不如你就分一些给他们,也好安了他们的心,往后大家同个屋檐下也能安生些。”

“安生些?”朱玉笙对亲娘当真失去了耐心:“不全交上去,他俩能安生?”

徐氏六神无主:“那就……那就多送一些?”

朱玉笙终于忍不住冷笑:“你当我不记得,当初爹过世之后,你的所有首饰连同陪嫁全都被叔父婶娘搜刮一空,他们安生了?”

徐氏嗫嚅道:“可是……可是总要有人当家吧?家里生计也不容易……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她捂脸哭了起来,自知这些都是借口,追根究底不过是自己懦弱无用而已。

自丈夫走后,她从来也不敢从内心深处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只能归结为命运无常,而她尤为命苦,要顾着一大家子和睦相处,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再所不惜。

可惜女儿根本不打算给她留脸面,一针见血道:“你总存着幻想,指望着叔父婶娘良心发现,瞧在爹的面上,瞧在你逆来顺受的面上,能够善待我们母女。可是他们善待我们了吗?”

她越说越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们若善待我们娘俩,又何必把我卖去刺史府?”心中的委屈再次涌上来,那些流放的岁月里绝望的等待如同虫蚁般啃噬着她的内心,终于能够跟亲娘再次面对面提起当初,她的坚强一溃千里。

“你也是帮凶,卖女儿的帮凶!又何必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女儿的话如同一把锋利无匹的刀子,深深扎进了徐氏心口,使得她几乎要被一击毙命,连挣扎辩解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

“我不知道,我没想着害你……笙儿,娘不是故意的……”她慌慌张张,断续不成句。

朱玉笙一个人捱过刺史府里的冷眼磋磨,流放路上的贫病交加,最后艰难的闭上了眼睛,不甘的结束了上一世的苦难,心中对亲生母亲难免生怨。

再次回到同个屋檐之下,当娘的以为女儿对自己被逼嫁心怀怨念,殊不知朱玉笙经历过怎样的绝望,重活一世在刺史府里百般周旋,费尽筹谋才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怨气之大远超她能想象。

“你以后别见到我就哭哭啼啼的,哭也没用。大家以后相安无事的活,我跟叔父婶娘怎么争吵,不求你站在我这边,只求你别拖后腿便谢天谢地了!”

朱玉笙绝情的说完这些话,便脱了外衣:“我要歇着了,您还是回自己屋子去吧。”

徐氏内心绝望,只觉得女儿嫁了一回人,性情大变。

从前贴心的女儿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情怨恨不留情面的朱玉笙。

“笙儿……”

她哭着起身,还试图软化女儿的态度:“……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朱玉笙已经脱鞋上床,倒在枕上,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背,以及比后背更冷漠的话:“是啊,你为了我好,恨不得我死,非要把我推进火坑!”

徐氏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几乎要窒息。

她泪落如雨,揪着胸口往外走,只觉得辩解无用,女儿已经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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