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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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抚疏垂眸看着手中册子,右手拇指指腹摩挲着封面,心情复杂。
那晚在贾勇龙暗室翻到它,他突然意识到,这次与苏毅澜的合作,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把他姨母给坑了。
好在阴差阳错落在了自己手里。
但现在怎么处置这本账簿却成了问题。若是将它交给姨母,势必要说出是如何到自己手上的。他与苏毅澜相熟这事,先前无意中等于在隐瞒着,这时候解释起来就不容易了。
他想私自毁了账簿,又觉得对不住苏毅然,还有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灾民。
有些事注定不能两全,他只能忠于一方。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那日下到水潭边,看见周围干枯的草木倒伏了一大片,踩压痕迹明显不止一人,白抚疏心里便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现在既未回宫,那是否意味着……
正思量着,忽闻窗外隐隐有人声传来,很快便有叩门声响起。
“何事?”白抚疏走出里屋,隔着门问。
丫鬟荷香清脆的声音道:“公子,您歇下了吗?有客人要见您。”
“什么客人?”
“宫里来的。”
“嗯,知道了。”
应该是姨母那边派人来了,今日从檀丹归来,他还没来得及进宫拜见。
白抚疏将册子搁回柜子里,正准备更换衣裳出外见客,就听外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阵寒冷的夜风乘虚而入,白抚疏打了个寒战,掀帘出来一看,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让福顺四下打听的人竟然绕过织锦的屏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荷香在对着他说话:“……劳烦您等等,公子……”
“殿下?”白抚疏连忙上前相迎,微带着喜悦又有些意外,“何时回的?”
苏毅澜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装束与平日大不相同,一头微湿的长发未束,散开如泼墨般随意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领子上有一圈细密短驼绒的家居白色棉袍。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成年后的他这种打扮,跟平日里很是有些不一样,就像年少时他伺候他沐浴后的样子,熟悉又亲切。
一路上堵在心中的那股不快忽然淡去了许多,苏毅澜绷着的面容舒缓了一些,道:“下午。”
说完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移开了目光,心情复杂地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内陈设淡雅精致,摆设上几乎没什么变化,一案一几都如从前。当年他和福顺从花园里搬回的那盆蜡梅也依然在窗下,在这寒冬腊月里,于褐色的曲折枝干上竟开出了星星点点黄色的花朵。
故地重游的人走近它,俯首嗅了嗅熟悉的花香。
“殿下也喜爱蜡梅?”白抚疏也走了过来,在他身后问道。
苏毅澜在微怔中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白抚疏上前轻抚了一把娇嫩的花朵,细长的花枝微微地颤了颤,“这腊梅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顿了一下,又说,”是从前我那书童搬回来的,平日都摆在院子里,花开时才挪进屋。”
苏毅澜也不看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听见他吩咐荷香去上茶,立即摆摆手道:“不必了。”顿了顿,又转向白抚疏,没什么表情地解释:“抱歉,方才未等通报便进来,失礼了,我与你有要事商谈,让她先退下罢。”
白抚疏也不是拘泥礼节之人,见他眼神阴郁,似乎心事重重,示意荷香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坐罢,听闻你路上遭了劫匪,后来怎么样了?”
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苏毅澜无心细说,掀袍坐下,简单道:“我跳进了一口水潭里,才把他们甩开了。”
“难怪……”白抚疏若有所思。
难怪什么?苏毅澜询问地看着他。
“哦,没什么,平安归来就好。”
想到他夜间登门造访,必定是有什么事来的,白抚疏一脸关切地又问:“发生什么事了?方才你说有事要谈。”
苏毅澜勉强提了一下嘴角,而后一只手撑着椅子把手,斜过身看着他,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开始进入正题:“我下午进城遇到了老三,确切地说,是他强行将我拦下了,原来那些劫匪是他派人乔装的,你猜他跟我说了些什么了?”
白抚疏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他。
苏毅澜见他不语,便又道:“他要我交出账簿,还说什么既然盗走了账本,盗之前必是有翻阅过的,怎会不知与他有关。”说到这里,一双浓黑深邃的眼眸紧盯着白抚疏,“你说说,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白抚疏面色微微滞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却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后来呢?你没把账簿给他吧?”
苏毅澜按捺着性子摇了摇头 ,又重新把话题扳回来,盯着他,“你说,我那三皇兄说的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白抚疏避开了他的视线,勉强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呢。”
还装!苏毅澜终是按捺不住了,微微提高了声音,“白抚疏,你还装,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还藏了一本账?”
白抚疏沉默了一下,承认道:“你猜得不错,我确实留下了一本。”
“在哪儿?给我。”苏毅澜倒是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白抚疏端坐着,一动不动,视线微微上扬:“你想想,我既把它扣下了,又怎么会给你呢,这种东西留着是祸害,我打算烧了它。”
“你……”苏毅澜一听,登时跨前一步,急道,“白抚疏,没想到你这样糊涂,你要护着他,也得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你为了你姨母,黑白不分了吗?”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这世上像贾勇龙之流还会少吗,你没有走仕途,有些情况可能不了解,问问你那师父就知道了。放眼整个北娑,从上至下,没有几个衙门能清澈见底,贪污受贿这种事情,杀不尽,也杀不完。假使你扳倒了靠山,他们就不会另寻一位倚靠?”白抚疏道,“你想想,如今朝廷有几个清正的官?”
“那还不是因为……”
苏毅澜本想说还不是因为皇帝行事没有魄力,到了口边又忍住了。
假使皇帝手段果决,也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但他不能在背后非议天子,何况此人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看了一眼关着的屋门,苏毅澜又耐着性子,降低了声音道,“子堰,你表皇兄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吧?他这样的人将来若掌握了天下,对北娑,对天下百姓只会有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