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兄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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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翦这带的什么兵?”两天后的早朝,皇上一掌狠狠的拍在书案上,看来信鸽飞得够快,幽州已经接到沃野反叛的消息了,“边境重镇,芮族人还没有打进来,倒是咱们自己人先打起来了!因为什么,又是禾族兵对破六韩不服吗?”
“回陛下,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肯定是破六韩荣手下那几个禾族副将不服管教,心生怨恨,才敢铤而走险,闹出这一场哗变来了。”达奚哈达继任了拔拔海日的大将军之职,又和孟翦一向不合,自然是抓住这个机会要说话,“孟太保也是,整日就在自己怀朔军营里窝着,这怀朔和沃野也不过大几百里的路,怎么就不去严加管教管教呢?才闹出这样的事情。”
“好了,别着急定罪,先看看眼下的事情怎么解决吧?”皇上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叔叔,也就打断了他的发言。
“皇上,请您恩准我带上几万精兵,前往沃野,用不了三个月,保证可以大胜而还!”达奚哈达自然是要逞一逞自己的威风,灭一灭孟翦的锐气,便自告奋勇。
皇上知道达奚哈达和孟翦向来不和,怕派他前去引来新的事端,于是转头问问王截,“太傅觉得呢?”
王截刚刚听达奚哈达说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沃野一共就小几千的守军,他居然要带上几万精兵,用三个月的时间围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此时皇上问话,他也就严肃的答道,“陛下,咱们和沃野如此遥远都已经看到了飞鸽传书,想必也一定有人给孟将军报信了,我想此时孟将军的大军应该已经在赶往沃野的路上,而且太保是当地主帅,也理应由他来进行平叛。”
皇上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说道,“好,太傅说的有理,就飞鸽回信,让孟翦戴罪立功,平复叛乱吧。”皇上一边说着,脸上的神情还是难掩愠色,看来对于孟翦的治军,还是心存疑虑。
这时的姜元,也已经知道了沃野哗变的消息,她深知自己的舅舅作为主帅难辞其咎。本来在后殿等着,准备一会皇上退朝就去给自己的舅舅求求情,但看着皇上刚刚动了龙颜之怒,又点名批评了孟翦治兵无方,这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准备先看看舅舅是否可以在沃野力挽狂澜,再做下一步定夺。
当皇上放出的信鸽飞到孟翦手上的时候,孟翦已然在沃野镇边了,信鸽连来带去,花了五天的时间在边境和幽州之间打了个来回,而孟翦也趁着这五天,快马加鞭,从怀朔赶到了沃野准备平定叛乱。
孟翦打开鸽子脚踝上的密信,只是扫了一眼,就撕碎扔掉了,里面无非都是些责备之语,外加让他赶紧消灭叛军之类,孟翦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也就没有必要徒增烦恼了。“走吧,准备进攻。 ”孟翦对身旁的将校们说道。
他心里也很清楚,只有赶紧平定叛乱,把沃野重新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有力的解释,否则其他的说什么都是白搭。
沃野镇的大营在一片河岸的高处,日常守着河谷,一是靠近水源,军队方便周转,二是河水水位下降之后,河谷就是大路,敌人很可能从河谷挺进,防备在河谷上方也是易守难攻。
孟翦这次也不例外,由于已经到了初冬,河水减少,河谷露出地面俨然是一条大路。孟翦知道叛军肯定会守着这里,于是只派出一小部分人马沿着河谷挺进,用来吸引叛军的注意力,大部队还是要从沃野大营的后方包抄,以图全歼敌人。
这天夜里,由孟贲带领着这支小队,缓缓的沿着河谷挺进,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的靠近大营,然后引蛇出洞,和叛军主力周旋,吸引火力,但没想到都快从河谷推进到沃野大营门口了,还是没动静,眼看还有几百步都要兵戎相见,叛军方面还是静悄悄的。
“是不是有诈?”孟贲小声问身边的将校。
“有可能啊,但是这诈也太冒险了吧,咱们这只有几百步了,随时可以突击,他们就确保可以抵挡的住?”小校没见过对方敢于如此的诱敌深入,也不敢确定。
“算了,咱们冲吧,同时发信号给主帅,咱们兵力有优势,他们有诈也不能怎么样,大不了直接生吃了叛军。”孟贲知道兵力优势在我,也不畏惧对方使什么计谋,准备直接硬碰硬。
说罢,孟贲军向空中放出三只火箭,这是发起总攻的信号,一时喊杀声震天,这支先锋小队直逼沃野军营,收到信号的孟翦大军也开始快速向沃野大营后方逼近。
当孟贲的快马杀入沃野大营的时候,才陆续有叛军拿起兵刃来抵抗,这真是搞得孟贲哭笑不得,自己和父亲盘算了半天,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诈,与其说是没有诈,倒不如说根本就没什么防备,孟贲长驱直入,冲入大营,从床上把葛岭俘虏了。
孟翦的大军更是根本就没有遇到抵抗,大多数叛军将士看到孟军来到,都没有等到孟翦发话,直接就地倒戈,带领着孟翦来到大营里,孟贲已经在此等候了,几个从床上薅起来的叛军将领光着膀子被押在堂下。
孟翦也是一脸的无奈,先让大部队卸下叛军的武器,再把叛军集中看管起来,这两步做完,才在大帐中稳坐,提审起堂下葛岭等这几个草包叛军将领。
“就这个档次就别哗变了,”孟翦斜眼看着地上的葛岭,冷冷的说道,“说吧,为什么反叛?”
葛岭当然还是那一套,什么不提拔,克扣军饷,不能回家之类的。葛岭也是知道自己作为叛军,不可能活下来了,还趁机大骂朝廷,顺便捎带骂了孟翦等高门大族的祖宗十八代。
“唉”,孟翦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葛岭说的大多是事实,但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拔拔海日贵为四代功勋,想要改变军制都被逼的回了老家,他又能怎样呢?“葛岭,暂且把你的罪放在一边,今天我是你的敌人,你为何连河谷都不守,对我们在后方的包抄完全都不提防?我平时就是这样指点你们的吗?”
“哼,这次是我们失算了,从我们拿下这沃野指挥权的第一天起,我们每天都会进行祈福,保佑我们的胜利,到今天已经祈福满五天了,如果我们再祈福两天,集满七天的功德,我们这沃野大营就会如铁桶阵一般,你们休想进入,今天就是让你们钻了空子,南海大士还没来得及庇佑…”
孟翦扶额摇头,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兵竟然都是这副德行,听罢便对着麾下的将校摆了摆手,“好了,这几个带头的军法处置吧,剩下的士兵细细审问,确有反叛行为的送到怀朔挖战壕,受人蛊惑的停饷三个月,继续守卫,破六韩荣治军无方,先杖责四十,降为副将。这三个月的沃野军务先由孟贲节制。”
堂下的几个叛军将领,当即就被拉出营外诛杀,孟翦虽然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叛乱,但却望着满天的繁星陷入了沉思。
沃野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再次回到帝国的核心幽州,王淳自从春天领了检校御史这个活之后,干的虽然算不上得心应手,但这毕竟是个正经工作了,不像文馆的着作郎就是个挂名的闲职。对于王淳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来说,在这个岗位上干的还是兢兢业业。
但毕竟王淳还是个新人,刚刚到御史台,干的还是一些基础的工作,最近就新接了一项任务,整理当下官员的档案记录,重新编辑归档,倒也是帝王更替时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
这日王淳正在整理军队相关官员的资料,王淳从档案库抱起其中最大的一个箱子往自己的书桌上走,“唉,也不知道这是谁,需要这么多档案。”
回到自己的桌子打开箱子,王淳脸上竟有了笑容,原来这一大摞资料都是父亲王截的好友,看着自己长大的孟叔叔的档案。可能是出于对熟人的好奇,也可能是出于心中的敬佩,王淳在日常的整理工作之外,还额外的多看了几眼。
从孟翦的家世背景,到他如何在虞朝入朝为官,王朝更替的时候如何激战,如何被劝降,近来的战功卓着,都写的清清楚楚,“孟叔叔这几十年可真是精彩啊,写成故事都不为过。”王淳不由得心生敬意,由衷的赞叹道。
“这里还有最后一本,”王淳说着拿起了最后一本册子,原来是关于孟夫人,也就是达奚高云的记录,本来达奚高云不在朝为官,是可以不看的,但好奇心驱使着王淳翻开了记录,“对对,这个我知道,婶婶就是这样和孟叔叔认识的。”
王淳津津有味的翻看着,但越往后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眉毛也逐渐皱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回家的时候,王淳趁着四下无人,把这本达奚高云的档案记录揣进怀里,匆匆忙忙的往府邸赶去。
晚上吃过饭,王淳陷入了思想斗争,看到的东西到底要不要和父亲说呢?不说,可能是遗漏了重大情报,父亲的部署可能走向错误的方向,说了,以父亲缜密的甚至有些多疑的性格,有可能做出应激的反应。王淳还在卧房里纠结,一杯一杯茶水往下喝。
“唉,还是说吧,”王淳这准备起身往外走,没想到父亲也正在进门,父子俩差点撞了个满怀。
“啊,父亲,我正好准备去找您呢?”王淳颤颤巍巍的说道。
“嗯,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神色慌张,似乎心里有什么事情似的,什么事,说吧。”知子莫如父,王截早就看出了王淳的异样。
“这…不好说,您自己看看吧。”王淳说着拿过了白天偷偷带回来的达奚高云的记录,翻到中间的一页,交给父亲。
王截接过书,快速的看了两页,不禁笑道,“就这个事情啊,我知道,你孟叔叔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王截拍了拍王淳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别捕风捉影的。这书借我看看,我也回忆回忆年轻时候的事。”
王淳见父亲说知道此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行礼告别父亲之后,就早早休息了。
王截面带笑容,从儿子房里拿了书往外走,但还没走到自己的卧房,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等他坐在自己卧房茶台的时候,就已经眉头紧锁了。
王截看了看莫夫人已经安歇,便也没有再去打扰她,自己一个人在卧房外间,借着微弱的烛光,继续翻看着达奚高云的档案。
原来,这本书中详细记录了达奚高云被孟翦救助后的情况,这些事情王截根本就不知道,刚刚谎称知道也不过是给王淳一个心安罢了。而那书中还记录着更大的秘密,高云在进入怀朔之后,陆续给达奚阿古拉提供了很多情报,里面涉及到边境州镇的军事部署,居民情况等等,这些都说明,高云当初就是以间谍的身份来到的怀朔。另外,输送的情报还有一些幽州的情况和幽州周边,尤其是东北部边境的布防情况,这就让王截更加不寒而栗了,到底是孟翦当年无意说的,还是孟翦当时已经被高云策反了?这都让王截原本坚定的心开始产生了动摇。
早在达奚傲睿即位之时,王截就似有似无的问过孟翦,当时满朝文武,包括先帝都说达奚高云是奸细,他有没有这样想过,结果孟翦失口否认,表示没有这样的事情。王截当时也没有多想,毕竟他当年还帮助孟翦,把达奚高云藏在了自己的坞堡里。王截原本自始至终也不认为达奚高云是奸细,但今天这一份老档案,却推翻了王截之前的想法。
王截接着翻看这档案,发现全部的情报提供记录都在高云入怀朔之后的两年停止了,这又有了很多种可能性。也许是高云提供情报被孟翦发现,孟翦那时和高云已经喜结连理,出于感情,没有揭发她?也许是孟翦其实也在参与情报的泄露,但由于事情小范围败露,或者他良心发现,不再继续对狄族人提供情报了?再也许是两年间已经传递了足够多情报,狄族人自认为已经足以借此攻破大虞,因此停止了消息的传递…
种种可能性让王截心乱如麻,他把书藏好,准备上床休息,谁知闭上眼睛还是孟翦当年的往事。为什么孟翦这些年总是强调自己愧对大虞,当初遗憾没能挽狂澜于即倒,是肺腑之言还是欲盖弥彰?满朝文武包括姜靖老皇帝,都说达奚高云是奸细,只有自己还在包庇,难道是自己错了?当年孟翦和拔拔海日在幽州北郊战斗,也似乎只是相互骚扰,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役,难道只是一场预设好的过家家?那么当初阿古拉安排的北门劝降,达奚哈达还特地在北门外埋伏,岂不也是一场演给幽州百姓的大戏?
王截在这些纠结矛盾中昏昏睡去,对于孟翦的种种猜忌,却已经悄然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