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主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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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在那边的一座沙洲上,她身上有伤,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王异向着大雾中指了个方向,不禁也低头叹息,“我们看这孩子还在酣睡,就把这孩子带回来了。”
“尔朱兄弟,老天有眼,你的孩子还是救下来了!”贺拔猛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弟妹她舍不得你,随你去了,希望你和弟妹在南海天国不要惦记,我会扶养这个孩子长大。”
王异见这孩子似乎是这位贺拔先生的故人之子,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等着他哭完,再听他细细解释。
“将军,这孩子的父亲叫尔朱天荣,本是军人出身,十几年前来到这郢州安居,脱了军服,当了农民。”贺拔先生止住了哭泣,缓缓的说道,“这些年他接纳我们这些狄族人在郢州安居,帮我们安排住处,寻找营生,前些年我流落到这长江边,也是他帮助我建了几间学堂,四处劝说族人带小孩子过来上学,我才能在这郢州安稳下来,这没成想…”说到这里,贺拔又哭了起来。
“唉,没成想这几日发了大水,尔朱兄弟邻家不远是几个禾族的农户,由于地势低洼,夜间房屋被冲毁,人也被卷走,尔朱兄弟要去救人。可无奈洪水太凶,人没有救出来,他自己也溺水在了河道里,直到昨日我们才把他的遗体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受此劫难啊!”贺拔先生边哭边说,旁边的狄族灾民也流下了眼泪。
王异得知这孩子的父亲是为救禾族农民而死,心中不禁升起敬意,也对于刚刚自己人对搭救孤儿的犹豫感到惭愧,于是发话到,“找几个水性好的兄弟,把刚刚岛上那位嫂子的遗体请回来吧,也方便和这尔朱大哥合葬。”
贺拔先生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身边的灾民也无不是对荆州兵点头称赞。
“老先生,我们想和郢州的狄族高门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恢复这郢州元气,不知道他们大多都居住在哪里呢?”王异看现在民心向自己这里靠拢,便想着赶紧和贵族们谈判。
“哦哦,这郢州不发洪水的时候,原本有两个大湖,一个叫东湖,另一个叫汤湖,现在我们这里就是汤湖附近,只不过发了大水,现在看不出来了。”拔拔介绍起郢州的地形,“由此处往北几十里,就是东湖,东湖和长江中间,原本夹着一座武昌城,但由于禾族人迁走,狄族人进驻,那城池也逐渐荒废了,日常那些贵族都居住在城边,现在发了大水,我猜他们可能会转移到城内吧。”
“多谢先生指点,那我们就准备分兵去武昌城里了,不过您放心,我们也会留下人来守卫,不出两日,就会有大部队过来接应,您暂且带着大伙在这高处避一避。”王异想要赶快去谈判,但又怕安置不好这些灾民,于是安排道。
“将军,您愿意来救我们,我们就知道您的真心实意了,大伙在这里很安全,您不必挂怀。但我也想与您一同前往武昌,”贺拔先生抱拳道,“有些贵族的孩子,我也曾给他们教过课,多少还有点薄面,不论您和他们谈什么,我都愿意帮忙。”
王异想想,这样确实也更加周全,于是分出一半人马,由自己和江裳领着,带上这位贺拔先生,时而徒步向前,时而涉水游泳,向武昌城挺进。
已经进了郢州腹地,加之有人带路,虽然一路上需要时而涉水,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就已经赶到了武昌城下,这时天色也已近黄昏,一行人赶快入城找人。
王异在城里走着,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心里默想,这武昌城确实凋零,不过也许并不是这洪水所致,不少房屋看上去已经挺久没人住过了,一些店铺也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门帘,道路也是破破烂烂,如今这洪水一冲,整个城市更显得萧条至极。
不过一行人找了一圈,也没看见所谓的大地主,在城里破屋子中避难的,都是一些平头百姓,他们也不知道那些贵族的去向。大伙垂头丧气的在城里汇合,谁都是一无所获,这时还是贺拔先生发话,“我想到了,他们一定是躲在高处了!”说着,指向了城西的一座高楼,确实那里不会被水淹没。
“他们倒真会找地方,自己躲在楼里,也不管自己部曲的死活。”王异不禁气哼哼的说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将军,此处名叫白鹭楼,原本可以眺望长江上的船只,可以作为敌楼之用,但现在没有战事,就成了这些高门贵族的宴饮之所,我猜如果城里没有,那他们一定就藏在这里…”不等贺拔先生介绍完,王异就迈开步子,朝着这白鹭楼走去。
王异也是憋着气,三步并作两步就登到楼上,啪的一声推开门,果然大堂中坐着不少衣着华丽的狄族人,一个个谈笑自若,每人面前还摆着饭食。
王异怒目看着这群人,中间坐着的似乎是领头的,穿着尤其华丽,便大喝道,“各位,外面都淹死人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谈笑风生,好雅兴啊!”
大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十号人吓住了,毕竟都是身带利刃,一下子屋子里鸦雀无声。缓了片刻,中间的人才慢慢说道,“这位壮士,我们是在这里躲避洪水的,在下独孤言,敢问您是?”
“哦,那求救信就是你发的吧,我就是荆州军偏将王异,过来救你们的,不过看这个意思,你们也不需要营救了吧?”王异回忆起来将校报信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一个叫独孤什么的,估计就是此人无疑了。
“不不,王将军,确实是我写的求救信,我们的族人不少都受了灾,急需您的帮助啊,”独孤言一听是正规军来了,马上站了起来,“我们实在是无力救援,才劳烦您的大驾啊。”
“无力救援,我看你吃的倒是挺香啊,我们这几十个兄弟进到屋来,你们不但一口水也没给,我们顶风冒雨的赶来郢州,你们连一句谢谢都不说。”王异看了看天,“我只好把这情况如实的告诉我的父亲王截,劳烦他老人家禀报皇上了。”
“别别别,不知道是王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该死该死。”毕竟是人的名,树的影,王截是当朝太傅,他的儿子,这些狄族小贵族巴结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招惹,“各位兄弟们辛苦,快坐快坐,我安排人去给弟兄们准备吃的。”
“吃的就不必了,外面还有不少人饿着肚子呢。”王异在独孤信对面坐下,“独孤大人,你知道这次郢州为什么发大水吗?”
独孤信紧张的搓了搓手,“啊…可能是今年雨水太大,河道也多年没有修缮了,所以才…”
“放屁!”王异一看对方是个软柿子,这谈判就好办了,拿出自己世家公子的做派来了,“就是因为这些年你们把长江,汉水两岸的大树都砍了,做什么草场,河道根本就不稳固,才引得这次大水!”王异掏出兵刃,放在桌上,“说吧,想流放到哪里,我帮你办。”
听到自己要被流放,虽然知道这是王异的气话,但他毕竟是太傅之子,这些小贵族都齐刷刷的跪地求饶,“我们从未犯罪啊,请王将军给指条明路吧!”
“好,办法倒是有,这郢州你们是待不下去了,毕竟是你们的原因把这大江毁成这样,流民也容不下你们了。不如你们都迁到兖州吧,我可以求我父亲给你们个安置。”王异故意沉吟了一下,“不过你们的部曲佃客,都不能带走,并且要给他们留下自由身,在兖州你们也不会再有土地和部曲了。”
“这…公子,去兖州没有问题,但我们的贵族身份还在,土地和部曲都是皇上赐给我们的,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呢?”独孤言虽然懦弱,但并不傻,他知道自己贵族的身份就算太傅也拿不走。
“大人们,我平时教你们孩子的助人为乐,你们不都很支持吗?怎么这时候倒听不进去了?”贺拔先生终于找到了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对着小贵族们质问道。
“没你说话的份!”独孤言一句话就把这位教书先生怼回去了,贺拔出师未捷,当英雄无望。
“啊,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这样,”王异知道如果对方死死抓住贵族的身份不放,自己也无力反驳,便松口道,“你们到了兖州要地要人,无非就是想有个收入来源,这样吧,你们给这些部曲自由身,他们也留在郢州,但他们每年收成的十分之一,会分给你们,你们在兖州,也不用专门操心费力了,如何啊?”
独孤言想了想,这确实也是个办法,但十分之一确实比现在低的太多,“王将军,十分之三怎么样?如果可以,那咱们今日定下契约,我们尽快迁到兖州,我们可以不要兖州的土地,也给这些部曲自由之身。”
许久未发话的江裳说道,“各位,国家的税负才是十分之一,你们一年要收十分之三,不怕太傅知道吗?”
独孤言望了一眼江裳,才发现是个女兵,一时来了兴趣,“哦,这里原来还有一位巾帼英雄,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少年兵团的统领,我叫江裳。”江裳咳嗽了两声,“十分之一的收成都分给你们,足够你们在兖州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你们别得寸进尺了。”
独孤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江裳,脸色突然大变,满脸堆笑,“是是,姑娘说得对,十分之一已经不少了,再高了我们也没良心了。”又看着王异,“王将军,咱们今日就签个契约吧,等大水退去,我们就前往兖州。兖州的安置,也请太傅费心。”
王异虽然诧异于江裳几句话就说服了独孤言,但也怕独孤言变卦,立马叫人拿来纸笔,当堂签下契约。这答应白蜡重回郢州的事情,终于算是有了眉目。
谈完这些事情,王异一行人走下了白鹭楼,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已然是满天星斗,大伙赶紧在武昌城中找了个破房子安顿下来。
这一白天的折腾,大伙实在是累的够呛,也可能是大功告成,心里没了包袱,很快屋内就响起了鼾声。
不过王异本来就兴奋过度,激动不已,加之鼾声确实太大,对于之前在大营里都是一个人住的公子哥来说,确实是太吵了些,王异翻来覆去烙烧饼,就是睡不着。
王异一着急,翻身爬了起来,准备到屋外的街上看看,等有了困意再回来休息。
刚刚走了没两步,就如同说好了一样,江裳也在往外走,二人碰了个对面。
王异心里有鬼,自然是主动打了招呼,小声说道,“你也睡不着吗?这么晚了往外走。”
江裳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不要打扰别人休息,去外面说话,二人出得门来,在不远处找了个台阶并肩坐下。
“江裳,今天多亏了你啊,要不然这狄族婴儿也救不下来。”王异没话找话,先打破了僵局。
“唉,我知道兄弟们的心,毕竟当年的血战我们失去了父母,面对杀夫仇人的孩子,很难伸出援手的,”江裳晚上披散了头发,在月光下更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英气,“但上一代人的纷争,就在上一代结束吧,那个婴儿又犯了什么错呢?”
王异光顾着看江裳了,根本就没注意她在说什么,两个眼睛发直,江裳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该说话了,“上一代…对,上一代人的事情都结束了,不过我也是没用,一到关键时刻还是得搬出我老爹,上次在白蜡那里是,这次在白鹭楼也是…”说着,王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将军,有时候我也羡慕你,你有父亲母亲,虽然现在不在身边,但你还知道思念的感觉是怎样的,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甚至连应该想念谁都不知道。”江裳说着说着有些伤感,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没事的,你也可以把我的父母当成你的父母…”王异这也太着急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啊不是,就是说我父母很好的,如果你到了幽州,他们一定也会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似乎这么说也不对劲,借着月光王异都能看出来江裳脸涨的通红,只好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你还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些地主说服了,用一个明显低的价格就换了部曲们的自由身。”王异为了避免尴尬,赶紧捧了两句。
“如果没记错,兖州是太傅大人的封地吧,还是谢谢他老人家,如果没有这块封地,我们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江裳谦虚的说道,“可能是那些地主良心发现吧,接受了咱们的条件。”
“我看那地主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以前见过你似的,盯着你看了半天。”王异说道这里,还有点不高兴。
“将军你说笑了,我三岁就到这军营里来了,几乎没再离开过荆州,他又去哪里见我呢?”江裳笑着说道,但话语中又透着一丝遗憾。
“也是,不过有可能是你在三岁前见过呢,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也都不记得了吧?”
“三岁前…我还有一点点片段的记忆,我记得冬天会下雪,我在一个大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那里应该是有一对夫妻,但样貌我完全都记不得了,”江裳使劲回忆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不过你看这郢州几乎是不下雪的,我三岁以前一定是在北方,说不定我还真去过幽州呢?”
“哈哈,如果你真去过幽州,咱们俩年纪又相当,指不定咱们还一起玩过泥巴呢。”王异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一阵风吹来,将江裳披散的头发吹乱了,有一绺头发吹到了面前,王异也没有多想,帮她把这一绺头发抚到了耳后。
二人原本也没觉得什么,但突然四目相对,怦然心动,便赶紧各自转过身去,一时沉默不语。
“啊,这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去救人呢,咱们都…都各自早些休息吧。”王异为了避免尴尬,结结巴巴的说道。
江裳也是不好意思的行礼告别,二人各自进屋休息。王异一方面是可以睡个好觉了,另一方面也把去交州的计划忘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