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文馆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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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出得寨来,大军已经在河边候着了,部队见谈判的几人和小分队全身而出,连忙接过众人,一个小校问朱巡到,“将军,主将呢?”
朱巡瞪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先回营吧。”
转眼回到了营中,将士们一边为小队的全身而归感到兴奋,一边又为主将未能回来感到疑惑,大家私下里交头接耳,却谁也不敢声张。
“好了!”朱巡站在高台上,对着大家喊道,“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张将军去哪里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张将军在寨子里惊恐过度,暴毙而亡了。”朱巡以剑指地,“张将军做过什么,你们都清楚,如果你们还是走他的老路,小心下一个暴毙而亡的就是你了!”
本来张玄就难以服众,大家也没有什么真心归附,听朱巡这么一说,回想起张玄干过的坏事,他的死就像一颗掉入水中的小石子,很快就没了波澜。
朱巡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到,“我们说流民是贼,是强盗,如果咱们抢了老百姓的东西,占了老百姓的地,甚至祸及他们的家人,那我们就不是贼,不是强盗吗?从今天起,管好自己的手和脚,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朱巡又指着大家说道,“咱们之中,大多都是农民的孩子,那些流民也是农民的孩子,我们既然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可争的呢?自今日起,禁止再和流民无故冲突,违者军法处置。”
将士们听了这话,更是点点头,一场风波,也算就此平息了下来。
王异向着自己的军帐走去,发现那个女兵也在旁边走着,想到她刚刚临危不惧,刀架脖子也神色不慌。当然主要还是人家长的眉清目秀,便上去主动搭话。
“你好,我是王异,刚刚真是好险,不过你也确实够勇敢,是个巾帼英雄。”王异打了招呼,赶快捧了两句。
“王公子好,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是这军中的少年兵,我叫江裳。”那姑娘倒也大方,一看就在军中待了不少时日。
“哦哦,少年兵,是说很早就参军了吧?那估计我也可以称作少年兵了。”王异打趣道。
“公子可不要这么说,少年兵是说,我们都是孤儿,自幼在军营里长大,随着第一次进兵营的地点起姓,我第一次进兵营是在江陵,所以就姓江。据说我被发现的时候,被一件大裳包着,所以就叫做江裳了。”江裳不卑不亢,介绍着自己的来历。
“哦哦,那是那是,我初来乍到,以后估计还要有事情请教,此番劳累辛苦,姑娘先休息吧。”王异一时无话,便行礼道别。
江裳也行礼道别,向她的营帐走去。
王异看着江裳挺拔的背影,愈发感觉她身上这种气质是他从未在京城看到过的,完全不带矫揉造作,是那样的真实有力。
“江裳”,王异默默念到,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久未出现的微笑。
朱巡这边暂时稳住了军中和流民的局势,还得收拾其他残局。他一方面给朝廷上书,写明张玄犯法,被流民劫走,在寨子中暴毙,等待朝廷的部署。另一方面又写密信给王截,告知他已经带着王异来到了荆州,让他宽心。
两份书信写完,给朝廷的一份安排了快马,给王截的一份飞鸽传书。朱巡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捋着捋着,突然又跳了起来,快步走向王异的帐篷。
“我说王二公子,你刚刚答应白蜡,说要帮他重回郢州,你也有了秘密计划,是什么计划啊?”白蜡迈入军帐,见也没有旁人,便开门见山。
王异看着朱巡期待的眼神,平静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那你几个月内不能帮白蜡返回郢州,流民觉得你戏弄他们,到时候咱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朱巡一脸的诧异,望着王异。
“将军,我当时不也是为了快快抽身吗?要不然以白大王那个性子,能砍了张玄就也能砍了我们啊!咱们就连这几个月的缓和时间都没有,岂不是死的更快?”王异解释道。
“那你信誓旦旦的,说什么相信你父亲的地位和名声,都是瞎扯的?”朱巡回想起刚刚王异说的头头是道,真如确有其事似的。
“我父亲的地位和名声当然是真,但我暂时没有计划也是真,朱将军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王异倒是并不着急,反而倒了一杯水,恭敬的递给朱巡。
朱巡没有接过水杯,而是长叹了一口气,站在军帐门口望天,似乎还在琢磨着怎么圆上王异的这个谎。
荆州的天气说不上好,朱巡他们返回军营后,更是乌云密布,未雨风先行,看这个架势快要下雨了。
“朱将军,这眼见也快要四月份了,是不是这雨水逐渐多起来了?”王异灵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机会。
“是啊,天热了,这雨也就越来越多了,我们这当地的军官还说,今年的雨应该会更外的大。”朱巡还是站在门口,默默的望着天说到。
王异转到朱巡的面前,笑笑说道,“朱将军,机会可能要来了,就让我们一起等等吧。”
朱巡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王异,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大雨倾盆而下,王朱二人又扯了些闲篇,暂且无书。
王家二公子这边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算是告一段落,王家大公子在京师这边却是又起波澜。
王淳这日照例去文馆上班,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王淳准备接着读读没有看完的史书,混到午后就回府的,但谁知坐下没多久,书还没翻几页,文馆外面就纠集了不少人,大喊大叫,似乎要往这文馆里闯。
王淳见外面喊声愈来愈大,而且似乎已经冲进了文馆的大门,便也就放下手中的书本,前去打探。
果不其然,几十人已经冲进了文馆的大门,站在前厅院子里叫喊着,李劳学士伸着手,努力的和这群人解释着什么,但对方情绪激昂,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王淳再往前走,仔细看了看这群人,虽然衣着并不华丽,但倒也都是文人打扮,嘴里喊的都是什么“为什么要删改名着?”,“不做官僚的喉舌”,一类的话。
王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群人就是在文馆隔壁,新近朝廷才招收的太学学生,也就是拔拔推举的那些“寒门才子”,王淳前后一勾连,也和其他着作郎公子一打听,这才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文馆最近接到的大活儿就是删减泰子的着作,把里面但凡是不利于狄族皇室的,尤其是一些激进的言辞,统统都要删掉。但无奈皇上给的时间本来就紧,拔拔海日又邀功心切,更加逼迫文馆快速删减,尽快拿出一套成书来。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王淳入职第一日就看到一幅奋笔疾书的景象了。
文馆这些干笔杆子苦力的吏员们,本来就说不定水平够不够,沉重的活儿压下来,也只好是沾到一点红线就删除,宁可错删不可错放,总算是在三月中把全书的稿子交付出来了,文馆这边再完整的誊写,印局那边则夜以继日的出雕板,好赶快将这本删节版的泰子着作付印。
为了应付前段时间拔拔海日在朝堂上吹的牛,这些个部门加班加点,终于是赶在四月初印出了第一版泰子经典,也誊写出了一套完整的书目献给了皇上,皇上除了称赞拔拔海日办事得力之外,还特地为此书命名为“泰子节文”,算是给太学的开府挣足了面子。
今天是太学开府的第一天,这些寒门学子终于算是迈出了跨越阶级的第一步,虽然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还都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算是光鲜亮丽,来到太学报道,行礼后从博士手中接过一本本崭新的教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恭恭敬敬的坐下。
可大伙看到教材封面上赫然的四个大字“泰子节文”,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些寒门学子都是熟读泰子作品的,不知怎么突然还来了个“节文”?都不由自主的翻了翻教材,看看有何新意,谁成想,这越翻越觉得不对劲,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直到一个小伙子猛然站了起来,啪的一声,把这本全新的“泰子节文”摔到桌面上,大喝一声道:“我们来这里不是学这个的!”
这一摔一喊,就像是点燃爆竹的一颗火星,太学大殿中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拍案而起,议论纷纷,对这本泰子节文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博士本就是个老学究,一时也拿这些小伙子没办法,只得在一旁摊手,咧着嘴苦笑。
不知是谁乱中喊了一句,“是文馆删改的经典,咱们去找他们评评理去!”
这就有了寒门学子怒闯文馆的一幕,眼看李学士就要抵挡不住,学子们情绪也是越来越激动,开始对文馆中的吏员们推推搡搡,几乎就要爆发肢体冲突。
王异眼看不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站在文馆大殿台阶上高喊到,“我是着作郎王淳,各位学子先停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王淳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着作郎,但他毕竟是当朝太傅的儿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因此他的名声也早已远扬,这些寒门学子,多少也知道这个高门公子。听他这么一喊,大家果然都停了手。
带头的学子便是刚刚那位率先拍案而起的大小伙子,年纪看着比王淳大了几岁,先是出列行礼,然后便问道,“王公子,身为禾族高门之后,难道你不知道泰子作品之经典吗?”
“这是什么话,泰子是我禾族人之文圣,我自幼便熟读其书,怎么能不知道他的作品是经典呢?”王淳见对方咄咄逼人,一点不甘示弱。
“既然你知道泰子作品之好,那为何你身居文馆着作郎,还和他们沆瀣一气,恣意删改经典呢?”对方继续质问道。
“我也是刚来这文馆任职…还未接触过具体事务,这泰子节文,我也未曾参与过修改…”王淳明显心虚,低头小声说道。
“哈哈,原来你这着作郎的位置,也是高门恩荫得来,不知道你每顿吃的粮食,是否也是向着土地求恩荫得来呢?”对方明知王淳这个着作郎不干实事,故意挖苦道。
王淳这样的公子哥,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挖苦,竟一时无话可说,脸上涨的通红,半天憋出来一句话,“那各位说,这样如何是好?”
寒门学子一脸的得意道,“王公子,你虽然不是这文馆的领班,但你毕竟是禾族第一高门,你给我们鞠躬道歉,我们今日便回太学去,此事以后我们再说,如果你不鞠躬道歉,我们豁出一条命,砸了这文馆!”
“对,不道歉,我们就砸了这文馆!”其余寒门学子也高声附和着。
王淳见对面人多势众,一旁的李学士也面有难色,只得准备服软,刚准备拱手鞠躬,一旁的高门公子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耳语到,“哪有高门给这群布衣行礼的道理?”
王淳一下子呆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位高门公子对着寒门学子讥笑道,“你们别忘了是为什么来的,你们要是砸了这文馆,你们就统统回家种地去吧,一辈子也别想穿上这身官服!你们砸啊,去啊!”说完还刻意掸掸自己的衣服,像是炫耀着门厅。
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学子们,都像是被戳到痛点泄了气,一个个低下了头,没有人再敢说话。
原本以为这场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从人群后排飞过来一本泰子节文,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王淳的脸上,王淳应声捂脸倒地。
一众高门公子,见这高门的脸面被打,那里忍得了这样的欺辱,撸起袖子冲上前去,和寒门学子打作一团。
寒门学子人多,文馆人少,大家打起来当然是寒门占优,一个着作郎看形势不对,脚底抹油,顺着墙根就跑了,大伙只顾着打架,也没注意到出了个逃兵。
毕竟是寡不敌众,寒门学子逐渐占了上风,不少着作郎和吏员都败下阵来,有的伏地抱头,有的被擒住按在一边,王异也缓了过来,由于刚刚被砸,鼻血流个不停,但他也顾不上了,赶紧拉架,从中调停。
眼看寒门学子就要冲进内室,里面不止有泰子节文,还有许多前朝的史料和本朝皇帝的起居注,都是机密要件,一旦被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淳想到这里,冲到门口,双手张开,对着学子们大喝道,“各位,如果你们就此罢休,充其量算是个寻衅滋事,受不得多少惩罚,但如果你们进了这书库,看了不该看的,拿了不该拿的,那就是犯了大罪,各位自己掂量清楚!”王淳一边喊,鼻血还在不停的流,脸上,官服上,沾了不少的血污,乍一看很是吓人,不过也起到了不少的震慑作用。
听王淳这么一喊,众人一时有些愣神,在原地呆住,就在这僵持的阶段,御前侍卫团由步六孤领着,已经冲进了文馆大门。原来刚刚逃跑的着作郎还算仁义,并没有只顾自己逃命,而是去搬了救兵,请来了御前侍卫。
这样的小打小闹对于御前侍卫来说都是小意思,步六孤一声令下,学子们一个个都被寒鸦凫水四马倒攒蹄的控制住了。阿六也大喝一声,“堂堂太学生,竟敢在皇家文馆闹事,拉下去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