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朝闻道,夕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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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悦便起身来到了城南课堂。今日并不是上课的日子,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大厅,此刻显得十分清冷。
林悦绕过大厅,前往后院老夫子日常起居的内宅。她在门口来回走动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前往敲门。
这时,门却自己开了,走出门的竟是李九重。他神色黯淡,面色悲痛,让林悦竟一时不知道不和招呼。
李九重看到门口的林悦愣了一下,他调整好情绪,开口道:“林悦啊?来找夫子的?你进来吧?”
林悦就这么木木的进到了内宅,也没管李九重为什么可以像个主人一样,随意招呼自己进门。
内宅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却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李九重为林悦倒了一杯热茶,而后便一直双眼失焦地呆坐在椅子上。
林悦有些被李九重这诡异的状态吓到了,她一边小口抿了一口热茶,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九重,随后试探性地开口道:“九重哥?九重哥?你怎么在这儿?”
李九重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再回过神来,依然是那个温和儒雅处事不惊的李九重,“林悦,待会儿你随我一起去送夫子最后一程吧?”
“最后一程?什么意思?夫子要去哪儿?”林悦惊问道。
“夫子已于昨日夜里寿终正寝,离开了。”
什么?!
林悦手中的杯子被惊地哐当一声跌落地面,洒落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衣襟。
“可是...昨天...昨天夫子明明好好的...”林悦语无伦次地辩论着,似乎想要辩驳李九重的话。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无力的沉默了。
昨天夫子那堂课,是王老夫子与他们最后的告别。
执教多年的成果被他细细梳理,数十年教书育人的心得感慨,这又何尝不是他与自己的告别呢。
王老夫子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人。
王老夫子生前桃李满天下,整个望云城的散修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
李九重等人作为家属,迎来送往了成百上千名前来吊唁的修士。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林悦才知道,王老夫子竟然是李九重的养父。
“自我有记忆以来,一直是跟着一个身无修为的凡人一路讨生活。他说他不是我爹,只是看我年幼可怜便收养了我。有时候他出门帮人跑跑腿赚点灵石供我们两人生活,有时便带着我沿街乞讨。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他重病去世了,我便被夫子领回去了。他对我很好,却从来不让我叫他爹,他说既然我教你读书修炼,那你便和学堂里的其他人一样叫他夫子就行。
我一直很崇拜夫子,像任何一个小儿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他博学多才,心中仿佛有一片宇宙天地,任何时候都能从容不迫,任何问题到他那儿仿佛都能迎刃而解。我曾经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像夫子一样成为一名博学多才的教书先生,继承他的衣钵。奈何天赋有限,夫子穷尽一生所悟之道,我并不能很好的领悟。
我知道他的那本笔记,他誊写了很多本,送给了很多人。皆是希望,他一生所寻之‘道’能够更加源远流长。”
听完这些,林悦心里沉沉的,她的那本笔记也变得异常沉重,她甚至有些惶恐,害怕自己终将辜负王老夫子的重托。
她看向主桌上刻着‘王夫子’三个字的祭奠的灵位,心情很是复杂,王老夫子淡泊名利,一生求道,临终了竟无一人得知他的真实姓名,身为养子的李九重敬业一无所知。
“夫子也许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隐居小城的教书先生,他应该也有他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只不过这么多年,他自己都抛弃了,全然不在意。
夫子刚捡我回去的时候,我那时七八岁,已经有记忆了,他那个时候还是中年男子的扮相,虽不十分年轻,但是像任何一个修仙者一样,很有精神。未曾修炼的孩子对修为什么的全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气质,既让人畏惧,又忍不住神往。
后来我正式引气入体步入修仙者行列时,我能感受到他的修为,那时的他的修为停在筑基后期,但是气息极其不稳。没过多久,他变得越来越苍老,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差,修为更是一落千丈,没几年的时间,便从筑基后期掉到后来你们看到的练气十层。
我百思不得其解,修为为什么会不升反降了,为此查了不少书,问了不少人,也得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答案。这些答案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要治好他,我害怕在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我,我就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告诉我不用紧张,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死的。我也在他的安慰和自我催眠之下,忐忑的过了好久,发现自此之后,他真的就没有再变化了,甚至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便终于放心下来,也没再纠结他突然变得衰老的原因。
直到有一年,城南学堂来了一名听课的修士,修为为筑基中期的样子,在一众前来听课的炼气修士当中,显得格外的特别。那时的过来听课人大多是才步入修仙者行列的散修,年纪也都不大,因为家中没有能一直教导的长辈在,大多靠东听西看自学来修炼。所以自从夫子的这个城南学堂正式开课以后,这些小孩们一有时间就都过来,有夫子教导,总好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瞎摸索。
那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过来之后,安静地听完一整节课之后,竟然随着夫子一起进入了内宅。自我跟着夫子生活以来,我从未见过除我们二人以外的人进来过内宅。夫子是个极其有距离感,很注重个人空间的人,哪怕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好些年,他的房间也从不让我随便进。所以,我当下判断,这个人肯定认识夫子,也许是旧识。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悄悄地跟了过去,在门外听到他们的对话,那时我才知道夫子修为倒退的原因。他竟然结丹过七次!你能想象么,整整七次啊!每一次结丹成功后,他都会自碎金丹,而后修养几年后再一次结丹。如此循环往复,他结了七次丹,也碎了七次丹!
寻常修士经历过一次碎丹,恐怕再难站起来,而夫子却自行碎丹七次啊!这是得多大的决心和毅力啊!他得又有多高的天赋才能七次之中每一次都能结丹成功!
那时的我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碎丹究竟意味着什么,更多的还是困惑于夫子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种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为何不把精力放在修炼更高的境界上,反而如此自毁式地反复折腾,导致现如今一身修为跌落至此。
知道真相之后,我一直心事重重,无心修炼。一方面对夫子的行为困惑不已,一方面又担忧夫子又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夫子觉察出我的状况,有一日来到我的小屋找我谈心。由于当初的事情是我偷听来的,我一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整个人既慌张又难受。夫子看我这样,忽然就笑了,问我是不是因为那天听到的事情所以不安。
我整个人一下子惊呆了!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也是。他们二人,一个是曾经的金丹修士,一个是稳稳当当的筑基中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偷听呢!
我一下子从紧张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变得委屈又愤怒,我大声地质问夫子为何要如此地作贱自己的身体,他之后是不是还要如此。所有的这些藏在心头的情绪被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后,我整个人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抱着他哇哇大哭起来。
等我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他开始跟我说起了‘道’,他穷极一生所追求的‘道’。
年少时由于机缘巧合,他曾得以进入过顿悟的玄妙状态,清醒之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自此之后,他便一心扑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之上,想要探个究竟。为此,他翻遍典籍,行至千山万水,甚至不惜与师门决裂,终于知道让他痴迷的那种状态叫作顿悟,顿悟的状态可遇而不可求,也许有人见过,却从不曾有人真正了解过,他更像是天道随手的礼物,感恩即可,却索求不得。
他为此沮丧了很久,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他,万年前尚未湮灭的道派修行者讲究的便是参悟天道,他们与现如今灵派修行者以灵力为资源濡养肉身不同,道派讲究的是从天道中获取能量,从参悟中获得修行。其中顿悟的状态便是道派修行者所追求参悟天道的最高境界。只不过自万年前道灵之争道派落败后,所有关于道派的一切几乎都毁在了胜利者改写历史的野心中。
从满怀惊喜到一落千丈,只用了一瞬间,大起大落之后,夫子突然内心就了然了,既然他苦苦追求的在这世间几乎不存在,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沉迷下去。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不可捉摸,他原本都已经放弃了,却在结丹之时,窥得天机。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准备,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想看看清结丹那一刻修士的身体究竟是如何从异变完成脱胎换骨的,不过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他似乎看到了,又似乎没有完全看到。
但是那一刻的顿悟依然让他受益匪浅,以至于他碎丹重修之时,几乎毫无阻力。就这样,他不断地结丹,又不断地碎丹,如此重复了七次,直到第八次结丹失败后,他受了很大的创伤,短短几年,修为从筑基后期不断跌落到了练气十层,没有了高修为支撑的夫子,很快便疲态尽显,寿元不足了。
此后,他专注于毕生所学所悟,把他们整理成册,便开始了他的教书生涯。他希望自己付出一生的代价所追求的东西能够真正为人所用,他也希望亦能有后人把他一生的执着给延续下去。
当我听完他的故事,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什么表情。这是夫子选择的人生,他为他的人生付出了行动,亦付出了代价,最终也算得偿所愿,他所讲授的聚灵异变修炼法便是他数次结丹碎丹拼尽性命之后的所得。我没有办法去责怪他,甚至隐隐地对他的执着和决心肃然起敬。
而他只淡淡地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临终前说的也是这样一句。”
李九重说完他所了解的王老夫子的生平之后,大家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庄严而肃穆起来。
扪心自问,林悦觉得她做不到。她只是一个俗人,一心只想提高天赋资质,修得更高的修为。如果可以,有朝一日,她还想找南宫钰报仇,一雪当日之辱。毕生所求,仅此而已。
这便是凡人和圣人之差吧!她自嘲地想。
这时,一直低头沉思不语的陈玄青突然开口道:“夫子的笔记能给我一本么?”
李九重从夫子堆成小山的书籍杂物中找到一本半旧的笔记递给陈玄青。
陈玄青一页一页小心地翻看着,他眉头微皱,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那本薄薄的笔记很快便被翻阅完了。
“轮回...么...”他喃喃自语道。
“你看得懂?”林悦诧异道。
陈玄青摇摇头。
“如果境界够高,寿元够长,也许我们还能遇到轮回转世的夫子呢!所以,九重哥,我们好好修炼,他日也许会有重逢之日呢!”林悦安慰一直面露悲戚的李九重。
“修士是没有轮回的,凡人还能祈求来世,入地府,有轮回,而修士若身死,有机缘者可重修鬼道,亦或者夺舍重生,无机缘者只能随着日月光华的消磨,重归于天地。亦或者说,有来世,只是重归于天地之后再托生的那个人就不一定还算原先的那个人了。”陈玄青直接反驳了林悦的异想天开。
“重修鬼道或者是夺舍还好说,可是重归于天地之后再投生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悦不甘心地问道。
“书上是这么说的呀!”
“可是写书的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啊?毕竟他又没死过咯!”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呢!管他是不是真的!活着的人就只要想着活着的事情就行了!你不是想要变强嘛!那便像没有退路一般往前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