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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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蓉目光不断在周围环顾,每看到一处惨不忍睹时,都会瞳孔震颤,忍不住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鲜血飞溅在眼前,几乎将她的整个世界都染红,她强行忍下恐惧——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个困境,否则丰将旻会死在这里!
她视线不断搜索,脑海闪过无数种施救方式:突然旁边另一辆空着的马车落入了视线!
她一咬牙,直接冲到马车前,翻身上了车。
双手抓住缰绳,整个人深吸一口气:“驾!”
随着她甩动缰绳,马车的马凌空踏蹄,飞奔而起,横冲直撞朝着前方缠斗的人群冲去。
人群中,丰将旻大口喘气。
他早已伤痕累累,握着剑拼死砍伤一名马匪后,周围的大部分镖师都已被斩杀,他几乎要脱力,用剑撑着地,才没有令自己倒下。
马匪步步逼近,他们的兵器上皆是血,如同地府恶鬼。
“少爷,你先走!”其中一个镖师一直受丰将家恩德,决定拼死护送丰将旻出去。
却不料前方一个马飞冲了过来,直接一刀斩杀了这名镖师。
就在那马匪下一刀要斩向丰将旻时,,一辆马车冲撞过来,如同破开乌云,直直挡在这些马匪面前。
阳光在眼前晃了一下,丰将旻眯着眼睛,看到了驾着马车的人,是卢蓉。
她背对着阳光,周身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伸出手,举到了他面前:“丰将公子!”
丰将旻整个人怔住,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和她的声音……
“上车!”
卢蓉没有任何犹豫,果断拉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拽,将丰将旻拉上了马车。
马车撞开围攻上来的马匪们,冲出了包围圈!
丰将旻已经回过神来,他接过缰绳,在一众马匪的嘶吼声中,驾着马车快速引着那批马匪沿着赤水河行驶。
缰绳由丰将旻接手,卢蓉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转身朝身后看。见那些马匪果然紧追上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猜测没错——他们果然是冲丰将旻来的!
只有他们引开马匪,桃琴他们才能安全离开。
丰将旻驾驶着马车不断沿着赤水河飞驰,一路扬起沙尘,数十名马匪紧追不舍,速度竟然也不慢!
滔滔江水在岸边拍打,声势浩荡,仿佛只要靠近一点,便会转眼间被卷进去,淹没在这无尽翻涌的江水中。
丰将旻紧紧拉着缰绳,他早已重伤,嘴角溢出的血被他一次又一次单手擦拭:“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娇姑娘,你不必管我,稍后我将他们引开,你想办法逃走!”
马车颠簸,卢蓉自己都被震得浑身疼,她看向丰将旻,丰将旻浑身是血,明显是在强撑着,恐怕再来一次伤害,他便会倒下去!
她紧紧抓住马车边缘,用力摇了摇头:“这些马匪杀了你,也会灭我的口。”
闻言,丰将旻眼中闪过愧疚和难过,沉默片刻后才说:“是我害了娇姑娘。”
卢蓉却道:“丰将公子不必说这些,先想办法往赤水镇去,那里有官兵!等到了那儿去,我们就会安全。”
就算马匪再嚣张,也不敢在镇里动手!
然而马车的一匹马,如何跑得过根本不拉车厢的那些马匪?
只短短片刻后,身后的马蹄声便再次逼近,且震耳欲聋。所有的马匪都追赶了上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过来,将马车逼到了岸边!
其中一个领头的马匪似乎一直观察着卢蓉,还对身边的其他几人使眼色。
那些马匪动作慢了一些,没有靠得太近,似乎怕逼急了,将马车逼入河中。
此时,丰将旻因之前的刀伤,握着缰绳的手有些脱力,他两眼一黑,缓缓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缰绳再也抓不住了,马车控制不住朝着河边倒去。
“丰将公子!”
卢蓉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抓住缰绳,拼命往路中间拉,双手都被摩擦出了鲜血。
领头的马匪意识到不对,立即想要靠近,且大喊道:“娇姑娘,我们不会伤你,把马车停下!”
卢蓉全身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这些人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来杀丰将旻,是因为她!
突然,马车猛地被地面一颗石子一震,车身腾空而起,往赤水方向倒去。
其中一个蒙面的马匪吓坏了,甚想要伸手去抓住卢蓉:“娇姑娘!!!”
却来不及,一切都太迟了!
整辆马车瞬间翻下了河岸,宛如一只猎物落入猛兽的口中,顷刻间就被赤水吞没!
所有马匪都停了下来,蒙面的那个马匪已经赶到了岸边,他眼睁睁看着马车沉入了赤水河底,全身都发起了颤:“来人!派人下河去搜!”
***
黑夜过去,赤水还在翻涌咆哮。
直至地平线第一缕光落上瓦片,赤水镇的街道逐渐有了响动。
早起的农耕人扛着锄头、拎着菜篮走上了街道,两侧原本关着的店门也被掌柜们打开,即将迎来新一天的客人。
就在此时,有一道身影,步履踉跄从镇口一步一步走来。
待身影走近了些,人们才发现那是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女子,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她背上还背了一个人。那背上的人流了不少血,鲜血一滴滴落在脚下尘埃中,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这正是卢蓉和丰将旻。
就在昨夜,卢蓉和丰将旻拼死游上了岸,丰将旻彻底失去了意识,她背着她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走到了镇上。
她全身早已没了力气,汗水将她的眼睛彻底模糊,此刻全凭意志力强撑:“我们遇到了马匪……有没有大夫……救救他……救救……”
她再也撑不住,昏沉着倒下,和丰将旻一同倒在黄土路上。
周围的镇民一个一个围了上来,他们见卢蓉衣着还算不错,想着许是有钱人家,众人便七手八脚将人送去了医馆……
……
医馆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时不时会有病人的咳嗽声传来,还有大夫的耳语。
卢蓉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等醒过来时,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耳边捣药声,一下两下。
她缓缓睁开眼,虚弱地撑起了手臂,环顾四周,看见自己在医馆,有些怔住。
药童听见她声音,便过来看情况,小心翼翼问:“姑娘你醒啦?你那位朋友林大夫已经给包扎好伤口了,药钱你可得记得付。”
卢蓉还有一些反应不过来,伸手按住闷痛的心口,呆呆问了句:“这里是赤水镇上?”
药童点点头:“是啊,你一早背着那个人来,是镇上的人把你送来的。那些人说,你们遇到了马匪?你们可真是福大命大!”
倒是也没觉得哪里福大命大——卢蓉犹豫沉默许久,轻声应了一声:“嗯。”
药童表情又奇怪道:“也是怪了,赤水镇周围似乎没听过有什么马匪啊,难道是从别的山头来的?对了,给你熬的药在边上,记得喝。回头你要把药钱结了,一定得记得哈。”
药童两次提醒,卢蓉伸手想要摸头上的簪子,发现早已没了,当时在混乱逃命时不知落去了何处。
她又摸上了耳环,从耳上摘下一对翡翠耳环,递了上来:“能用这个抵吗?”
药童拿过来仔细打量,翡翠透出碧绿的光,他琢磨片刻,回道:“我问问林大夫,你那朋友在偏房里,你自己去瞧瞧吧。”
药童拿着耳环走,卢蓉先是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浑身都痛的身子,慢慢离开这儿,进了偏房。
她看到一张竹榻上,躺着昏睡过去的丰将旻,他面色惨白,身上多处包扎,果然伤得很重。
卢蓉的目光缓缓在他身上移动,丰将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替换,露出大半个身子,被缠着带,还有血迹在上面,浑身至少二十多处刀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卢蓉回想起马匪之前对她说的话,用力闭上眼睛。她全身发冷,扶住旁边的房柱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这些马匪杀丰将旻,是因为她,一切皆因她而起。
是谢卿白……谢卿白无法阻止她与丰将旻的亲事,便要直接杀了他。
是那个疯子!
卢蓉浑身颤抖,恐惧和愤怒在此刻如同蛛网,密密麻麻将她缠绕,令她窒息。
药童进了来,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反倒乐呵呵说道:“林大夫说,姑娘那对耳环值钱,回头可以多配些药给你们,你们且在这里好生休息吧。”
卢蓉扭过头来时,脸上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点点头:“多谢。”
看了她一会儿,药童还是好心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不要捎封信给你们家人?你这朋友伤太重,至少得养半个多月。”
卢蓉不敢写信给丰将家在洛都的药楼,恐周围有谢卿白的眼线,然而她又不知道檀州丰将家的地址,只能沉默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药童终于察觉出她心情不大好,也就没有追问:“那你们在这里先住几日吧,等你朋友醒了,再安排。”
卢蓉再次行了个礼:“多谢。”
药童下去后,卢蓉在旁边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静静坐着,看着竹榻上的丰将旻。
她回想起之前坠入河中,那一瞬间的喘不上来气,以及冰冷的河水让丰将旻恢复了意识。
是他带着她拼命游到了岸边,甚至将她先推上了岸。
她上岸之后,丰将旻就脱了力,被一个大浪卷走,快要沉下去时,已经回到岸上的卢蓉拼死将他拉住,才将他救了上来。
丰将旻在那种关头依旧选择救她……
卢蓉两世为人,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她对丰将旻,也没有那种所谓的喜欢,她更相信日久生情,更相信所有的感情都要经过岁月的磨砺。
而此时此刻,回想起水中那惊心动魄,她被震撼、感动,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的身影已经在他心中刻下了很重的痕迹。
……
丰将旻是在第三天醒来的,期间药童给丰将旻灌了不少汤水,林大夫也给他换了几次药。再加上还有卢蓉的精心照顾,大夫说他能这么早醒来已是不易。
丰将旻醒来时,便看见了靠在旁边药桌上撑着头的卢蓉。
她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穿着寻常人家女子穿的粗布麻衣,发丝垂落在她脸边,而她脸上未施粉黛,与往日里的明艳动人截然相反。
可这样的卢蓉,却让他觉得更安心。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而救他的人是眼前这个看着如此柔弱纤细的女子。
丰将旻心中轻颤,他张了张口,只发出沙哑声音,还咳了一声。
卢蓉一下子醒来,立刻看向了他:“丰将公子,你醒了。”
她站起身上前,搀扶他坐起,给他倒了一杯水。
丰将旻连着咳嗽几声,润喉后才好些,他喉结滚动,缓缓抬起眼:“这里是……”
卢蓉将杯子放在边上,轻声解释:“是赤水镇。”
丰将旻模糊中,仍是有些记忆,他回想起自己之前靠在一个纤细的后背,一路强撑着来到这里,那纤细后背的主人,就是眼前的娇蓉蓉。
丰将旻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帘:“是你救了我……”
卢蓉低声道:“丰将公子在水中也救了我。”
丰将旻伸出手,握住了卢蓉:“你是因我而出事……若不是那些人想要杀我,你也不会坠入水中。”
卢蓉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她想将谢卿白一事告知丰将旻,但又怕丰将旻知晓真相,反而会落得更凄惨下场。
她的沉默不语,让丰将旻以为她在担忧惧怕,便开口道:“其实荷花宴那一次,我已大概查出点线索,以及怂恿向菱伪装成我外室上谢府一事,这些事背后一直有一个人。”
卢蓉一僵。
丰将旻继续说着:“可惜那人藏得很深,我大概知道是在洛都十分有权势的人,却尚未查出那人的来历。但是娇姑娘不必担心,有了马匪这一次,要察出他来并不难,只要知道敌人是谁,之后便能有所防范,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卢蓉缓缓收紧手,揉捏着膝盖上的衣服,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若丰将旻查到背后之人在谢府,他又如何抗衡?
卢蓉沉默许久后,开口道:“这几日你先养伤要紧,别的事丰将公子不要多想。这里是镇上,那些马匪不敢来。”
“好。”丰将旻轻声应下。
“刚才药童说,可以寄信联络家里人,丰将公子是否要写信给丰将家?”
“嗯,马匪在赤水镇附近未必已离开,需尽快让丰将家派人过来。”
卢蓉又提醒:“若是仇家复仇,恐有人在洛都盯着,不如寄往檀州?”
丰将旻安慰道:“若寄往檀州,需些时日,来回一趟怕至少十天半月,洛都还有另一处联络点,旁人不知晓,可以通过那联络上丰将家的人。”
闻言,卢蓉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