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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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光随之而来,都落在了卢蓉身上。
卢蓉来到皇后与昀湘公主面前,守着规矩,不敢多看她们,只恭恭敬敬行礼:“臣女娇蓉蓉,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
皇后娘娘目光同样落在卢蓉身上,又偏头轻声问昀湘公主:“这位又是?”
昀湘公主看着皇后娘娘,嘴角倒是带着一点笑:“这位是暂住在谢府上的娇姑娘,女儿曾与她有几面之缘。”
皇后娘娘盯着昀湘公主嘴角的笑若有所思片刻,又重新打量卢蓉,注意到她身上这套荷花齐胸襦裙,开口道:“你这身上的衣裳倒是精巧。”
远处的卢鸢猛然间瞪大眼睛,暗暗咬牙看着卢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她自己辛辛苦苦勾蕾丝做的衣裙,费了如此多的心思,居然没有得到皇后关注,反而是卢蓉身上那件普普通通的衣裙得了关注!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眼光!
或许是卢鸢怨气实在太强烈,昀湘公主瞥了她一眼,重新问卢蓉:“你且来说说,这卢家送卢鸢姑娘进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昀湘公主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她,卢蓉不敢不接也不敢乱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思索一番,徐徐抬头回答:“回公主,臣女听说谢家崔老夫人出身陇西崔氏姑臧谢,崔氏百年望族、世代名门,卢家也曾有一女名为卢蓉,送至谢府教养四年,想来是卢家希望女儿能在谢府跟着崔老夫人,也能再多学点为人处事的本事,如卢蓉那般。”
昀湘公主眼神骤然间沉了下去,可眼底又划过一丝嘲讽,清冷傲慢:“照你这话的意思,是指卢家养不好自家的女儿了?”
卢蓉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的意思会被她曲解成这样,立刻俯首再拜,提高了些声音:“臣女听说,卢家家主夫人早逝,家中没有掌家主母,女子日后出嫁,必要学些掌家管事行规举礼,崔老夫人掌管谢府数十年,她的教养自然与卢家男子定是有所不同,或是如此,卢家才送了女儿入谢府。”
纵然她已不再是卢家女,也不想自己家族受到牵连。
昀湘公主眯了眯眼,微微坐直了身子,一手漫不经心地磨蹭着茶杯,道:“娇姑娘倒是对卢家知道不少,我瞧着你倒是更像卢家的女儿。”
卢蓉一惊,浑身的汗毛已经立了起来,倏然跪在地上,不敢再说一个字。
昀湘公主就这样一直盯着她,旁人也无法捉摸她的心思,只见她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就这么坐着。
过了许久后,昀湘公主才轻描淡写替卢蓉说话:“母后,她还跪着呢。”
皇后抬了一下眼帘:“起来吧。”
卢蓉这才缓缓起身,却依旧恭敬站着,呼吸还是很轻很浅,万万不敢松懈半分。
此时宴会上已经安静,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皇后娘娘看着卢蓉,又瞧了瞧远处的卢鸢,面上倒是不显半分,只是皱眉奇怪:这女子坐在最后排,想来家世并不好,但看她言行举止,倒是比卢家这个来的女儿更像世家女。
皇后娘娘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卢蓉身上的衣裙,忽然来了点兴趣,随口道:“你今日既着了这一身应景的衣裳,又来了蓬莱池赏荷,何不作诗一首?与大家分享一番?”
卢蓉愣了一下,她并不想在荷花宴里冒头,思索再三,还是犹豫禀道:“臣女诗文不好,恐扫了大家兴致。”
昀湘公主见她推脱,有些不悦。虽表面上还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但语气已经带了些许不耐烦:“今日只是游玩赏花、吟诗作乐,又不是比诗才,随意作一首便是。”
卢蓉见昀湘公主如此说,知道自己不能敷衍了事,便只得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是。”
她往远处的荷花那边走了一步,望向蓬莱池,层叠相连的莲叶以及莲花中绽放荷花随着风微微浮动。
卢蓉冷静了几分,微微思索片刻后,轻声开口作道:“蓬莱仙宫五千里,碧叶红莲舞轻盈;百花凋零容方展,此花端合瑶池中。”
皇后娘娘将这诗在脑中琢磨片刻,点了点头,但也不算十分满意:“还算中规中矩,你把蓬莱宫比作仙宫,蓬莱池比作瑶池,多有奉承之意。”
卢蓉心道:今日既是皇后娘娘办的荷花宴,她可不得奉承吗?
心中如此想,脸上却依旧真诚上前:“臣女自小在曲州长大,乡下之地不曾见过这般美景,便有感而发。”
言外之意就是,她并不是真的刻意奉承,要真这样说起来的话,她也是无心之举罢了。
皇后娘娘并不恼,她每年举办荷花宴,自是为了让众人一瞧蓬莱宫的美景,便是被奉承,也是高兴的:“你倒是坦诚。”
卢蓉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应该是逃过了一劫。
一旁下座的那些贵女都看着卢蓉与皇后的一问一答。众人皆看得出,与那卢家女比起来,皇后似乎更喜欢这娇蓉蓉一些,就连这些话语,听起来都比那卢家女要更平易近人些。
尤其是卢鸢,她坐在座位上,却已经快要将一张红唇给咬碎了。
然而还不止如此,众人没想到,皇后娘娘又开了口:“你隔了那样远,本宫刚才都瞧不见你——你坐那儿吧。”
她抬手一指。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皇后娘娘指的竟然是卢鸢的座位!
卢鸢脸色苍白,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心中的嫉怨,但不得不起身,一步一步如此沉重,最终换到了最末端。
卢蓉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同样不敢反抗,被迫坐在卢鸢的位置上,有些如坐针毡。
这一番小插曲过后,宴会再次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皇后娘娘和公主几人重新开始聊天,卢蓉渐渐能放松下来。
在卢蓉入座后,摆放着各样各式鲜花枝叶的看台上已有乐器搬上,古琴、琵琶还有一些小鼓,其他演出虽是下午,但乐曲通常一整天都会有,算是给大家解解闷。
卢蓉坐的第二排,十分显眼,娇蓉蓉的身份太低,如今已在荷花宴出了风头,就必须低调下来。
她佯装低头整理衣摆,并不打算凑热闹。
此时看台上有一女子出现,五官明艳动人,身姿婀娜曼妙,卢蓉抬头时发现此人有几分眼熟,似乎就是之前路上见过的那顶轿子上的人。
旁边一贵女与另一人交头接耳:“这是锦什坊的白苏玉,她的琴技可是天下一绝。”
“可惜只是一个琴妓。”
“可我听说这白苏玉还是清白之身,恐是想寻个良人赎身。”
“谁知道呢,清白不清白的。以她的赎身钱,怕是得万两白银。”
“也是,洛都里名门贵族,可不会赎这样的女子,除非是那些大的商户,听说檀州的皇商丰将家的人入了城,还以万两白银成亲,这不是刚好?”
卢蓉听到丰将的姓氏,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依旧平静坐着。
那女子已入座,正正坐在那把古琴面前,众人下意识看得过去。
纤细如白玉的手指抚摸上琴弦。下一刻,曲声被弹奏而出,悠然婉转,又在恰到好处之时如鸟雀飞空、惊梦转醒一般,叫人眼前一亮。
卢蓉听着倒是挺喜欢的,原本紧绷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皇后娘娘大概听了一曲,不禁用衣袖遮脸,打了个哈欠,随后便称累,先行回去。
“母后,我同你一道回去吧。”昀湘公主也起身,陪同皇后娘娘一并走了。
随着皇后娘娘离开,场上贵女们也陆陆续续走了,宴会场上有重新冷清起来。
卢蓉环顾四周,发现那黄裙女子钟烟烟还坐着。
钟烟烟身边还跟了一批人,将她簇拥着,全是对她的讨好、奉承,她有些得意地扫了卢蓉一眼,又起身朝最末端走去。
卢蓉被她瞧了这一眼,又见她往卢鸢那边去,意识到这钟烟烟怕是要寻卢鸢晦气。
她不想触霉头,赶紧起身带着桃琴就走:“这里有些闷,我去湖边坐坐。”
桃琴没有那么多心思,就觉得热闹还没看够,还有些不舍得走,被卢蓉催促一番,才连忙回应:“是,姑娘。”
她们两人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身后的对话声——
“这下瞧见了吧?凭你也配坐第二排?便是那个娇什么的,乡下来的女人,都比你位置坐得好,你就好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吧!”
这是钟烟烟的声音,语气皆是得意和痛快。
卢蓉远远看去,见坐在末端的卢鸢似乎脸色苍白。
钟烟烟还在不依不饶:“你自己什么身份地位心里不清楚?还上赶着作诗呢,作的什么诗?既不应景又只有残句还算入耳,怕不是哪里抄了来的吧?”
“哈哈哈哈。”周围一片哄笑声。
卢蓉不想惹事,只能快步走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
蓬莱池很大,卢蓉带着桃琴绕了一圈,来到了一个湖边长廊。
此时廊内无人,只有偶尔几只鸟雀停在廊上的檐角,她舒了一口气,直接坐在长椅上休息。
桃琴看出她心情不大好,担心她是不是饿了:“姑娘,可要我去替你取些糕点来?”
卢蓉抬头瞧了她一眼,知道是桃琴想出去转转,便道:“去吧。”
桃琴忙应下,便脚步轻快地折回了宴席处,去取吃的。
桃琴走后,卢蓉一人靠在亭中,微微敛着眼眸。
远处是莲叶相接的湖面,一望无际,仿佛与天空连接在了一起,蜻蜓鸟雀掠过时,激荡起层层波纹,才叫这连接断开片刻。
卢蓉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步伐有些重,且有几分熟悉。
卢蓉一开始没认出来,以为是人路过,也没在意,却听到那脚步声来到了亭子里。
难道是有人也想在亭子里休息?
卢蓉转过头来,原本是想让个位置的,却看见出现在身后的人……居然是谢卿白!
谢卿白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下子站起了身,如同一张弓弦一般紧绷起来:“二爷。”
因为娇蓉蓉一直躲着他,谢卿白原本来时还带着怒气,但在见到她时又慢慢收敛了起来:“娇姑娘这般躲着我,是以为只要一直躲着,就能这样过去,是吗?”
卢蓉全身警惕,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扶栏上。
谢卿白见她这样的动作,似乎十分排斥他,微微握了握袖下的手,胸膛起伏:“怎么,怕我?当初不是你说的,钟情于我,要等第二日同我谈心,可没想到我等到第二日,就去搬去了琴姨娘那,还与旁人议了亲。”
因为视线开阔,又是在宫里,卢蓉冷静了一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畏惧:“二爷何故对我如此?谢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二爷最是厌恶我。”
谢卿白一僵,眯起眼,似乎有些懊恼从前对她的态度:“那又如何,如今我又喜欢你了,不成吗?”
卢蓉低垂着眼睛,没有让他看出半份真实情绪:“二爷真会开玩笑,既是厌恶一个人,又怎么会忽然喜欢。二爷怕是想拿趣我?”
谢卿白眉眼微扬,略往前走了一步:“我是真心要娶你,且并非为妾,而是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卢蓉瞳孔轻颤,不知道谢卿白到底是想做什么。但她已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便道:“多谢二爷厚爱,只是我并不想再入谢府。”
谢卿白咬住一个字眼不肯放:“再?”
卢蓉一怔,差点说漏嘴,忙解释道:“我在谢府这几个月,经历了不少事情。谢府高门大户,我这般普通的女子如何能高攀。”
谢卿白沉默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你与大哥自然是不成,我是庶出之子,便是娶亲也不会选地位高的女子,崔老夫人向来尊嫡庶之别,我若娶你,她自会同意。”
卢蓉抬眼,满眼都是无奈:“二爷。我不想入谢府,不是因为我无法成为正妻,而只是因为我不想入谢府而已。”
谢卿白盯着她思索,语气很是复杂:“看来你当真喜欢了那个丰将旻?”
卢蓉想起那封和离书,还有她向往已久的自由与未来……下意识掐了掐掌心,最后坚定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