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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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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夜,白日里留下来的燥热在此刻散去不少,清凉的晚风从池塘那边席卷而来。

凝香居外的竹林小径,卢蓉低着头快步走着,桃琴在前面提灯,烛光恍惚时晃了几下,将卢蓉的影子也跟着模糊许多……

或许是周围已经彻底安静无人,她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无人,便从怀里取出信来。

信封是素白罗纹纸,染了井杭月色,质地细薄柔软,拆开后,里面是一封叠起的信纸。卢蓉一寸一寸舒展开来,几个苍劲有力的字便映入了眼帘。

这是丰将旻所写,只是他的字倒是与本人有些不同,如龙似虎,翱翔于天际一般。

而在纸的最开头,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卢蓉几乎在看到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大舒了一口气,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是的,和离书。

她在给丰将旻的信里,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丰将旻提前写下一封和离书,不要署日期。

若某一天,她想要离开丰将家,解除未来的这段婚姻,丰将旻要放她自由,只要有这和离书在,这个要求约定就作数。

这样的要求原本就苛刻,她也是忐忑思虑许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以为这个要求能被答应的概率十分低,甚至丰将旻根本不会答应——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却没想到他还是答应了,并且毫不犹豫将这封和离书送了来!

有了这封和离书,即便日后嫁入了丰将家,她也是自由的。

卢蓉静静看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松懈下来的笑意。

桃琴见卢蓉笑了,还以为丰将公子在信里说了什么情话:“姑娘,丰将公子在信上说了什么?”

卢蓉当然不能让桃琴知道和离书的事,她收了信重新叠了起来,放入了袖中,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低声开口:“没什么。”

“没什么姑娘为何笑得这样开心?丰将公子肯定说了许多哄你的话。”桃琴提着灯好奇瞧着她藏在袖里的信,“姑娘,你选择嫁给丰将公子,是觉得丰将公子比公爷还好吗?”

卢蓉微微掀起眼皮,在这光线昏暗的夜晚之中,淡淡看了她一眼:“人是不能比较的。”

桃琴大概听出她不愿意正面回答的意思,可好奇之心实在按捺不住:“若不能比较,为什么姑娘不选公爷?公爷之前不是说要收姑娘入房吗?还是姑娘不喜欢公爷?”

若说不喜欢,毕竟同在谢府生活四年,到底有些亲情在。

那时卢蓉已经做好了成为谢玄临妻子的准备,自然对他三个继子格外关心,也真心想要成为一个好母亲,好好对待三兄弟。

可到头来自己却死在了谢凌风的手里……

卢蓉没有再回答,就这样站在原地久久沉默。

桃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转移了话题:“姑娘,日后你嫁给丰将公子,我们是不是会去檀州?檀州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冷吗?”

灯笼晃了几下,里头的烛火摇曳,卢蓉抚顺脸上凌乱的发丝,抬手时仿佛还能感受到袖中纸张的触感:“檀州的冬天是比这里冷,都是大雪。”

桃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仿佛已经感受到冬日寒凉:“那比曲州还冷呀……姑娘,你出嫁的时候,会回曲州吗?”

卢蓉抬起眸,目光看向身边这个一直跟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你想回去吗?”

桃琴嘟嘟囔囔:“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在曲州长大,但我母亲早死,父亲又将我卖了,早已不记得亲人的样子。”

卢蓉垂眸,声音轻得像是已经飘散在风中:“我记得亲人的样子……”

明明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陌生,陌生到卢蓉回忆起从前在卢家的点点滴滴,都仿佛是虚假的……那个亲切温和的兄长,那个严肃却对她十分关照的父亲……卢蓉从未想过,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却变得截然不同。

这种复杂奇怪的感觉时常会拉扯着卢蓉,叫她不知所措。

桃琴听不懂卢蓉的话,便握着灯懵懂提醒:“姑娘,我们快些走吧,天黑露气重。”

“嗯。”

两人就这样在这夜晚的竹林小径上慢慢走着,灯照着两个影子落在地面渐渐行远……

身旁暗处的一片竹下,有一人缓缓走出阴影之中——是谢凌风。

一点微弱的烛火在他身后亮起,原来还跟着周管事。周管事心头乱跳,刚才那二人对话一直让他心惊肉跳,娇姑娘真的与丰将家的公子议亲了,可之前明明公爷是要将她收房的……

思量再三,他犹豫开口:“公爷,要上前问一问娇姑娘吗?”

谢凌风没有动,几乎要与竹林和灰暗阴影融为一体。

周管事也不敢再说话,就这样提着灯一直候着。

风吹过竹林,发出了一阵沙沙声,有竹叶从空中落下来,飞至他肩头。谢凌风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握住了那片竹叶,收紧在掌心:“檀州的雪比洛都大吗?”

周管事一愣,他被突然来的问题怔了一下,随后立刻恭敬回答:“听说是这样,天也更冷些。”

谢凌风抿了抿唇,嗓音貌似沙哑了些许:“她素来怕冷,也要去那样的地方。”

周管事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实在琢磨不透主子的想法。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远处尽头凝香居里的灯亮起候,谢凌风才终于抬起了脚,转身离去。周管事立刻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里,周管事一直提着灯跟在后头。

在走出竹林后,谢凌风吩咐了一句:“明日,你把丰将家的情况调查一份给我。”

周管事忙应下:“是。”

***

这日之后,卢蓉的婚事口头上算敲定了。

只等两边大人都走一遍,彻底确认后,再由丰将家入府下聘,然后再定婚期,届时还有诸多繁琐之事,都需要一步步来。

但只要下聘一过,卢蓉与丰将旻的婚事就板上钉钉了,便不必再担忧什么。

卢蓉怕谢卿白找麻烦,便在第二日搬去了琴姨娘处。

谢卿白起初并不知道娇蓉蓉与丰将家的事,直到他等了几日,也没等来娇蓉蓉找他,便让宋恭去凝香居找人。

没多久宋恭回来禀报,说娇姑娘因凝香居潮湿,搬去了琴姨娘那住。

他去琴姨娘住处寻人,但娇蓉蓉一直称病不出来,他又不好闯进院子里去,只得折了回来。

谢卿白可没那么蠢,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娇蓉蓉是在躲他!

凝香居虽然临着水池,是比别处是潮湿一些,但娇蓉蓉在那儿住有不是一日两日了,凝香居也是她自己选了去住的,难道还不知道凝香居的情况?

宋恭其实还得知了一件事,但见谢卿白脸色难看,又犹豫了一下不敢说。

谢卿白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属下是听说了一个事。”宋恭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似乎是因为琴姨娘已为娇姑娘相看了一门亲事,已经决定下来了,因着有许多事要商量,所以她才住在了琴姨娘处……”

谢卿白明显一怔,手中茶杯洒出不少茶水:“什么?”

宋恭立刻低下头去,唯恐触及他的不快:“就是二爷知道的那位,丰将家的公子。”

咚——

谢卿白用力放下茶杯,握紧的手连指节都发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恭连忙将茶杯扶正,又恭敬回答:“就在这几日。似乎连崔老夫人那边也知道了,府上的人说,崔老夫人已经命人去请鸡鸣寺的住持来府上,帮着算日子。”

谢卿白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再次失去一样:“我竟然被蒙在了鼓里。”

他眸光刹那间犀利阴戾,视线扫向宋恭。

宋恭惊得全身一颤,自知自己消息滞后,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良久后,谢卿白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他淡淡开口:“先派人将这事查一查,娇蓉蓉身边也按个眼线过去,琴姨娘那也一样。”

宋恭忙应道:“是。”

谢卿白吩咐完后,视线又看向了窗外凝香居的方向:“你说,她到底看上他什么。”

宋恭一怔,他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二爷瞧上了娇蓉蓉?否则娇蓉蓉成亲,二爷为何不爽?

可二爷!你又看上那娇蓉蓉什么啊?!

宋恭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只能斟酌回道:“商人向来油嘴滑舌,许是娇姑娘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

其实宋恭之前见过丰将家的公子一眼,那人不仅风姿卓越,更是彬彬有礼,且在待人处事上很有头脑……确实是女子会喜欢的类型。

但这话他可不敢当着谢卿白的面讲。

谢卿白闻言眯了眯眼睛,指腹下意识的抚着桌上那一幅锦鲤画,薄唇紧抿:“丰将家那边也派人去盯着,着人去探一下丰将旻。”

“是。”宋恭应下,正准备退出门。

却见谢卿白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你再去一趟锦什坊。”

锦什坊?宋恭愣住,这可是洛都有名的花楼……

宋恭眼神怪异,但职责所在,他不会去过问不该问的事情:“是需要属下办什么事吗?”

谢卿白眸光阴冷下来:“从里面挑一个人出来。”

宋恭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是。”

……

卢蓉此时还在琴姨娘的院子里。

琴姨娘正翻着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体己,里头有不少好的首饰嫁妆:“丰将家那边很是上心,说是等过了初九就来府上下聘,回头就趁着下聘这日,把你的庚帖送过去。你的嫁妆也不能含糊,我得找些好的给你。”

翻看了一会儿,她又嘟嘟囔囔起来:“这些首饰好虽好,但到底式样陈旧,回头还是得再给你添置一些新的……”

卢蓉见她忙碌,心中一股暖流涌过,上前轻声道:“姑母,不用这样麻烦,一切从简就是。”

琴姨娘佯怒,假模假样地瞪了她一眼:“这怎么行?我可跟你说,等你日后嫁过去,在婆家若有要用着什么要紧的,这嫁妆可是顶要紧的。”

卢蓉知道琴姨娘好心,这样的关心是前世她从未感受过的。

前世她以卢家嫡女身份要与谢府家主谢玄临议亲,那时谢玄临已四十多岁,比卢蓉年长二三十,她便想请求父亲换一门亲事,却被父亲断然拒绝:「你既是卢家女,便要为卢家的未来着想!」

所有人都要她以家族为重,却从未考虑过她自己的意愿,只有琴姨娘……

只有琴姨娘,考虑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背后的家世地位。

卢蓉眼眶有些湿润,而全然没注意的琴姨娘已抱出个大木盒子下来。盒子太大,她抱出来时都踉踉跄跄的,卢蓉连忙帮忙扶住:“姑母小心些。”

“没事,这盒子放太高了,不垫着凳子就够不着。”

琴姨娘说着,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又从里面挑选起旁的首饰来,还时不时问卢蓉:“这个怎么样?喜欢吗?不……这个颜色还是太素了,你应该要配些亮丽的,这个镯子如何?”

卢蓉有些无奈,只能顺口应和:“都好都好,不必再挑了,已经够多了。”

“哪里多了,我瞧着还缺了不少。”

琴姨娘说着又翻了翻,忽得摸出一串玛瑙佛珠,便想起那日去鸡鸣寺的事,随口道:“那日我替你去鸡鸣寺合八字,见到了住持,住持说你与那丰将公子真是天作之合。”

卢蓉一怔,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觉得别扭:“什么时候的事?”

琴姨娘倒是没注意到那么多,回道:“就是给你送信那日,我问了丰将公子的生辰,便带了去。今日那住持不是也要来府上,替你们算日子吗?”

卢蓉整个人僵住!猛然睁大眼睛:“姑母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琴姨娘无奈,放下手中首饰,看向她:“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父亲让你来谢府,原是想让你能在谢府里寻个依靠,早早把你的庚帖悄悄带了来。上面都写着呢。”

卢蓉暗道不好——琴姨娘算的是她正确的生辰八字!

这八字被鸡鸣寺的和尚知道了,岂不是要在崔老夫人面前穿帮!

像是印证她的话,此时门外有人进来禀道:“琴姨娘,崔老夫人那派了人来,想请娇姑娘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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