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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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祖上多出名儒,后代子孙又多有举世闻名者,大多在朝为官。到了父亲这一代,却庸者诸多,包括她的父亲,至今也不过尚书左丞之位。
但唯独她的嫡亲兄长——卢令植,不同。
他13岁举秀才,17岁中进士,后入朝为官深得圣上信任。虽如今只在礼部主事一职,却是日后卢氏最能登上高位之人。
当年谢府之所以想与卢家结亲,正是因为她的兄长!
卢家家业庞大,在朝中大大小小多人为官,若兄长日后登上高位,朝中上下便能连成一脉,为谢家所用。
卢蓉心中已百转千回:今日兄长为何会来谢府?
是为她而来吗?
她从死去到复生,仿佛只是昨日之事,可再见到亲人,万般思念却如潭底暗泉,波涛汹涌,几乎要从心口喷涌而出。
卢蓉喉间已经沙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想要走上前去。
却在这时,有一道悦耳女声从那人群中传来:“兄长,慢些走,阿鸢跟不上了,兄长等等阿鸢!”
卢蓉脚步骤停,神情有些呆滞。
只见在兄长卢令植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名少女。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鹅黄色衣裙随风轻轻舞动,头上玉簪和绒花点缀几颗铃铛,随她动作发出轻响,女孩容貌十分精致,说话间眉眼更是灵动,模样颇为俏皮可爱。
最令她感到诧异的是,那少女与她有三分相似,几步上来就挽住了卢令植的手,还在手中晃了晃。
卢令植并未生气,也没将手抽回来,反而温和提醒她:“这不是在家中,需得稳重些,乖乖听话。”
少女微微嘟唇,却也显得温顺体贴:“好嘛,我听兄长的,会乖乖的。”
她一副可人模样,实在惹人怜爱,换作是放在旁人身上,也不忍心不搭理她。
卢蓉一下子怔住:这个女孩是谁?为何与兄长这般亲近?卢家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位女儿?
卢令植还在与那女孩对话,另一侧的主路上已走来一名管事,是常跟在谢凌风身边的周管事。周管事恭敬上前相迎道:“卢大公子,公爷已在正厅等候,请随我来。”
卢令植回身行礼应下,便带着那少女,跟在周管事身后,朝着正厅方向走去。
人群浩浩荡荡,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站着的卢蓉。
直到人群的背影几乎消失,卢蓉才回过神,她立刻拦住路边一名下人,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那下人抬头一看,问话的居然是娇蓉蓉?
娇蓉蓉可是府上的“名人”,这下人自然也知道娇蓉蓉在府上的作风,以为她又看上了今日来访的卢家大公子,立刻嘲讽道:“那是卢家大公子,可是世家大族出身,不是旁人随意就能接近的。”
话外音似乎是在讽刺她,如她这样毫无文采之人,卢大公子怎么可能瞧得上,劝她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卢蓉有些无奈,她其实问的是那跟在卢令植身后的少女。但她眼下没精力去追究他的想法,只摇了摇头,重新问道:“我是问他身边那位姑娘,我记得卢家似乎……只有一位嫡女。”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如此小的年纪,就被送入谢家教养。
那下人愣了一下,又古怪的看了卢蓉一眼,旋即回答:“听说在两个月前,卢家从乡下接了个庶女回来,那庶女颇得卢家的人喜爱……想来应该就是她了。”
从乡下接来的庶女?
卢蓉愣住,她一直生活在卢家,可从未听过父亲还有旁的孩子。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烈日灼灼,却减不去身上一阵阵涌动的刺骨的寒意:她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
酸涩、不解、茫然、焦急,一时间无数情绪纷至沓来,卢蓉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几乎是无意识的变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可她心底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赶过去,她想看到什么?想问什么?
她已经不是卢蓉了,她是娇蓉蓉……她还有资格站在卢家人面前吗?
很快,她远远跟随着那群人来到了谢府主正厅的院门外。卢令植和那少女早已经入内,她在这院门外,只能看到他们一点背影。
卢蓉缓缓停下了脚步,她远远站在外面看着,无法再上前。
谢凌风已在正厅内等候,几人开始说起了话,似乎交谈甚欢,也不见兄长脸上有什么别的情绪。
卢蓉忽然在想:自己这是希望在兄长脸上看到什么情绪呢?
她的目光一直在卢令植和少女身上打转,来来回回、不断徘徊……她才死三个月,那么快就被人替代了吗?
又或是,她自己也不过是卢家的一个商品物件?
……
此时厅内,原本还算交谈甚欢的气氛,不知何时沉下来,似乎还有些凝固。
谢凌风坐在上座,他表情冷漠疏离,握在手中的茶盏已经重新放回了桌上:“卢公子今日来谢府,是为何事?”
卢令植彬彬有礼,一言一行都有君子风范,行为举止更是儒雅之至:“小妹虽已逝,但谢卢两家还需得常走动。今日我前来,一是祝贺公爷承袭爵位,二来是想着我们两家的联姻,若能继续延续下去,自然最好。”
谢凌风其实早已知晓卢家今日进府的用意,此时略抬头扫了一眼坐在末位处那个少女,神情晦暗不明。
见众人看向自己,少女漂亮的眼睛微微眨动,有些怯怯的,又垂下头去,动了动裙摆下的脚尖,一副天真烂漫的单纯模样。
卢令植顺着谢凌风目光看过去,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小妹,卢鸢。”
谢凌风只是冷漠一笑,语句中带着一丝嘲讽:“我倒未曾听闻过,卢家还有另一个嫡女。”
卢令植表情一滞,随后表情如常的温和答道:“小妹虽非母亲所出,但却乖巧可爱,前不久父亲已将她寄在母亲名下。”
意思就是卢鸢虽然不是嫡女出身,但名义上已算嫡女。
谢凌风并不买他的账,继续冷言冷语:“卢大公子是想说什么。”
“从前谢卢两家曾许下婚约,何曾想事出变故,蓉儿和谢大人都……此番前来,也是想着两家若能再续秦晋之好……”
卢令植才刚提到一半,谢凌风骤然打断他的话:“卢大公子大可将卢鸢姑娘,带去给我家两位弟弟相看。若我那两位弟弟有意收她入房,日后寻个时间送来府上便是。”
这明显是推辞,让向来端着笑意的卢令植忍不住变了表情。
谢凌风抬眉,眉眼写满讥讽:“难不成,卢家以为我谢家堂堂国公府,会迎庶女为妻?”
他这话说得既直白又难听,饶是绅士风度的卢令植都僵了面孔,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远处的卢鸢立刻红了眼眶,整个人垂首坐在那儿,一副令人怜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着她定是受了委屈。
谢凌风却瞧也没瞧一眼。
卢家送卢鸢来,自然是想和谢凌风联姻,谁知他油盐不进。
其他两兄弟,虽是谢家的人,但承袭爵位的是谢凌风,旁人指不定日后还得分家,与卢家全无用处,根本就不打算考虑。
卢令植不愿放弃如此好的联姻机会,脸上的笑滞了一瞬后又恢复如常:“这是自然。卢鸢天真顽皮,尚不懂事,若能入府来得谢家教养,便是她的福气,只盼谢兄不要嫌弃。”
这话的意思是,即便为妾,只要能嫁给谢凌风,卢家也是愿意的。
卢谢两家若要联姻,自然只能是承袭国公之位的谢凌风。即便卢鸢以妾侍身份入府,日后也是有机会坐上正妻之位的。若是不能,那至少两家也有联系。
想到这里,路令植忽然垂了眸:若蓉儿未死,眼下两家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只可惜父亲子嗣单薄,唯有蓉儿一位嫡女。蓉儿一死,卢家就没有了嫡女,正妻之位,只能看卢鸢自己手段了……
谢凌风没有再说话,而是抬手握起茶杯,拂了拂盖,也没喝茶。
厅内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谢家这位新袭爵的公爷到底是如何是想。
坐在末端的卢鸢咬了咬唇,眼神从卢令植身上扫到谢凌风身上,又从谢凌风身上扫到卢令植。
谢凌风却连半个眼神都未给她,而是依旧拂着茶杯盖子。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丝目光灼热从门外传来,抬头,正好看见了站在厅外院中,探头探脑朝这边看的娇蓉蓉。
谢凌风眯了眯眼睛,他忽地放下茶杯:“谢府已有人住下了。”
卢令植怔住,心沉下去,嘴上又要追问:“谁?”
谢凌风随手抬手一指,正对门口焦急打探的娇蓉蓉,淡淡开口:“她。”
院门里的卢蓉还在朝着里头瞧,目光猛地对上谢凌风,当即愣在原地:他手指正对着自己。
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现她在偷听?
“将她带进来。”谢凌风见她还在院外没动,命令道。
厅门旁候着的周管家愣了一下,看向院门外,也看到娇蓉蓉,满脑子“什么情况”,脚步却已奉命走了过去。
卢蓉还想走,却被周管家拦住:“娇姑娘,公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