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蓝天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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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城的谭家，是没有相册的。
记得有一次学校布置了一次为“家庭旧时光”主题的手工艺作品比赛，所有人都搜集与自己家庭相关的照片做成各种各样的展示去参赛，而谭茹却两手空空，只能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当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谭茹从前也好奇地问过李老太太与母亲，怎么家里没有机册，她想知道李家在青山镇上的从前生活都不能。关于父亲李道义的长相，都还是她从关于父亲杀人案的新闻报道上看到的，一张在法庭上戴关着手铐，穿着条纹服的模糊照片。
她们说家里人不喜欢拍照，没有拍过照片，所以没有。如今看到这被烧毁过的半本相册，谭茹知道自己被李老太太欺骗的事又要增加一项了。
拂去表层灰烬，翻开册皮，谭茹首先看到的就是李老太太年轻时的个人照片。令谭茹比较意外的是，李老太太年轻时居然曾是一幅富家小姐的模样，衣着考究，模样清丽，留着那个时代最新潮的学生头，穿女子学校的服装，抱着书本站在谭茹并不知道是哪所大学的教学楼前笑得灿烂。
在她十几岁的年纪之前，她的生活看起来丰富多彩，上学，打网球，与一些朋友笑容满意地坐在一起。但后来大约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一切的青春直到某一些戛然而止，翻过一页空白张跳至下一页时，已经只有李老太太人至中年时的照片。
首当其冲的是与李老太爷的结婚照，穿着白衬衫，梳两把马尾，戴绿色的工人帽，两人挺直身体端坐在那儿，笑容是按那个年代标准的弧度，看不出多少幸福，更多的是一种人生过程的记录。
再下一页，是他们夫妻的生活照，李老太太夫妻两人站在当时还有着碧水青草地的村口，身畔是一棵看起来有十分粗壮的蜜枣树，身前是两个小男孩。谭茹猜测，其中一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李道义。
相册里的照片显然是按时间顺序精心排列的，随着页码向后，能看到李老太太从未出嫁前的闺阁少女到嫁为人妇，再生下儿子成为母亲后的生活，以及一些日常家庭合影，父亲李道义出生后的轨迹在照片里也全都有体现，从成长到与母亲结婚。
照片翻到大姐谭蒙出生后就变成了丰富的彩色，父母对大姐的疼爱可以从每一张生动的照片上得到体现，大姐的整个童年也都笑得明媚幸福。看着照片上那个国字脸，有着敦厚笑容的男人，对那位未谋面过的父亲李道义有了一种模糊的亲切感。她忽然能理解李老太太，多年以来坚称李道义是被冤枉了的立场为何那么坚定。仅从面相来看，李道义是个透着温暖的人，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得出灭门案的人。
谭茹一张张翻看着，也忍不住为这种幸福感染，沉浸在其中，直到一张母亲抱着婴儿躺在床上的照片映入眼帘，谭茹的手停下来，眉头渐渐蹙起。
那应该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母亲躺靠在床上抱着襁褓，父亲坐在床边，大姐站在一侧浅浅牵着母亲的手，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喜。
带着惊讶与疑惑，谭茹将那张照片从塑料卡中抽出来，翻转至照片的背面，他看到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小楷，写着关于这张照片的记忆。
一九九一，晚夏，喜诞吾爱二女，取名单字“莹”，为玉为宝。
这是谭茹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二姐，名叫谭莹。也是谭茹又一次震惊于，自己对自己的家庭是那么的一无所知，关于父亲，关于大姐，关于姐姐，如今是关于母亲和这个突然才被发现的二姐。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所经历的二十余年人生，除了谎言和欺骗还余下多少是真正属于自己。
谭蒙的成长在照片里清晰可见，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背上书包上学。没有谭茹的李家人，虽然算不上富裕，但幸福美满得像是标准家庭模板，一年一张的全家福整整齐齐，直到翻至被火焚烧后可见的最后一页，半张全家福还依稀可辨。
而那被大火烧掉的后面，也就像是这个家的后来走向，毁灭。
“咚！”一声巨响在楼下响起，惊得谭茹手一抖，手里的相册落到地上，激起一尘灰屑。
谭茹弯腰捡起相册，返回到客厅透过残碎的玻璃窗户朝下望，见到有两个年轻人正在天井入口处用石头朝内丢，一边丢着探路，一边用棍子拔打杂草朝内走，同时冲高举着的手机不停地在介绍这处地方正是李道义家的老宅遗址。
从两人抱怨的对话中，谭茹听出这两人是来做直播的网红，他们费了许多力气才从青山镇上的才人那儿打听到李家的旧址，要做全网第一个实地探险李家老屋的主播。
“铁子们，我们要进去了，这可是凶手家族的老宅，我站在这儿都感觉阴森森的吓人，这不得给我刷一波壮壮胆吗……”
楼下的年轻人在卖力地对着镜头鼓动气氛，谭茹站在窗后悄然无声地看着，阳光照在玻璃尖上折出刺目的光落到她的眼底，她眨了眨，五指收拢，打定一个主意。
谭茹四处翻找了一下，从废旧的厨房墙柜里翻找出只打火机，将墙上随风摇摆着的风化旧海报扯下来卷了卷后点燃，走到已经风化严重的门边，把火丢到门板下。之后，再扯下另一张画报引燃，丢到堆放着旧书籍的纸堆上。再推开另一间卧房，将垂在窗边腐朽过半的窗帘引燃……
几分钟后，楼下还对着镜头夸夸其谈，炒前奏，吊胃口，对着粉丝要礼物打赏的主播在经由看直播的粉丝提醒后终于发现异样，扭头看向背后的楼体，才发现已经浓烟滚滚。
夏日午后的风吹得燥热，干柴烈火，势不可挡，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家老屋已经火光冲天，楼下两个主播一边捂鼻咳嗽着，一边飞快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