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番外:庄生晓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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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抬手去拍他肩头,“方小宝。”
方多病没有回应,李莲花只当他是醉了,便伸手去晃他的手臂,“你进屋里去睡,幕天席地的容易着凉。”
方多病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底有几分迷茫的伤感,“我怕我一睡醒,你就不见了。”
李莲花愣了一下,又听他带几分醉意的声音传来。
“李莲花,你能不能别走啊,我舍不得你。”
这会儿喝得多了,小少爷倒是什么话都不藏着掖着。
李莲花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灌了一碗酒。
方多病再接再厉,他继续道,“不只是我,阿飞也是舍不得你走。”
说着,还伸手绕过李莲花去推了边上的笛飞声一把。
笛飞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莲花,见他那张素来淡然的脸上,俨然几分苦闷。
他没有理会方多病递过来的眼神,只道。
“活着就好。”
李莲花像是笑了,端着酒碗与他虚碰了一下。
方多病不说话了,喝得混混沌沌的脑子难得回想起来,自己先前问过一次,李莲花是怎么回答的。
他有些无精打采的去看天上的月亮,还有烟花在燃,声音像是隔得很遥远。
“方小宝……”
耳边传来李莲花的轻唤,他回头看去,便见那人递过来一样东西。
他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脑袋,抬手接过。
那是一块墨色的坠子,雕刻一剑破青莲的图案,衬以青色的流苏穗子。
“算赔你的剑穗。”
方多病看了两眼,收了起来,又在身上四处摸索。
很快找出来一块青玉,拉开李莲花的手拍在他掌心。
“这是我娘给我求的长生玉,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一边说,一边咧着嘴朝李莲花笑。
砰——
天际烟花炸响,散开漫天绚烂的光。
外面的人欢欣热闹,小楼独立于山林之间,兀自隔绝出另一方热闹。
……………………
方多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他睁开眼,短暂的茫然了片刻,从二楼的床榻上翻身而起,脚步急促的下楼寻人。
可楼中冷清寂寥,半点痕迹也不见得。
他有些怔愣的站了一会儿,像是回不过神,低低喃道。
“是梦吗……”
笛飞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白粥。
“不是。”
他说着,撩开衣袍在桌前坐下,瓷勺舀着粥开始喝。
方多病不解的看他,便见他目光瞥向桌边放着的剑,示意他自己看。
那是方多病的尔雅,剑穗并不是先前用的玉佩,而是一块墨色坠子,衬青绿的流苏。
——正是李莲花的莲花令。
方多病笑了一下,心头彻底松了。
他三两步上前,坐在笛飞声对面,“你哪儿来的粥?”
笛飞声道,“李莲花昨夜熬来醒酒的。”
方多病眼都亮了,“我也要喝!”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被笛飞声端着避开,嫌弃的睨他一眼。
“自己去盛。”
方多病嘁了一声,撑桌起来往厨房去了。
………………………………
李莲花是从天工园自己下榻的那间房醒来的,他撑身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脑袋。
看着周遭的场景,难免有几分恍惚。
他翻身下床,推门出去,便见外头有铜雀台的人守着。
很快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一左一右两道人影走出来。
“我们怎么回来的?”
李相夷不解的开口问道。
院门口传来齐知源的声音,“铜雀台收到线报,说有人从我的密道出逃,我就知道你们出事了。”
几人循声看去,便见齐知源迈步上前来,身边跟着一身金绿色长裙的金三娘。
“三娘见过几位。”
她微微颔首,朝几人打招呼。
李莲花抱拳拱手,“金姑娘。”
那边的齐知源像是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
“我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昏迷在了石室里,怎么都叫不醒,就先带回来,请了大夫把脉。”
“大夫说你们只是睡着了,让我安心等等。”
安心是安心不了一点的,这一宿他实在等的提心吊胆。
这三人哪个单拎出来,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要真是在他这儿出点什么事儿,这江湖人怕是要把铜雀台翻个天。
李莲花尴尬的抬手蹭了蹭鼻翼,“可能……喝多了点。”
齐知源略带几分茫然,“啊?”
李莲花摆手,“啊,没,没事。”
他将话头一转,问起另一件事。
“老七啊,你可知这庄晓梦庄姑娘,驾车去了何处?”
提起正事,老七便正了颜色。
他道,“她去了一趟南巷的六月钱庄。”
或许是运着棺材太显眼,她连半点躲藏的意思都没有,一路驾着车就往南巷去了。
李相夷问,“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老七答道,“从钱庄出来,去了庄家在城郊的一处别院。”
李莲花面露思索,他们先前也是在万宝银庄把人擒住的,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去做相同的事情。
李相夷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面上颇有些不解。
“她费尽心思逃出天工园,就是为了这个?”
李莲花却是眉头深锁,“不对,分明得了机会,却不逃离京城,就这么在你眼皮子底下落脚……”
他能想到这一层,李相夷自然也能,当即面色微微一变。
“老七,可有详细的位置。”
老七见他神色凝重,给了金三娘一个眼神,转身道。
“几位,随我来。”
几人提步跟上,很快便纵马从天工园出发,一路疾驰赶往京郊。
庄家的别院靠一处山峦,遥遥朝向南方,光线充足。
别院的大门是锁着的,两道清晰可见的车辙一路蔓延进后方的树林。
李相夷勒马停下,低头审视片刻,一夹马腹上山去了。
穿过茂密的丛林,一路沿着车辙,几人的马匹停在了一处平缓广袤的山崖上。
阳光亮得有些晃眼,一阵风拂过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送来淡雅的清香。
那辆车就停在花丛里,马儿正低头四处吃草。
四下并不见人,只有一副棺材格外醒目。
李相夷翻身下马,红色的衣摆拂过开得绚烂的重瓣花,一步步往那边走过去。
李莲花与笛飞声对视一眼,也跟着下马。
李相夷站定在棺木之前,稍稍顿了片刻,才抬手提气,推开棺盖。
目光落在棺中,神色有短暂的怔愣,却又似乎并不意外。
他低叹了一声,搭在棺木上的手垂落下去。
李莲花观他神色,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上前几步走到李相夷身边,低头看去,果然见里面躺着一个人。
——正是昨夜从天工园出逃的庄晓梦。
她已经换下那一身黑衣,着一袭妃色长裙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两手交叠,神色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怀里抱着一个匣子,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有几个字,字迹修理欣长,写着「李门主亲启」几个大字。
李莲花伸手进去,抵在庄晓梦颈侧探了片刻,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体温已经散了,怕是走了一阵了。
他将那封信连带匣子取出来,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接了过来,拆开信封。
信上短短几行字,便是庄晓梦对人世最后的道别。
她自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如今大仇得报,本也无心苟活于世。
唯有一愿,希望李相夷替她完成。
那棺中黄金已在钱庄折换成了银票,请他送往薛庄,助薛宁开设女子书院。
薛宁是一个有心怀善念,有抱负有理想的女子。
她在救下服毒自杀的庄晓梦时,便与她说起,想开设一间收容江湖孤女的书院,或习文,或练武,教她们自保,为她们谋生。
大仇得报,支撑庄晓梦多年的恨散去,她本已存了死志。
可薛宁的确说动她暂且收了自尽的心思,盘算着将她娘的嫁妆取了出来,只希望能帮得上薛宁几分。
如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从这几日的接触之下看来,信得过李相夷,这才将遗愿交托给他。
毕竟对庄晓梦来说,这里就是她的家,若是能选择,她自然想魂归故里。
李相夷翻开那个匣子,里面厚厚一叠银票,码得整整齐齐。
粗略扫视一眼,一万两的银票,约莫十张。
“她折腾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换这些银子吗?”
笛飞声开口问道。
李莲花叹息一声,“她折腾这么久,是为了让这银子有个正经的来路。”
“干干净净的送出去。”
李相夷没说话,将棺材盖回去,赶着马车往外走。
李莲花牵着马走在边上,开口问他,“还查吗?”
李相夷牵着缰绳,破开开得挨挨挤挤的山茶花一路下山。
他闻言摇了摇头,“该查的都查清楚了。”
他原本以为,庄晓梦背后还有其他人。
但根据这几日四顾门和铜雀台的消息来看,她身后只有一个庄家。
他不清楚庄家是否知道她有心复仇,但这些年教她识文断字,教她习武,都是庄家收养她之后尽职尽责的表现。
又或许,本就是庄家有意培养她复仇,但这何尝又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庄家能让她远赴他乡孤身复仇,自然不会插手此事。
如今庄晓梦身死,于公于私,她犯下的诸多罪行都牵连不到其家人身上。
先前他觉得,庄晓梦激怒他是为求死保全身后之人。
可经过昨日一番对峙,他有些明白了。
细细想来,其实那日庄晓梦言辞尖锐激怒他,并非求死,而是在怨他。
怨他管得多,怨他为何不早些出现,怨昭昭公理来得太迟。
有风过,漫山的山茶花摇曳出细碎的声响,山间很静,只能听到转动的车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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