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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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之上海风习习，却吹不散笼罩在江去病心头的一丝阴霾。
他抬头望向身边人，却发现他们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这目光中有欣慰，有苦笑，还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情绪在内。
这让江去病觉得有些恍惚，有一种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接纳自己的错觉。
为了验证这种感觉，江去病模棱两可道，“你们。。也感觉到了？”
“嘘！”
话音刚落，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捋了捋自己几乎快到鼻尖的刘海，又推了推眼镜框，将中指竖在唇边，苦涩的笑笑，“心知肚明便好。”
“不可言说。。。”
敬爷也点上一根烟递了过来，拍了拍江去病的肩膀。
烟是蓝利群，后劲很大。
江去病此刻已经知道了答案，深深的吸了一口。
也不知是最近好烟抽多了的原因还是此刻心情比较沉闷，他竟然有些晕烟。
这可真是从娘胎里出来头一回，所以江去病知道这下事情真的玩大了！
心中从头梳理了一下，发现身边的人除了无支祁一直无所屌谓，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份被人知晓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隐瞒着什么。
一开始，江去病还以为他们隐瞒自己，是玩谜语人那一套。
现在想来，是自己误会了他们。
他们要是真想隐瞒，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让自己猜出来！几乎是自己问什么，他们便默认什么。
再看那几乎可以说是从浑浑噩噩中重活一世的观自在菩萨，她好像也在躲避着什么！
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生活在威胁之中呢！
华夏这片土地被外神觊觎，就连漫天神佛也活的东躲西藏？
江去病抬头望天，只觉得这轮初升的朝阳都有些虚幻，像是纸糊的的一般贴在天边，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罢了，罢了！
长叹一声，尽管他此时很想装逼的说上一句书中看来的话——
都只是些许风霜罢了！
不过自己实在没这个心胸，只好换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了还有。。。”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传出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
“好，江去病同志这个觉悟还很高的嘛！”
“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咱们华夏就是韧性强，没有什么困难能击垮我们！”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一听就是经常发号施令的人才能有的语气。
转身一看，来的人果然是那位年轻的上将。
他此刻一脸的刚毅，双眸之中竟然流转着兴奋的光芒。
“艾公说的好，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如今的华夏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华夏。任何外来入侵者，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都要做好留下的准备！”
他双手撑在船舷之上，虎视眈眈的盯着远处两道激烈搏斗的身影，没有一丝畏惧。
“鹰派的。。。”
江去病迅速给他打上标签，心里也莫名亲近了几分。
年轻人嘛，就是喜欢这种硬刚的军人。
于是上前递了一根烟，“敢问首长，咱们的大炮口径大否？射程够否？”
“不多不少，刚好够用！”
他嘿嘿一笑，很自然的接过烟。
一旁的朱念朋看的眼珠子直冒火，他娘的，敢情这条例还区别对待啊！
这位李上将吞云吐雾一番之后，径直来到这个自称杨无敌的年轻人面前，沉吟许久，好像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最终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道，“还请将爱犬唤回来吧，大炮无眼，我怕等下误伤。”
“好说。”
杨无敌食指和大指抵成一个圆，放在嘴边一吹，一个响亮的呼哨立刻响彻四方。
下一刻，就见那条精瘦的黑犬直接丢下缠斗的八岐大蛇，踏水而来。
还未到近前，众人便能清楚感受到一股彪悍之气扑面，带着血丝的后獠牙更是反射着森森寒光。
还没等上船，就听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好似许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怒吼，仔细听好像还带着一丝憋屈，
“尔等华夏无人了吗，竟然派只畜牲羞辱吾！”
“嗷呜！！！”
此话一出，这黑色细狗掉头便回，去势比来势更凶。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年轻人立刻大声招呼，“小天，淡定，先回来！”
等黑犬再次出现在舰艇上之时，甲板上已经多出一颗狰狞的脑袋。
长的很一言难尽，像是一种蜥蜴的脑袋却有着些许人类的特征。
脖颈断裂处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边缘还滴着乌黑发紫的血液，腥臭无比。
等几个年轻的士兵用黑色的箱子将这颗头颅收容之后，李上将的表情已经变得分外凝重，他看向众人，“请随我来。”
众人再次来到之前的那个数控间，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操控台上的屏幕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数据模型，正是八岐大蛇的样子。
此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这长长的身躯之上，已经少了两颗头颅，其余的头颅正四处戒备着，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开始吧。”
李上将主位让给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军人，接着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下一刻，江去病便看见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壮观的一次“烟火”！
那洪流一般的子弹直接在半空之中架起了一道橘黄色的虹桥，旋转的枪管更是不要钱似的喷吐出弹壳。
半空之中更有十几架直升机呼啸而过，丢下摇曳着火焰的导弹。
不远处的其他舰艇纷纷破开这蔚蓝色的海面，轰鸣声中，在天空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道弧线！
海面直接被掀起万丈惊涛，浓烟滚滚之中，江去病只能在心中喃喃自语，“真他妈阔气啊，老子就算抽烟抽成烟筒，也撑不住这样玩一秒吧？”
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想法了，此刻全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之上八岐大蛇的变化。
只见那些子弹洪流所产生效果并不是很大，几乎全被散发着光晕的鳞片给弹开。
但那些大杀伤性的导弹还是很给力的，每一次命中目标，便能清楚的看见八岐大蛇身上多出一块偌大的缺口。
“为什么不用之前的那种大炮？”
江去病有些好奇，刚才那东西不声不响间便能轰爆一颗头颅，岂不是比这个有用多了？
“你说的是电磁轨道炮？”
李上将正忙着看屏幕上的数据变化，闻言回头简单解释道，
“这种非常规的武器目前还没有大规模配置，还算处在实验阶段，了解一下效果就行了，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实验这种常规性的攻击手段到底对这些东西有没有作用！”
他说的轻巧，江去病却能从这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一丝霸气侧漏。
敢情这是拿人家八岐大蛇收集数据啊！
果然不是自家的东西就是不心疼哈！没看那马龙活生生的一条龙，到现在连管血都没抽吗？
十分钟后，火力渐渐停歇。
那里已经一片寂静，唯有海面之上漂浮着一道千疮百孔的“血色绸缎”！
“这就死了？”
江去病看着屏幕上的死蛇，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再怎么着，也得给马龙身上涂上一层隐形涂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就算涂上之后丑了些，但还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装的。”
“杨无敌”和李上将同时应道。
他们一个是通过玄学，一个是通过科学，但结果却是一致。
就见李上将拿起一个麦克风一样的东西，先是喂了两声，海面之上顿时响起了扩音，
“咳，前面的八岐大蛇听着，你已经被我华夏南海舰队包围了，劝你放下不切实际的念头，束手就擒，接受我国人民的审判！”
一连说了两遍，那边毫无动静。
李上将不再多说，喃喃开口道，“看来敌方非但不准备投降，还敢蔑视我方军威，这是践踏我们的尊严，挑战我们的底线，必须要采取强硬手段了！”
江去病听到此处，竟然很不应该的有些同情这条八岐大蛇了。
如果刚才那火炮洗地都不算强硬手段的话，那什么才叫强硬？
很快，这位李上将就给出答案。
“准备实行第二项实验。”
“是！”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军官大声答应，接着对着设备噼里啪啦的开始操作。
江去病是看的眼花缭乱，只能看见屏幕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此刻多出了一个雷达一样不断向外辐射的标志。
“报告首长，生物磁场坐标已经建立，雷神计划已经准备完毕。”
“雷神计划？”
许久未开口的邵爷突然疑惑道，“这是天雷项目的升级版？”
“不错。”
李上将点点头解释道，“天雷项目只是实现了人工引雷的部分，但精确度还不够，所以便有了雷神计划。”
“靠生物磁场锁定？”
“大体上是这个原理。”
二人浅聊即止，就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之间风起云涌起来，浓重的乌云几乎触手可及。
整个海天之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这都算天象武器范畴了吧？”
江去病是直接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尼玛，国家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瞒着我等平民？
别告诉我大陆架震荡器已经提上研究进程了！
平时闷声不响的，现在被逼急了，开始咬人了，果然像只兔子，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你想多了！”
李上将忍不住失声笑了笑，“那种极寒，极热，飓风等才是天象武器，我们这个平时就是炸炸鱼啥的。”
“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去病已经不想反驳了，抬头看着远处黑云压城的场景。心头忽然想到这算不算略报那些畜生对前辈们做人体实验之仇？
“开始吧，准备记录数据。”
李上将此刻也有些紧张，想必这难得的实体试验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是。”
年轻的军官低声应了一句，下一刻，一道擎天之柱突兀的出现在这海天之间！
那炽白笔直的光柱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直插海面，一道几十米高的巨浪顿时炸起，卷着那道伤痕累累的身躯像是破麻袋一样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入海水之中。
三秒之后，这道天雷才完全消失，但即便如此，众人的视网膜中还残留着这道光柱的残影！
它，实在太惊艳了！
“报告首长，数据收集只完成百分之四十，干扰因素太多。”
年轻军官并没有看着刚才那幅画面，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屏幕上不停变化的线条之上。
“那就再来一次。”
李上将毫不犹豫。
“可是，入侵者好像有话要说？”
屏幕之上，那道身躯此刻正人立而起，仅剩下三个头颅还摇摇欲坠的模样，显得极为凄惨，此刻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这边说。
“不管他，数据要紧。”
“好。”
几息之后，场景重现，那股弥漫的淡淡臭味已经变的很浓重了。
江去病只能依稀记得高中化学课上老师说过这是一个化学反应啥的，其他的再问就不礼貌了。
乌云再次翻卷，一道比刚才还要粗壮许多的雷霆之柱瞬间将这勉强站立的身影吞没。
片刻之后，沉闷的雷声才突然袭来，震的整艘驱逐舰的舷窗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向那个年轻的军官，此刻像极了父母在等待孩子高考分数出来的前一刻。
“报告首长，数据记录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可以作为研究数据！”
“好样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也包括敬爷，杨无敌在内，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说不定有一天这种可以威胁到神灵的力量还会用在他们身上。
但他们此刻却没有去考虑这一点，反而被气氛感染，发自内心的高兴，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力量？
人和神，到底该如何去界定？
如果仅仅从力量角度去判定的话，那“东风”先生是否也能占得一席神位？
和操控舱此时欢欣鼓舞的气氛相比，海面之上，八岐大蛇的心中简直是一万匹曹尼马奔腾而过。
他，现在可是拥有着神格的神！就算是抢来的，那也是神！
但他此刻被一只狗追着咬了半天不说，竟然还被一群凡人打的装死！
这也就罢了，毕竟这操控雷霆的手段已经涉及到了神的领域，他可以承认这群凡人的力量，准备谈判一二。
但他妈的自己竟然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奇耻大辱，若这次能逃出去，他一定会让这人亵渎神灵的蝼蚁付出代价！
他此刻仅剩下的一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烧焦的眼皮勉强的耷拉着。
忽然，他好像看见有一群人朝自己走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都叼着烟，还走路一颠一颠的，像个痞子？
咦，那小孩怎么这么眼熟，这他妈不是把自己从靳波身上扯出来的那位嘛？
“砰！”
接下来，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意识陷入一片虚无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佛。
只是这佛怎么用自己身后的佛焰点烟？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
一颗通体柔光的古怪符号从这破烂不堪的蛇躯之上冉冉出现，瞬间就要遁去，却被一道流转着青色的灯给定住。
“这就是小白的神格吗？怎么处理？”
江去病坐在尸体上，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难办啊，若不是神灯定住它，它很快就要散于天地之间了！”
敬爷也有些发愁，按道理来说，八岐大蛇可以占有它，自己自然也可以。
但他一来不屑如此，二来有些不忍。
以香火凝聚神格这条路，是出了名的艰难。
可想而知这条蛇精到底是经过了多少漫长的年月才能有此造化。
最主要的是这么漫长的年月，还可以保持一颗向善的心！
只可惜呐！
到底时运不济功亏一篑，还是好人没好报？这谁说的准！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道很是沙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把她交给我吧。”
声音无比的淡漠，但这淡漠之下却能听出深深的悲痛。
众人吓了一跳，谁都没发觉身后竟然有人靠近，回头一看，却见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正缓缓行走在海面之上。
所到之处，海面瞬间平滑如镜。
“把她交给我吧！”
他再次重复了一句，目光却不是看着那璀璨如星的神格，而是看着江去病屁股底下的残躯。
江去病触电一般瞬间跳了起来，有些尴尬。
“靳波？你。。。。”
“把她交给我吧。”
他好像只会这一句，不停地重复着。
“这是自然。只是你怎么。。”
“谢谢了。”
他脸上表情无喜无悲，只是一片木然，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他缓缓来到破碎的躯体旁，跪坐在地，轻轻的抚摸着，就和那一晚，同江去病等人告别之时一般无二。
众人安静的看着他，都知道，这个人的心已经快死了。
“江去病同学，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靳波忽然抬头，那枯寂的双眸让江去病遍体生寒。
“当然可以，帮什么忙？”
“我的京胡落在游轮上了，可以请你帮我拿来吗？小白他最爱听我拉京胡了，我想送送她。”
“好。”
江去病没有动，而是直接从伊甸园中掏出了一把京胡。
这玩意他见过，自然可以弄出来。
“多谢。”
靳波对此没有丝毫波澜，接过京胡“咿咿呀呀”的调了调弦。
很快，一声凄婉哀怨的琴声响彻这茫茫大海之上。
曲名《夜深沉》，由昆曲《思凡》的曲牌《风吹荷叶煞》演变而成。
曲有情，人却已经黯然销魂。
那璀璨的神格似乎受到吸引一般，竟然强行挣脱青光的震慑，缓缓融入靳波的眉心，一道游蛇一般的印记镌刻其上，让他恍如天人。
但靳波却丝毫未觉，此刻，他的目光已经被缠他手腕上的一条灵动小蛇所吸引。
这条小蛇通体雪白，正随着他拉弓的右手不断摇头晃脑，很是可爱。
京胡悠扬，随着海风飘荡开去。
驱逐舰之上，斜靠在船舷之上的朱念朋突然耳朵一动，竟然咧嘴一笑，跟着哼了起来。
这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老婆是昆曲剧院的，经常可以听到这首曲子。
“嘿，谁又思凡了，这可要不得，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呐！”
……
ps1 五千多字大章合二为一。
ps2 明天将开启第三卷《金鳞岂是池中物》如果能过审核的话。。。
ps3 祝大家跨年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