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廷议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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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朝,气氛有点紧张压抑,未央宫的廷议,正在继续……
丞相庄青翟和御史大夫公孙弘轮番上阵,一番慷慨陈词!
特别是公孙弘,这张着名的铁嘴,既会诋毁讽刺,不依不饶,穷追到底,也会褒奖赞扬,妙语连珠,说得天花乱坠!他满脸堆笑:“张大人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将此江洋大盗抓获归案,真乃可喜可贺啊!”
廷尉张汤刚直不阿,却也谦虚有度:“哪里哪里,此乃丞相举荐之功。”
庄青翟笑吟吟的参拜:“还是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汉武帝刘彻一身华服,端坐龙椅,威倚龙案,俯览群臣!听群臣美言吹捧,好像并无多少喜色。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面对群臣的赞颂,天子龙颜,喜怒不形如色!其实,他的眸光中闪过不意察觉的一丝微笑……
朝野上下,芸芸众生,很难说只有君子,没有小人?
水至清则无鱼,以水养鱼,鱼能污染清水,亦能搅活水,没有活鱼儿畅游的水,也终将成为一潭死水。
公孙弘话锋一转:“如今,人犯归案,证据确凿,宜速判速决,除恶务尽,还我大汉黎民百姓一个清平世道。”
廷尉张汤想了想,问道:“不知,公孙大人所说的证据确凿,是指何等证据?”
“张大人,河内郡轵县的县掾杨桂之死,不是证据?”
“杨桂之死,跟郭解的直接关系何在?”
“这,恐怕是张大人的职责了。”公孙弘笑道。
“是啊,审讯嫌疑犯,我张汤责无旁贷,”张汤低头想了想,继续说:“如今,人犯看押在大狱,随时即可提审。只是,人证物证尚且缺乏,还需继续严密调查侦缉。”
“还需调查侦缉?”铁嘴公孙弘不禁崩出一句,他又和张汤较起劲来了:“建章宫外的血案,三人横尸街头,这难道不能说明?”
“这说明,此案与杨桂被害案,肯定有牵连。”张汤正色道。
“当然有牵连!”公孙弘语气加重:“天子脚下,血溅宫门!除了郭解这种悍匪,谁又能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京畿重地,发生命案,更要严密调查审理,不可丝毫草率纰漏。”
“草率纰漏?张大人的意思是证据不足?不能定罪?”
“如若定罪,必须有真凭实据,证据确凿。”
“宫门外主仆三人殉难,其尸骸不是证据么?”
“请问,公孙大人并没有参与此桩命案的调查审讯,怎知这三人就是主仆身份?”张汤的话可谓“绵里藏针”!
“眼下,街巷坊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公孙弘的脸涨红了!
“即然此案人命关天,而未经缜密调查,草草定罪,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丞相庄青翟极擅于协调各部,插话道:“果真证据不足,那就加紧调察审讯。”
张汤恭身道:“诺,卑职正在加紧审理。”
两张铁嘴,可谓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汉武帝刘彻已听惯了这种廷议争辩,始终不动声色,他认真聆听着每位大臣的言论,直至退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意见,就是让人看不透意见。
他的立场,就是让人看不清立场。
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刘彻对张汤的秉性,还是有点满意的,强硬而不嚣张,绵里藏针,话不多,却句句在理,十分到位!迎面硬扛时,照样有理有据,似乎想刻意激怒对方,引人自乱方寸!这样的人,正是需要派上用场之时。
汉武帝刘彻很欣赏廷尉张汤,此人天生就是酷吏奇才!
张汤是关中杜陵人,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少年时代的张汤,勤奋好学,言行严谨,却思维怪异!
有一天,父亲出外,吩咐他留守家里,好好看护庭舍。后来,父亲归家时,发现家里的肉食全被老鼠偷光了,勃然大怒,用鞭子狠狠抽了张汤一顿!
不听父言,守家失职,若是寻常儿童,只能自认倒霉。
而张汤这小子与众不同,他阴沉着脸蛋,撅着小屁股满屋子搜寻,最终找到了老鼠的洞穴,就地挖掘开,抓住了这只可恶的老鼠,找到它吃剩下的零碎肉沫。
竖子张汤大义凛然,大模大样的招展黄毛黄牙,学着官府升堂审案!
他用麻绳把这只倒霉的老鼠绑在柱子上,操起荆棘刺条子,严刑拷打!还一本正经的立案审讯,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寻找出来,一一排列堂下,鼠脏俱获,证据确凿,罪名确立!
最后,居然名正刑典,就在堂下操刀行刑,眉飞色舞的大开杀戒!把这只可怜的老鼠一刀一刀地活活抽筋剥皮,处以磔刑……
父亲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儿子张牙舞爪,操作这血淋淋的一幕!
最后,他拿过张汤审问老鼠,所写的案卷公文来看,这哪是一个小屁毛孩写的字?这血染的文书上,字迹公整严谨,简直形如出自办案多年的老狱吏之手!
父亲颇为惊奇,把儿子送到专门的学堂攻读刑法学,后来还不惜重金,特意请高人引荐,拜在大名鼎鼎的雁门太守,“苍鹰”郅都的门下!
多年以后,父亲病故,张汤学艺归来,继承父职,为长安吏,久居要职。
张汤在官场历炼多年,擅于玩弄权谋,驾御他人。当初担任小吏,为人狡诈,口蜜腹剑!与长安的宫商大贾田甲和鱼翁叔等人成为密友,信誓歃盟,却虚情假意,用他们的钱财铺平自己的仕途!
后来官达九卿,广交朝野名士,广结善缘!无论权贵公卿大夫,无论豪门富族侠士,无论君子小人,统统结交!纵然暗自鄙视对方,表面上仍然充满敬慕之意……
羽翼渐丰,却不结党营私。
工于心计,素怀效忠皇室。
这一点,正是汉武帝刘彻所迫切需要的人才。
一大清早,苏文就赶到大长公主府上,报告郭解被捕归案的消息,可是,刘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她依靠在雍容华贵的宝座上,闭目养神,良久没有说话。
苏文在旁边伺候已久,疑惑不解。
刘嫖终于睁开眼睛,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此事,还是不太稳妥。”
因为没有搞清主子的意思,苏文恭敬聆听,没有开口说话。
“审理此案时,如若证据不足,郭解也许无罪释放,也许老死狱中。”
“窦太主,证据不足?郭解阴险狡诈,凶强侠悍,窝藏要犯、盗墓挖坟、私铸钱币等作奸犯科之事,青史难书,就算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杀啊?”
“可是,这些所犯之案,都在先帝在世年间,新君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按照我大汉律法,理应赦免。”
苏文表面上恍然大悟:“哦……”其实心里想,这不叫走后门,这叫法外开恩。
刘嫖雍容华贵的脸庞,眼神阴冷,透射出犀利的寒光:“给梅花山庄下一道严令!”
就在这一夜,郭府深处的一间房厢,窗口的灯光,彻夜通明。
司马迁的语气清淡如水:“其实,郭兄还有一样东西,同样会招来麻烦。”
“什么东西?”
“名誉,名满天下。”
“名满天下?”商志和吕威几乎是同时在想,这能怨师父吗?
当然,作为郭府门生,鹰侠龙剑,关东大侠郭解的门下弟子,商志心里清楚,也许说名满天下,尚属模棱两可,而若说威震天下,那就令人唯有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