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共剪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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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京师,富华天宝地,八水绕长安!
自古以来,条条大路通长安……
京师皇城长安共有十二个城门,每门三个门道。东面自北而南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南面自东而西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北面自西而东为横门、厨城门、洛城门,西面自北而南为雍门、直城门、章城门。
城内主要建筑群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武库等。未央宫由前殿、椒房殿等四十余个宫殿组成。城西的建章宫规模宏伟,城西南至东南一带就是着名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内有离宫别馆数十处。
城墙建于长乐宫和未央宫建成之后,迁就二宫方位和城北渭河的流向,把城墙建成了不规则的正方形,缺西北角,西墙南部和南墙西部向外折曲,故称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或俗称“斗城”。
回到阔别五年之久的长安城,霍去病的心里难免有点激动!他控缰放缓坐骑,信步由缰,走马观景,放眼四顾这花锦之城……
走到人群密集的大街,他干脆下马,进入酒菜芳香的酒馆,犒劳犒劳满腹饥肠,也顺便买了一些好吃的,安慰一下劳苦功高的黑狮吼。
酒足饭饱后,霍去病上马徐行,想回家去看看娘亲。穿过几条街巷以后,就到了家的门口。开门的年轻仆人可能是新来的,他愣愣然上下打量着,还未开口,已被霍去病猿臂轻拨,跌出老远:“哎哎,公子有何贵干?”
霍去病懒得理会,大步流星直奔里屋,推开门,只见床上赫然一个满身罗绮的背影,正搂抱着一个妇人,惊觉背后有人袭来,神经质的弹跳而起:“大胆!你是何人!”
“大胆?你是何人?”霍去病斜眼审视,一声断喝!气血贯脑,正欲发作,却瞥见那人怀中居然正是自己的娘亲!
“哎呀,儿啊,你何时回来了?”娘亲狼狈不堪的整理衣衫,赶紧下床。
“这是……”这个微胖的富态中年人,惊恐的问卫少儿。
“哎呀,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是我儿霍去病!”卫少儿赶紧示意他闭嘴。
归故情怀,家的渴望,一腔热血,突然被一盆凉水淋得冰冷,冷彻骨肉……
霍去病心里,顿时翻涌奔腾起一匹咆哮狂肆的猛兽!但是目光撞见娘亲那凄楚无奈的眼神时,却又悄然坠落!
他暗咬钢牙,鼻喷粗气!不甘的怒视着这个贼子,强忍着活劈掐死!置之于死地的冲动!犀利的目光照射得那人浑身不寒而栗!
“夫人,有事吗?”窗外响起了女婢和仆人们的叫门声。
“没事儿,该干嘛就干嘛去!”卫少儿慌乱应答一声,忙介绍旁边那位一脸愕然的男人:“儿啊,这是……”
还未听下去,霍去病已跨出房门而去!门槛下的坚硬青石阶被踩处咯吱作响,一双脚印赫然深陷……那个胖男人一眼瞅见,吓得伸出了舌头!
车骑将军的官邸,到城西的建章宫有几条街的距离。霍去病本想策马疾行,无奈这条街巷有点狭窄,行人熙攘,他只能下马牵缰缓行。
到了车骑将军府后,得知舅父已经出征多日,拜见舅母后,他看望小表弟卫伉。几年不见了,小公子已经不认得他,怯生生的瞪眼发愣,逗了半天也没有玩熟。
卫不疑和卫登还在襁褓之中,霍去病一手抱着一个小婴儿,玩了一会儿,和舅母寒暄一阵后,谢辞出门。
长安城内工商业区集中在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共有九市,这一带车马喧嚣,街市繁荣,商贾云集,人潮如海,茶楼酒肆店铺密布,钱范陶俑坊斋林立!
这天深夜里,长安城西北隅横门大街深处的郭府,来了一位贵客。
案上残灯明灭,几人默然而坐。
“纵然郭大侠武功盖世,谨慎精明,可是面对这帮阴险毒辣的人,也是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捕入狱……”说这话的,正是这位儒雅的青年贵客。
郭夫人泣不成声:“司马大人,家夫颠沛流离一生,也只有这点骨血……”
商志急得几乎要跪下来了:“司马大人,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出家师和少主?”
“郭夫人,且请安心,晚生一定设法营救。”青年人清秀脱俗,显得沉着冷静。
“多谢司马大人!”
如今,郭府出事了。以前的好友卫青再也没有登门拜访,就连公孙敖、韩说和朱威朱猛等人也没有来过,不知他们是军务缠身,还是率兵出塞了,或者是刻意回避。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
郭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在长安城举目无亲,除了痛哭,还是痛哭。
有些意志不坚定,或者新入门的弟子也悄然隐退。广利、江齐、商志和吕威也是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无可奈何的守在郭夫人门口,随时伺候。
待青年贵客走后,吕威颓废的倚靠在门框上,唉声叹气:“师兄,你说,这位司马大人,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商志茫然摇头。
“这位司马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呀,是师父的故友。”
“那么,他是谁,究竟当的什么官?”
“他叫司马迁,是太史令司马谈之子,左冯翊夏阳人,子承父业,刚刚当了太史令。”
“太史令?这是什么官?”
“就是,就是记录史册的。”商志也不是完全懂,含糊其辞的说。
吕威听了心里凉了半截,他心里暗想:堂堂的车骑将军,掌握十几万兵马的卫大将军也不敢管的事情,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又有什么能耐?管得了吗?
昏暗的灯光下,广利和江齐两个小孩儿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卫将军走不开,难道公孙敖他们也走不开吗?”吕威不解的问。
“不知道。”商志的脑子有点乱了。
“我看了,有酒有肉亲兄弟,急难何时见一人?”
“别多想了,明天还要练功呢。”
长安城内,皇宫殿院深似海,官衙府库散若星,纵横延绵十里!城内有闾里一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城内居民多达二三十万,居民区在城东北隅宣平门附近,面积过于狭小,只有非富即贵家族才能在城内建筑豪宅阔院,平民百姓只能居住在城外。
城外的夜街深处,一座普通宅院,庭户禁闭,窗口灯火通明。
太史令司马迁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虎子霍去病!令人难以置信是,眼前凛然七尺之躯,威猛如雄狮,虎背狼腰猿臂的壮士,居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司马迁温文尔雅,目光深邃,很难判断出究竟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他是当朝着名的青年鸿儒,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可是面前这个英武少年,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共剪西窗烛,幽庭同席话……
相比司马迁的侃侃而谈,高谈阔论,霍去病显得沉默寡言,能以点头或摇头应答的问题,是绝不开口,而这并非哼哈敷衍,他双目如炬,始终在认真聆听和思考着对方的话意。
“久闻令师英雄盖世,可惜无缘拜会,实属遗憾。”司马迁此言发至肺腑,他终生未见过洛阳侠圣剧孟一面。
“谢过司马大人。”霍去病淡然一笑,很少开口。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司马迁凝视着朦胧的烛火。
“司马大人过奖了。”
其实,司马迁并不想刻意赞评褒贬剧孟大侠的得意门生,他只想试探虚实。毕竟,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少年,能否堪当此任?
然而,霍去病闲话不多,单刀直入:“司马大人,代郡白氏兄弟托我前来拜访。”
司马迁闻言,眉目凝聚。虽然他只是一介书生,而秀士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代郡白氏兄弟已是着名的武林宗师,鼎鼎大名,可谓威震天下!
“代郡白氏兄弟”这几个字,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毛孩子张口就叫的?司马迁心中暗想,脸上依然神定气闲,他端起茶杯,微品了一口香茗,眼角余光斜瞥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侠士:“是白氏兄弟派你来的?不是你自己要来?”
“若非师兄所托,纵然三过贵府,我亦不登门拜访。”霍去病的话锋冷然,极似鹰侠龙剑郭解的口吻,而这反而很对司马迁这种人的胃口!
此时此刻,如若偏偏逢遇到市井小人油腔滑调的浪语,抑或寒儒书生穷酸迂腐的贫嘴,甚至是官场政客尔虞我诈的套话,这岂非会让司马迁感到翻胃?
司马迁不想兜圈子,正色问道:“郭大侠是否有言相告?”
霍去病摇摇头。
“哦?”司马迁颇为诧异,他疑惑的看着霍去病,这个具有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稳少年,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烛影摇红,明灭幽腾,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掩映着少年犀利的眼神,隔烛对视,洞若观火!冷傲不羁的性格,让司马迁想起当年与关东大侠郭解初次相逢的那个雪夜……
司马迁长身而起,缓步踱到窗前,凝视着夜色如黛,背手而立良久,轻轻呤出一首古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并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首脍炙人口的先秦乐府古诗,本应很难引起这种烈性猛士们的兴趣,霍去病面无表情,而心神已动的意念,竟然让司马迁很难看出来。
“这是郭兄的话,谨记!”或许为了避免被忽视,司马迁刻意加重语气。
“多谢司马大人,就此别过。”霍去病起身施礼,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