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枝上柳绵吹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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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六婆在院子里走了走，在水井里提一桶水上来洗手，肚子有些饿，回到厅里拿起一个木薯糍吃起来。
这时家明慌张跑回来，问他妈出什么事了。
六婆阻止他回屋，说屋里脏，先到外面走一圈。
家明还不放心问到底怎么回事，六婆说你没了一个弟弟。
家明惊得目瞪口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最近有没有随便掀屋顶，或者搭棚，你妈可能因为这样流产的。”六婆说。
“这事你得问我爸，关我什么事，我先去镇上看看情况。”家明哼了一句离开。
“肚子饿就先到我家去吃点东西。”六婆说。
等家明离开家，六婆开始着手清理房间，她知道这些东西得上了年纪的人清理。
把先把那灰盘放好，准备拿到竹林去埋，然后用湿布把地板擦干净。
然后扛着灰盘到竹林把它埋。村里有夭折孩子的都埋在那片竹林里，有一年发生霍乱，村里死了好多人，也用箩筐一头装一个，一担一担挑去，有些没断气的，看着不行了，也提前装在箩筐里挑去。
有些小孩子眼泪滴滴说不想去，大人知道他快不行，也由不得他。像挑南瓜一样，往竹林的坑里一扔就回家了。
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会六婆刚嫁过来。偶然老人提起那场霍乱，现在年轻人听起来还后背脊发凉，问怎么那么狠心，还没断气就挑去。
老人们只说顾不了那么多，谁也顾不上谁，草菅人命不为过，也顾不上伤心难过，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那片竹林时有孩子的哭声。六婆看天色不早，得赶紧去埋。如果她那条公狗还活着，有它做伴，晚上去也不怕。
六婆最是不怕那些脏东西，她年轻没老公，老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妖魔鬼怪敢犯她，她跟它们死拼，反正烂命一条。
晚上经过竹林时常听到孩子的哭声，六婆听到还会骂几句：“吵什么吵，早点去投胎。”
哭声马上停止，偶然也会听到孩子的笑声。
总之村里人都尽量少去竹林，树林还不至于那么怕，因为树林埋的多数是上年纪的老人。
白天许多小孩子还去树林里玩耍，在坟头上睡一觉再回家也没事。
竹林则不行，小孩子一个人去那里，可能容易迷路。有个别大胆孩子不听大人劝阻，私自去竹林捉小鸟，回家晚了难免被大人骂一顿。
那小孩子还顶嘴，说竹林很好玩，很多小孩子愿意跟他玩耍，他们玩得很开心，大人一听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六婆在竹林里挖好一个坑，连盘子一起放进坑里埋，当她把土盖得严严实实时，土里突然传来两声哇哭声，倒把六婆吓一跳。
六婆虽觉得瘆人，但仍壮着胆子骂两句：“没见天日的东西，赶紧去往生。”
对付小鬼决不能心软，不然会被它缠上，连一张黄纸也不得烧，由它作孤魂野鬼。
这时竹林吹过一阵风，阴阴森森，吹得竹叶竹竿沙沙作响。
六婆看天色也逐渐阴暗，还是得赶紧走，便扛着锄头往回走，谁知刚走几步，脚拌到一只竹篓，那竹篓竟然自动翻滚。
六婆心想里面不会有一只野兔子吧，便伸手去掀盖子，谁知盖子刚掀开，“喵”的一声尖叫，一只野猫冲出来，对着她张牙舞爪地尖叫，声音凌厉惨淡。
六婆吓得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倒在地面，七魂不见六魄，等缓过神来，又拿起锄头吓唬那只野猫。
那只猫拱着背，又尖叫一声，身子一躬，扑得一声向六婆扑来。
六婆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心里想着，你这只野猫，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便举起锄头向野猫打去。
野猫见状，立马跳开，落地后，又死死的盯着六婆，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着很是渗人。
六婆心里也有点害怕，这只猫不会是成精了吧，怎么这么凶，手里拿着锄头，不断的向野猫挥舞着，希望能吓退它。
野猫不断的跳跃，躲避着六婆的锄头，同时寻找着机会攻击六婆。
六婆和野猫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六婆跟着猫转了几圈，身子不觉乏累，毕竟上了年纪，她无心再跟猫对峙，只希望它快点消失。
但野猫似乎跟六婆有仇，一直跟她周转，尝试着进攻，又怕六婆手中的锄头。
六婆死死盯着猫眼睛，生怕有闪失它扑过来撕咬，感觉猫的双眼发出一股黝黑的光？
六婆看猫的眼神像似某个人，一时想不起来。
她在村里跟不少人吵过嘴，但都是生人，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小事，谁死后还惦记呢。
六婆想起刚才那个竹篓怕是其他地方的人装夭折孩子过来埋，扔在竹林里的。
六婆壮起胆子骂：“畜牲，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找错人呢。刚才我是不小心拌了竹篓，谁叫它横在路上。”
只见那只猫撕叫更凌厉，突然间从竹林又钻出一只，两只，三只野猫，都对着六婆凌厉的惨叫。
六婆这时觉得自己惹上事了，害怕往后退，四只野猫同时向六婆进攻，飞扑过来。
六婆挥动的锄头不知对付哪只，嘴里害怕地喊：“畜牲。”
这时一道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衣袖一挥就把四个野猫吓退。
六婆看到这身影如此熟悉，吊起嗓子问：“军杰是你吗？”
六婆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阵风轻轻吹过。六婆对儿子多年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悲从中来。
“军杰，军杰——”她顾不了许多，循着风吹过的地方，蹒跚追寻。“军杰，你为何不转身让妈看一眼。”
刚说完不禁老泪纵横，呜呜大哭起来。
转了两圈她知道儿子不会见她，拿起锄头一边哭一边回家去。当年为军杰送葬时，她也一边哭一边走，可是没走两步就晕过去。
孙子志强站在门口的桃树下，看到奶奶回来，大声呼喊：“奶奶，奶奶！”声音也如此迫切和动人。
六婆抹去眼泪，抬头望向家门，桃树已褪去了春红，长出许多绿叶子，守护着小小青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