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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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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梓焕又流露出那种神情,悲伤,悔恨……她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傅泠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背,接着道,“他死的真冤枉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魏梓焕的身子抖了一下。

他道,“他是,为何而死?”

傅泠道,“为他的心上人,一个大婚当夜逃走,过了好几年才重新遇上的心上人。”

原来是这样吗?魏梓焕沉默片晌,又问道,“那你有怨过他的心上人吗?”

傅泠点了下,又摇摇头,“刚出事的时候,我怨过,可后来就不会了。嵩酒师父性情直率,爱恨分明,哪怕那个女子逃婚了,他也将她视作心上月。我小的时候他经常跟我说,喜欢一个人便不可敷衍他,不可亵渎他。我想师父不会后悔护着她死去,那我又何须怨她?况且,真正杀死师父的,另有其人。”

或许嵩酒就是担心傅泠长大后会对感情的观念出现扭曲,才一直告诉她该怎么喜欢一个人。事实也证明,傅泠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至纯至真的对待着魏梓焕。

傅泠回头望了一眼,他垂眸之中,好似当年。

……

傅泠及笄那年,公浔军刚打了胜仗。

“阿公!我马上就能有黑杠了!”年少的傅泠坐在马背上,傲气难掩,满脸兴奋的跟在公仪权旁边。

公仪权笑着,“好好!小阿泠最厉害了,以后定会比阿公还厉害。”

谁知那小姑娘却是不赞同,皱眉摇头,“才不是!阿公最厉害!”

归家的军队在路间前行,两边的稻田已是金黄。他们身旁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背后的黑弓折射出一抹亮光,“那我呢?要是跟你萧叔比,谁排在前面?”

傅泠认真想了想,才道,“射箭嵩酒师父厉害,但是萧叔抡拳头厉害。”

“嘁,”嵩酒一指旁边得意洋洋的萧勇,“你个鬼画符,也就会抡拳头打人。”

萧勇瞪起眼睛,“说谁鬼画符?你个老雏。”嵩酒快速瞄了眼傅泠,见她没听懂,立马骂道,“哎!当着小娃娃的面说什么呢?!”

萧勇反应过来,随即摆手,“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没事。”

公仪权无奈的笑着,领着傅泠走远了点。队伍休息时,闻堰悄咪咪的走到傅泠身边,小声说道,“我觉得酒叔有秘密。”

傅泠左右一看,拖着闻堰到没人的地方,“什么?”

闻堰神神秘秘的道,“我刚刚看到酒叔跟师父讲悄悄话,然后就在收拾行李。”

“啊?”傅泠睁着大眼睛,往人堆里看,嵩酒还在。她又问了一遍,“你看清楚了吗?”

闻堰使劲点了两下头,他们又把厉青棠和苏弥拖过来,四个脑袋趴在树后面看着嵩酒。

再启程时,厉青棠和苏弥夹在公仪权两边,他觉得不对劲,一扭头才发现后面的傅泠和闻堰不见了。

两道身影在小道上慢悠悠的走着,嵩酒把水壶抛向另一人,“梅初,咱们好久没回去了。”

梅初仰头喝了一口,“是啊,这……”他一下顿住,“嗯?”了一声。

嵩酒也注意到那异动,两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到一个转弯处,待那两根小尾巴也走到转弯处,他们当场跳了出来。

嵩酒道,“呦,还把铃铛也摘了。”

傅泠和闻堰心虚的扭向一边,打起马虎眼,“哈哈……师父,梅叔,你们也在这啊……真巧。”

梅初一把揪住他们,“小崽子,跟来干嘛?”

最后他们还是被逼问出来,原是他们以为嵩酒收拾行李要走,不在公浔军干了,才追出来。嵩酒使劲给梅初使眼色,梅初清清嗓子,“想什么呢?我们就是回家看看,你们赶紧回去。”

一听要去玩,两个娃娃更兴奋,怎么也撵不走。原本两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

梅初和嵩酒是同乡人,出生在靖城与玉阳之间的一个小村子里,他们一路向北,傅泠也是第一次见到漫山遍野的红。

他们说是回乡看看,可其实他们已经没有亲人在那里了,实则是去了玉阳。进了玉阳之后傅泠发现嵩酒变得有些奇怪,他时常自己坐在那就傻傻的笑起来。

傅泠凑到梅初面前,“梅叔,师父……怎么傻不拉几的?”

梅初拍了下他俩的脑袋,“不是傻了,孩子,看清楚点,这是发春了。”

闻堰抬起头,道,“可现在是秋天啊?”

梅初道,“哎~这就是特例,记重点明白吗?”

然而嵩酒只是朝指指点点的三人翻了个白眼,扭过身去了。傅泠从没见过嵩酒这副模样,或许当真是怀春了,她去问的时候,嵩酒满脸严肃,“阿泠啊,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她想了想,结合现在的情况,大抵就是,“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就要拿出真心。”

那时她还不懂情爱之事,只听嵩酒说了许多那个女子的事。那个女子叫青梅,是儿时和嵩酒定下娃娃亲的同乡姑娘。嵩酒还穿着吊裆裤在河塘摸鱼时,一眼看到边上正在洗衣服的青梅,她虽不是什么花容月貌,但也是十分清秀,嵩酒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若说从前嵩酒还抗拒这娃娃亲,那便是从那次见面后,他就开始期待成亲了。

青梅是个别人一看就会觉得很乖的姑娘,嵩酒也不例外。他好不容易等到成亲的那天,满心期待,却得知一个天大的坏消息,青梅留下一封信跑了。她说她向往自由,想去繁华的玉阳看看,不愿做笼鸟。谁都没想到一向乖巧并从未对这桩亲事表达过不满的青梅,竟会做出这种出格事。可被逃婚的嵩酒只是难过片刻,就站起来制止了说三道四的那些人,他说女子不是一定要嫁为人妻,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

嵩酒是个看得开的人,连梅初都问他会不会怨青梅,他却说不会,反倒更欣赏青梅了,她敢于冲破牢笼,飞向憧憬之地,她有自己的目标,若是她还愿意,他还是会娶她。后来公浔军招兵,青梅还是渺无音讯,嵩酒见等无归期,便和梅初去了遥远的浔城,再回来已是壮年,也在军中取得成绩,他在玉阳遇到了那熟悉的面孔。

那时他在街上给傅泠和闻堰买糖葫芦,不经意的一瞥,看到数年来一直念着的那人。她搀扶着一个衣着华丽,也更美丽的女子,从他身后走过。嵩酒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果然回头了,只是还有些陌生的神情。

嵩酒也不恼,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们以前有过娃娃亲……我叫嵩酒。”

青梅反应了好一会,才记起他是谁,脸上有尴尬和歉意。她搀扶的那个女子见状,几步走到嵩酒身边,叉着腰,“你是谁?不准欺负我家小梅!!”

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像个五岁小儿,眼神清澈,瞪着嵩酒,嵩酒往后退了一步。青梅立马过来拉住她,哄道,“王妃不生气,他不是坏人,他在给你买糖葫芦。”

闻言,嵩酒愣愣的递过去一只糖葫芦,那女子果然开心了,又依偎着青梅撒娇,“累了,不想走了。”

青梅柔声细语,“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道,“不要!我们去那里玩吧。”她指着旁边的茶楼,又指指嵩酒,“你也可以去。”

青梅的笑里充满无奈,待三人在隔间坐下,嵩酒看着玩弄茶杯的女人,才问道,“你……她是不是这里,”嵩酒指指脑袋,“有问题?”

青梅点点头,嵩酒又道,“哦,我以为你去更大的地方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青梅道,“也去过,但最后发现还是这里安稳。”嵩酒潜意识觉得青梅的话里不止表面的意思,但他不好问,他们连亲都没结成。

嵩酒放在桌下的手抠了抠,“我刚刚听你叫她王妃,她是……谁啊?”

哪知青梅脸色突变,摇着头,“你别问了。”嵩酒应了声,低下脑袋,心里紧张极了。

似也发觉自己的话重了,青梅主动挑起话语,“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村里的人有没有说什么?”这问题其实也多余,在这个时代,女子逃婚,哪有不被议论指责的?只看说的有多难听罢了。

嵩酒道,“我过得很好,村子里……你不用担心,我没让他们说很难听的话,你想回去的话没人敢说你。”

青梅略感惊讶,看他一身锐气,身后那把黑弓也十分惹眼,衣着虽不是最上等的,也是好布料好手艺制成。想来他这些年过得肯定比她好,也有实力堵住他们的嘴。

“谢谢你……你来玉阳做什么?”

嵩酒道,“我来取一样东西,但是还要等两天才能拿到。”

青梅道,“是送人的吗?”

嵩酒点头,青梅眼里黯淡片刻,“是送给女子吧?”过了这么多年,他有妻子是很正常的。

嵩酒便觉得,她误会了,赶忙说道,“是送给我一个小侄女,你别误会,我这些年还没有……娶妻生子。”

他低下脑袋,有些烧红,青梅惊讶的望过来,一时无言。旁边一直玩闹的女人却在这时出声,她指着两人,开心的喊道,“娶她,你们,生娃娃。”

五岁的孩童心智,哪知自己说了什么,令两人红了耳根不敢对视。青梅匆匆起身,羞红着脸扶起女人,“王妃,我们回家好不好?世子在等着呢。”

起初女人还不愿意,听到后面那句话时,她一把将桌上的点心全抱在怀里,重重点头,“回家!回家!焕焕要吃甜甜的!”

青梅扶着她出去时,羞涩开口道,“这几日我们都会上街玩,你若是,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嵩酒噌的一声站起,“好!我明天也会出来!!”

青梅红着脸走了,嵩酒冷静了会儿,同手同脚的走回客栈。那三人见他中邪似的把两根沾着残渣的签子递给傅泠和闻堰,“来,吃糖葫芦。”

梅初暴起,一掌劈在他脑袋上,“呔!还不速速显形!!”

头天一大早,嵩酒就爬起来对着镜子骚包许久,问他们有没有变帅一点,梅初嘴里念念有词,“走!走!不管你是哪路野鬼!莫在我房中逗留……”

嵩酒嫌他们不懂风情,后脚踏出客栈时,冲傅泠喊道,“乖徒儿,为师晚饭前就回来,给你看个宝贝。”

他声音中透出高兴,梅初站在他们身后说道,“你马上要多个师娘咯。”

两人回头,“啊?”

那三人在客栈等到天都黑了,嵩酒还没回来,傅泠眉心突突直跳,她伸手按住,“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梅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是宁不了神,“不会是直接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吧?”又翻了一会,他坐起身就往外走,“妈的,我都没媳妇,他还当赘婿,不行,我出去找找。”

傅泠从窗台跳下来,追了出去,“梅叔!我也去!”闻堰被她拉了一把,手里的茶水洒了一桌子,来不及收拾。

街上的商户少了一半,但仍热闹。梅初带着他们直直来到一家巷子里的铁匠铺,那铁匠和梅初似乎认识,放下手里的锤子走过来,“好久不见啊,怎么来了?”

梅初开门见山道,“跟嵩酒一起的,他那个东西拿了吗?”

铁匠一下明了,“哦,他下午来看过,有个地方不满意,说是让我再弄一下,明天来取。他笑呵呵的,哎,是不是有喜事了?”

梅初听他这么讲,放心下来,“八字还没一撇呢,真有了请你吃喜糖。”

随即领着两个小的走了,说是回去再等等,没准真去办啥事了。

回了客栈,桌上的茶水还是洒在那儿,梅初骂道,“有了媳妇忘了娘!没良心的!”

他转身指着两人,“这点可不兴学!你俩记好!!”梅初把他们推出屋子,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那夜傅泠怎么也睡不踏实,时不时爬起来听隔壁屋的动静,若是嵩酒半夜回来,梅初肯定会起来骂他一顿,然而静悄悄的。

挨到第二天早上,傅泠见梅初眼下的青色比自己还重,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崩了。

梅初沉声道,“不等了,出去找。”哪怕是虚惊一场,他也要出去一家家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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