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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间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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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傅泠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公仪权送回府上,便出门去寻人间坊。

在青云楼附近转了许久,才寻到那地儿。破败的木板门上,歪七八扭写着“人间土方”,奇丑无比。

写这牌坊的人定是左眼站岗右眼放哨,才写出这种效果。

傅泠抬手敲门,有个小童跑了出来,扎着冲天的羊角辫,脸颊红彤彤的。

这店家的眼光着实奇异。

“啊,小姐,您是?”

傅泠,“这里面可有位,貌美如花的公子?”

小童当即点点头,定是被提前打点过,二话不说就将傅泠请了进去。

穿过一条长廊,台阶的最下方立着一个佩剑的黑衣男子。东楼躬了躬身,“我家殿下在上面等着小将军。”

二楼是个大的露台,白纱从房梁上悬下。隐约间,茶香四溢,白袍公子端坐在案前。

魏梓焕闻声抬头,冲傅泠一笑,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

他伸手倒了杯茶水,推给傅泠。傅泠端起来细细品尝,清淡的茶香扑鼻,好闻得让傅泠眯了眼睛,借着茶水的热气,不动声色的打量对面的人。

他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收敛了那生人勿近的姿态,取而代之的温柔亲和,可能立于权势之上的人,又有几个真的像表面一样。

当初只是远远的打了个照面,傅泠能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蛋念他这么久,但魏梓焕都没看清她的脸,更别提记得傅泠。今日这次邀约,又是什么目的?

魏梓焕轻笑两声,“小将军对本王的手艺可还满意?”

傅泠,“尚可。”

很久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重逢的喜悦,让魏梓焕忍不住弯了嘴角。傅泠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心里突然生出怪异的感觉,夹杂着一股心酸。

真奇怪,明明在花园里看到他的时候还有点高兴。

魏梓焕抬眼的瞬间捕捉到她微怵起的眉头,心里一惊。

是他操之过急,忘记了傅泠这人与处事不符的细腻谨慎。当场未想明白,待她回了神细想权衡,说不定会就此放弃与他接触。她的爱再热情,现在也还未被点燃。

他轻咳一声,从身后取出盘糕点,说道,“小将军,这家糕点不错,尝尝?”

傅泠从那阵悸动里回过神,掰了一块,甜得发腻,就没再动过。

“小将军…不喜欢吗?”

傅泠向来不喜欢吃太甜的,如实的点点头,“殿下没尝过吗?来试试就知道了。”

他依着她言去拿糕点,伸出来的手骨节分明,衣袖顺着手肘往下滑了些。

方才他的手藏匿在袖中,傅泠这时发现他右手多了个戒指,蛇的形状,环在他那纤细的食指指节上。

傅泠支起手臂撑着脸庞,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魏梓焕的手,等他把抿了一口的糕点放下,她才幽幽开口,“殿下,怎么样?”

魏梓焕喝了口茶淡去满嘴甜味,“对于不喜甜的人来说,这糕点确实会有些腻,怪本王没弄清楚小将军的口味。”

她挑挑眉,“没事,殿下,你现在也可以弄清楚,你问我就告诉你。”

她性格还是没变,和他说话的时候正经不了几句就开始逗趣他。

魏梓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笑了一声,“那好吧,小将军,喜欢什么味道?”

她笑眯眯的说道,“酸酸甜甜的就好了,当然,如果是亲王殿下推荐的,什么味我都可以接受。所以,待会殿下帮我包起来,我带回去慢慢吃。”

两人看似缥缈的谈话,其实不然。魏梓焕想多见见傅泠,也想试试傅泠是否像自己一样还有前世的记忆。但傅泠的反应让魏梓焕感到庆幸,她还是那个桀骜自在的小将军,她所在意的人和事都还在。

茶水渐凉,傅泠喝下最后一口,“殿下,茶凉了。”

今夜她着实没看懂魏梓焕的目的,反而是他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悲伤,总是让她心下一紧,莫名的想逃走。

即使魏梓焕再怎么不舍,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立场留她。傅泠似又要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小将军有话未说?”

傅泠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笑起来,眉眼弯弯,“殿下,你我便是有缘。我看见你觉得十分熟悉,总想送你点东西。”

一只玉雕的雏鸟递来跟前,魏梓焕顿觉指尖发凉。

十年里,他整日守在冰室,细细摩挲她送的东西,反复回忆她说过的话。这只雏鸟,作为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已是被抚平了棱角。

接过冰冷的玉雕,如同当年他赶到南都皇宫时,傅泠凉透的身体。

他今晚无数次想上前拥抱她,感受她的温热,听她的呼吸声,终究胆怯。那些年的相处,让他摸清了傅泠是怎样的人,他只能等,等她心里有一个答案。

他们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但傅泠却不记得,她说的熟悉,或许也只是灵魂深处还保留的一点对他的感知。

眼看傅泠的身影就要离去,魏梓焕有些急切的站起身,“小将军!”

傅泠回身,便看到他手中捏着那玉雕,冷风吹过他的衣角,发丝清扬,月光盈盈光照,黝黑的眼眸里,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可还会来见我?”

莫名的,傅泠觉得,他这句话不止听上去的那个意思,以他们当下刚认识的关系,或者是压根没关系的身份,她本可以不用做出承诺,但她就是见不得他这脆弱得模样。

他好像,怕什么?

“殿下,会的。”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眼眸里那丝情绪被挥散开去,变得透亮清澈起来。

“我等你,小将军。”魏梓焕又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又让人忍不住沉沦。

傅泠撇开目光,急吼吼的跑了。一路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过不了美人关,人家一个眼神就心软。

回到将军府,就见着公仪权披着件罩衫坐在院子里,手按着太阳穴,脸上有几分疲惫。

傅泠走过去拉拢他肩头的衣服,自然而然的接替他那双手帮他揉着太阳穴。

“刚醒就出来吹风?阿公,小心着凉。”

公仪权身上的酒气还没消下去,因着她的接手原本的头疼缓解了不少。平时给他捶肩按腿这些事傅泠没少干,她手上的动作熟练得很,他舒服的闭了闭眼。

“我这老骨头醒酒醒得快,出来吹吹风。你刚从外面回来啊?”

傅泠身上还有从外面带回来的冷气,也不可能是在被窝里爬起来的。

“出去办点事,您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公仪权没继续追问,话题转到别处。

“今日皇上说的话,你莫全听了进去,你阿娘擅长医术,不会这么容易病倒。这段时间南都人多眼杂,你多留心,不止是各国来使那边,皇宫也一样,既要防外也要顾里啊。”

“我知道了,阿公。”

公仪权叹口气,似是酒后伤感,不禁联想到公浔军的处境。

“树大招风啊。阿泠,也怪我,如今坐着大将军的位置,害的你和你娘……”

傅泠的眉眼跟那变幻莫测的皇帝很像,但她身上那股桀骜的性子,比公仪权见过的年少时期的皇帝更甚。

他杀伐果决,傅泠也无师自通般,对敌人从不留情。她统领的战场,从不留下战俘。

公仪婉云温柔得像水,却没生出个像她一样的女儿。倒是遗传自皇帝的狠劲成就了傅泠,她在战场上一展风采,野心也越来越大。

可皇帝自登基后变得不务正业,不似年少的风采,公浔军替他守下江山,自然而然的,百姓对公仪家的呼声越来越高,但皇帝好似听不见一般,表面上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傅泠定是能想到,阿娘在皇帝身边日子不好过,便偷偷谋划着,怎么带公仪婉云走出那皇宫。

公仪权心里有太多话说不出,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初到浔城的傅泠像是及时雨,浇灭了公仪权思女心切的异火,他把傅泠当做珍宝,什么都惯着她,她想要的都尽力捧到她跟前。

让他遗憾的,也就是公仪婉云被困在皇宫十多年的人生。这句对不起,对傅泠说,也是对那困在宫里的人说的,强大的军队和幸福美满的家庭,始终不能两全其美。

傅泠眸色暗下去,片刻后她又扬起笑脸,连连责怪起他突然的伤感,推着公仪权回了他的房间。

她将被褥给公仪权盖好,“阿公,天快亮了,你再睡会,啊。”

公仪权无奈只好闭上眼睛歇息,傅泠听到他轻缓的呼吸声,才悄悄退出房中。

她站在院中,扬起头颅,含在眼眶里那滚烫的液体被她逼了回去。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天了,这次机会一定要见到阿娘,她这样想。

趟回床上,傅泠便觉累了,想来从浔城赶来耗费了她太多精力,闭着眼很快就睡过去,竟是做起了噩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血色炼狱,她踩着鲜红的大地找了许久,才找到出去的裂缝。她努力的往外爬,却又被拽了回去,她低下头时,数不清的冤魂,大抵参照死前的模样,搭成尸山,狰狞的往上爬拉扯她的脚。

傅泠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记得醒来时满头大汗,自己怎么也没从那道口子爬出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人发髻高高盘在头顶,瞧了眼傅泠,拧起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冷汗。

“是不是做噩梦了?看这额头这么多汗。你这睡不好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傅泠从那梦魇里缓过劲,摇摇头,“我没事,杏姨。阿堰来了吗?”

杏姨手脚一向麻利,帮她擦完脸又去找换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说道,“没呢,好不容易回趟都城,他可不得在铺子里多赚点钱,不然天天说你败家子。倒是有个他们铺里的伙计来了。”

眼瞅着杏姨拿了件红色的罗裙,傅泠喊道,“那件深色的便衣吧,等会我要去趟城外的营地。”

换了衣服,傅泠就去见那伙计。杏姨远远瞧着,两人说话间面色有些凝重。过了一刻钟傅泠就领着那伙计出门了。

此时的驿站,魏梓焕在院中站着,眼睛看向天边,直到那最后一抹霞光渐渐散去,他才转了身。

东楼跟在他后面,压低了声,“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一个时辰,西原的队伍就到宫门。”

魏梓焕点点头,心思全在手中的玉雕上,“时辰到了就进去,把那里面搅得越乱越好,这南朝皇帝当得太安稳了,本王给他送份礼物。”

按照前世的进度,就在今晚,傅泠就会开始行动。魏梓焕暗中多派了只人手,能给傅泠争取到的时间也就多一点。

东楼应下,就见院门跑进来个侍从,便问道何事。

“殿下,外面有个伙计提着个盒子来了,说是有人嘱托送来的。”

魏梓焕想了想,让侍从把人带进来。

不一会,那人就走到魏梓焕跟前,一双眼眯着,举着手边的盒子,“亲王殿下,这是位姑娘托我送来的。”

魏梓焕看着那食盒,不自觉的捏了捏玉雕,“哪家的姑娘?”

“自然是那位,公仪家的姑娘。”

她果然很喜欢那句话,魏梓焕便笑了起来。眯眯眼见他这般,将食盒递进东楼手上,东楼打开看,烤鸡的香味瞬间弥漫。

“殿下,那姑娘说了,这鸡可是城外山间跑的野鸡,肉啊劲道,最是美味。希望您喜欢今天的礼物。”

“劳烦转告公仪家的姑娘,本王很喜欢。”

眯眯眼挠挠头,憨憨的笑起来,“好嘞。既然殿下已经拿到,我就走了。”

东楼捧着那烤鸡,香得迷糊,“那,殿下,这烤鸡要吃吗?”

以往殿下的吃食极为严谨,这种半路送来的根本不会动,但殿下似乎很高兴啊。

魏梓焕把玉雕塞进袖中,自己捧着那食盒进了里屋。东楼鼻子不争气的猛吸一口空气中残留的烤鸡味,这么大一只,殿下会给他留一口吗?

傅泠靠在转角处,见眯眯眼出来,问道,“怎么样?”

“小将军,魏亲王说他很喜欢啊。再说了,那烤鸡可是货真价实营里的兄弟们送来孝敬您的,能不香吗?”

傅泠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站直伸了个懒腰,带着眯眯眼往巷子深处走。“正经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去,你们要小心,宫里藏着不少能打的。”

眯眯眼正了脸色,一拍胸脯,“放心小将军,我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对了,我偷偷从里面探了消息,公仪小姐在一个叫荆杞的宫里,您一直往西边走。”

“闻老大已经安排好了,除了我们几个,到时候会有个兄弟带您出来。”

傅泠撰紧手心,竟是觉得有些紧张。眯眯眼定定的看了她几眼,说道,“小将军,闻老大得留在营里,但我走的时候看他都急的直打转。您别怕,无论如何,兄弟们都在后面顶着。”

许是第一次见阿娘吧,让她都有些心慌,好在,她身后有人告诉她,往前走。

傅泠看着那高不可攀的宫墙,坚定了许多。

“走吧,去见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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