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杏坛的魂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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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叶连片，汇成黄色的海洋。
郑夕窗能记得，那是深秋时家乡文庙的样子。
前不久，他好像看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一个尚且为异乡的地方，在别人家的后院，那里有一棵参天的银杏古树，秋天叶黄时美不胜收。
但，没有那种沁人心脾的美。
没有踩在家乡文庙的银杏叶上，悠然走向泮池时踏实的感觉。
他怀念那种感觉。以至于现在，面朝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秋景和叶落之径时，本该继续狂奔的他，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不过也只有几秒钟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加速。
突然，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撤，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水晶球。
“别怕，娃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老爷爷，“我是这儿的门卫。”
“瞿......瞿爷爷？”夕窗依稀辨认道。
“嗯。”老爷爷的声音沙哑而柔和。
他认识这位老爷爷。每次和宗玛来到文庙广场游玩时，这位老爷爷都会站在文庙门口那里，一边打扫卫生，一边默默看着广场上嬉戏的孩子和来往的行人们。
“您怎么也在这里？”夕窗不自禁问道。
“我啊......”瞿爷爷将扫帚靠在立柱上，一边挠头一边说道，“让我想想......为什么呢......”
“不好意思，瞿爷爷，”夕窗抱歉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说罢便转身而去。
“等——着！”
并没有再听他细叨。夕窗立刻踏上了银杏叶铺成的长路。然而就在脚踏实在地面上，准确说来是完全踩到叶片上之后，他的脚下，突然荡起了一层涟漪。
一层微弱的涟漪。
不停地扩散着，连绵着。
然后发出了颤动的声响。
那声响却仿若让周围都变安静了。
无比的安静，而又寂寞。
他如被冻结般定在了原地。
“快跳回来，娃娃！”
他仿若又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没等辨清，他便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跳回了文庙入口处的平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望着老者，焦急地问道。
“那条路，不是你能走过的。”
“为......为什么？”
“因为那是魂径。那里堆积着所有的记忆残片，我的，还有这个文庙的。”
“什么......意思？”夕窗望着正殿的方向，急得快跺脚，“那我该怎么拿到‘死人的钱’啊！”
“你......难道想拿功德箱里的钱？”老者惊讶道。
夕窗望向老者，仿若突然又看到了希望。
“长话短说、瞿爷爷，”他急切地说道，“我们，三个活人，要搭外面车站的公交车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司机却很奇怪地要收我们‘死人的钱’，我们没有，所以.....我只能......嗯......”后面的话让他难以启齿。
“......”
瞿爷爷沉默了几秒钟。那之后，他指着大成殿的方向，说道：“你是想从那里‘借钱’吧？”
“......嗯，嗯！”夕窗乖巧地点头道。
“你需要多少？”
“嗯......”他一边想着，一边说道，“为了后面的行程顺利，估计......得70。”
“那恐怕不够。”
“啊？70都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夕窗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抱歉道：“不、不好意思。那能先把有的......”
“但我有一个办法，”瞿爷爷突然打断道。
“什么......方法？”
“去那个泮池。”他指着不远处，“把你的钱丢进去。泮池的水会赋予它灵气，相信不管谁都会需要这样的钱。那之后，它也就成了所谓的‘通用币’吧。”
“丢......丢进去？”夕窗纳闷道，“那不是全湿了吗？而且我该怎么捞上来？”
“等会儿你会懂的。跟我来吧。”瞿爷爷拿起扫帚，向铺满银杏树叶的道路走去。
快到平台边缘时，他让夕窗稍等片刻，然后便拿起扫把，开始默默地扫起积叶。腾出一个裸露的空白后，他示意道：“下来，娃娃。”
夕窗将信将疑地踏进那片空白。没有任何不适。似乎，没有积叶的道路便成了普通的道路。
瞿爷爷继续默默地扫着前路。夕窗跟着他的脚步，慢慢朝泮池的方向前行着。
然而那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可能是因为他年迈体弱，也可能是因为那些积叶实是厚重。夕窗看着他，心里分外着急。
“瞿爷爷，把扫帚给我吧。”他请求道，“我时间要不够了。”
老者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对不起，娃娃。这个扫帚，只有我能拿。你拿了会......”
“那你能扫快点吗？”夕窗直接示意道，“真的。我时间要不够了！”
“......”
老者转过了身去。那之后，他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更加卖力地挥动起手中的扫帚。
银杏叶被一堆堆地扫至两侧。伴随着的，还有老者留下的汗水，和越发急促的喘息声。他们的行进速度的确得到了加快。
大概五分钟里，夕窗的视野中只有老者佝偻的背影。他的喘息声让他心疼，但更为紧要的任务又让他不得不“监视”着他挥动的频率。而他越是心急，老者似乎就是越心领神会，紧握着手中的扫帚，坚守着那已是自己极限的行进速度。
就这样，两人不久后便来到了泮池。老者累得几近瘫倒在了地上。他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抬起手向池中颤抖地指去。
“真的要......把钱丢下去？”夕窗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老者点了点头。那之后，他合上了眼睛，像是假寐的样子。
夕窗拿出了钱袋。他的心砰砰直跳。
不会——有问题吧？
就这么——丢下去？
夕窗犹豫着。
但紧迫的时间已不容许他思考。
他又望向了瞿爷爷。
他那安详的神情，似乎告诉了他答案。
夕窗豁了一口气，将钱悉数倒进泮池。钱币如同落叶，缓缓飘进、浸入了一片黑暗池水中。那之后，池底发出了微微的光亮，池水开始回旋出漩涡，夕窗还没看清全状时，一些发光的物件便随着一阵水柱喷涌而出。水柱窜向天际，然后回落下来，发光的物件也因此向四周散落。
夕窗立刻接住了它们。他定睛一看，正是他刚才撒向池中的钱币，但都闪着点点的光芒。
这就是——“通用币”？
夕窗将信将疑着，身子却不自觉地侧向身后。
因为潜意识告诉他，时间不够了。
不能再想太多。他又踏上了早已扫净的“魂径”，朝入口处跑去。
“一路小心。”
那是在跑到一半左右的时候。突然，他仿若听到了这样的耳语。
他转过身去。远处的瞿爷爷，还躺在那里，安详地假寐着。
不像是他的声音。
他却相信那是他的声音。
“抱歉。”
“多......打扰了。”
“谢谢......爷爷。”
他默默感谢道，然后坚定着眼神，继续向庙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