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大山里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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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西村其实还有半个村子在碎石堆跟泥泞中埋着，原本八十多户的村民，也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其他的都在那场半夜的山体滑坡中丧生了。
禾西村原本的学校被也埋在那堆碎石瓦砾里头，整个学校的建筑，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旗杆还倔强的露在外头。
现在的”学校”是用救灾的层板房改建的，两个连在一起，把中间的层板拆掉了就是教室。而所谓的”操场”，其实也就是一块当初来救灾的消防队特意整理出来的空地，旁边还堆了不少建筑材料跟废土。
许哲用粉笔在空地上画了格子，再从杂物间里找出了一颗积满灰尘的排球，随手把灰尘擦了擦，就跟小朋友们打起了躲避球。
操场上立刻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成俊人正在教室里老老实实的教小朋友们唱英文歌，结果教室的窗外传来了笑声和尖叫声，还在教室里的小朋友们虽然嘴巴上跟着哼着，但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的瞟着窗外。
成俊人撇了撇嘴，打开教室门：”下课!去玩吧!”
原本还端端正正坐着的小朋友们欢呼一声，立马冲了出去，跟操场的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成俊人走出教室，站到许哲的旁边，有些感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是真不知道我们国家还有这么穷困的地方。”
许哲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火，劣质的烟草呛得他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贫穷和不幸每个地方都有，只是平常我们看不到而已。”
“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每个人的家里都有1000坪的花园跟游泳池，每个人的家里都应该要有三台以上的私人专机。”
许哲瞥了他一眼：”不愧是财阀家的小儿子，那你那时候应该没什么朋友。”
成俊人笑了笑：”后来我妈跟我爸闹别扭，带我回国住了两年，我练了跆拳道，在道馆里交了很多朋友，我就觉得家里没有私人专机跟游泳池也没什么，如果要游泳，还是跟一群朋友去水上乐园玩比较有意思。”
许哲不赞同地摇摇头：”也不是，在自己家里开比基尼派对也挺有意思的，前提是这比基尼派对里只有你一个男的。”
成俊人嘿嘿笑道：”虽然听起来挺好玩的，但是你这样会精尽人亡的。”
许哲也嘿嘿笑道：”实不相瞒，我认为这是男人最好的死法，没有之一。”
……
这堂特别的体育课从早上10点一直上到了中午12点，小朋友们玩得脑门上全是汗，脸蛋也是红扑扑的。
禾西村的学校里也有营养午餐，学生们来到了雨棚搭建的临时食堂里洗手准备吃饭。
今天的营养午餐准备了三大桶菜，炖红萝卜、烧土豆跟肉末烧白菜。
虽然说是肉末烧白菜，但白菜里只有一点点的肉末星子，连油腥味都没有。
不过孩子们依然吃得都很香，一大勺红萝卜一大勺土豆一大勺白菜，孩子就能吃两大碗饭，红扑扑的小脸上都是满足。
在吃午饭的时候，老竹爷走了过来，有点紧张的说：”小许老师，小成老师，不好意思，我们这里饭食比较简陋，让你们受苦了。”
“没事，等我回去寄点辣椒粉给你们，可以把白菜做成泡菜…….”
成俊人推广泡菜推广到一半，就被许哲从旁边塞了一大把土豆进嘴里，噎得他呜呜呜直叫。
“竹爷，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一下。”
“小许老师别这么客气，你说。”
许哲从旁拉了张椅子给老竹爷坐了下来，就问了老竹爷他们从小朋友嘴巴里听到，有关马家村的事情。
老竹爷眼睛低垂，恍惚的沉默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按理说……村里物资不可能这么缺。当初地震，镇里为了救灾，东西、物资都会按时间送来。”
“不过我们这座山十几个村子，只有两条上山的路，后山那条整个坍了，短时间之内要修复是没可能的事。前山那条还能走，只是好几个地方车子都过不去，只能用人跟牛拉上来。”
“镇里把救灾物资运到马家村的货运站，再让马家村的货运站帮忙运上来，怎么说呢……那些物资马强他们还是会运上山，只是收钱收得很凶，一罐肉罐头收20块钱，不付钱他们就把我们的东西丢到山下，回头就跟镇上说路太险，都丢了，镇上也拿他们没辙。”
成俊人诧异道：”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勒索，你们怎么不跟ZF说呢?”
老竹爷掏出烟卷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苦笑道：”怎么会没说过?不只镇上，京都的信访电话我都打过了，说会处理，结果马强什么事都没有，只被抓了两个办事员。我们想着去省里直接告状，结果人都还没下山，半途就被人打死了，尸体被丢在山沟里说是狼咬死的，可我们这儿哪有狼?”
老竹爷红着眼眶，压抑着说着，叹气着。
“刚开始我们想说就忍忍，等到路修好，我们就能自己下山出去了，结果附近这五十里地，只有马强有挖掘机跟推土机车队，他们也不让别的工程队进来，路什么时候修，什么时候修好，都是他们说了算。”
老竹爷看了眼远处坐着的花妮：”之前花妮的爸爸带了几个人，去找马强理论，结果晚上被人发现尸体被丢在山沟里，花妮的妈妈收了尸，半夜也上吊了……”
“现在花妮是我在养着，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她，虎娃也把她当成了妹妹在照顾，谁敢欺负她一下，虎娃就护着……”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照顾他们俩孩子多长时间，我身体也不好，儿子死的又早，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多读点书，能走出去这座山，不要像我一样，没用，生在这座山里，埋在这座山里，到老到死都走不出去……”
……
放学了。
禾西村的孩子们没有家长接送，他们会跟站在教室门口的老师鞠躬告别，三三两两的自己组队回家。
正当许哲跟成俊人正锁上教室门要回家的时候，却看到虎娃跟九斤、花椒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花妮不见了。
成俊人错愕道：”禾西村就这么大，怎么会把人给搞丢呢?”
许哲看三个孩子急得都快哭了，想了想，打开教室的门，去后头找了两个手电筒，跟虎娃吩咐道：”你们三个在村子里找，不要离开村口，不管找没找到，天黑了就到虎娃家会合，听到没?”
然后他转头向成俊人说：”我们去路口找，一样，找没找到都到虎娃家碰头。”
五人开始分头向外搜寻。
太阳开始慢慢的在山间沉下去，天空红彤彤的一片，周围开始昏暗了起来。
许哲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路边捡的一根枯枝，逐渐走到了林间山道上。终于，在一个很陡的陡坡处，许哲发现了蜷缩在山边一颗大石头上的花妮。
花妮看到闪着的手电筒亮光，转过头，发现新来的老师一身狼狈，拿着手电筒站在山道上，微笑的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一时间眼泪如泉涌，一下从眼眶到嘴角，”哗”的流了下来。
许哲默默走过去，坐在大石头的另一边上，点了支烟。
花妮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指着大石头下的一个浅坑：”他们说，我爹爹就是在这里被狼咬死的。”
“我知道我爹爹不是被狼咬死的，可是老竹爷不让我看，我娘也不让我看，我没有看到我爹爹最后一眼。”
“我喜欢上学，我爹爹也想我上学，前年我上了两个月学，去年我上了一个月学，后来老师走了，我没书可以读，我就自己在家看书。”
“我书读得很好，我爹爹很喜欢，他说以后让我去山下上学，他想供着我，让我一直上到大学。”
花妮的眼眸中闪着水滢滢的光泽。
“来山上的老师都嫌我们脏，嫌村里穷，好快就走了，爹爹说，他缵了点钱，想送我去山下的小学读书，可是后来地震了，路被封了，我们都出不去，我爹爹跟老竹爷说，山下的马强拖着不想修路，我爹爹就去找马强，想要让他们把路修好，后来，我爹爹就被狼咬死了……”
许哲静静的抽着烟，听着，默不作声。
花妮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是开心的笑容。
”地震之后，你跟小成老师是第一个愿意来村子里教我们读书的，我今天是想来告诉爹爹，我又可以读书了，这样他一定很开心。”
黑暗中，响起了小女孩抽泣的声音，好久好久。
许哲没说话，只是等花妮的哭声逐渐平复下来后，跳下大石，走到花妮身边，转身、蹲下。
“你爸爸已经知道了，走吧，回去吧，竹爷要等急了。”
花妮听话的趴到许哲的背上，把下巴搁在许哲宽厚结实的肩膀上，月光悄悄的穿过树梢的枝枒，照在小女孩依然悬着泪珠的脸上。
“老师。”
“嗯?”
“谢谢你能来。”
“不客气。”
“那以后可以多上点数学课，别上体育课了吗?”
“不可以。”
小小的女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