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水煮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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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秋从车里找到了昨天放在这里的贝母折扇，她最近新得来的小玩意儿。这把折扇来头不小，诞生于19世纪初，整个扇面由母贝打造，缎带相连，大骨上双面雕刻龙纹和繁华的商业景象，波光粼粼像夜晚被水波搅碎的月光，流光溢彩，富贵无边。
她手里总是要把玩些东西的。
季玉开着车，貌似不经意地问：“扇子哪里来的？”
“梅亦寒上次来，给我带了一箱礼物，扇子也在里面。”谭秋朝他扇了扇风，“是不是很好看？”
“哦。”
似是对他的反馈不满意，谭秋噘噘嘴。
新鲜出锅的红糖饼面皮松软，还带着炭火烘烤出的香气，好吃得不止一点点。
季玉在旁边早餐店买了一盒热牛奶，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谭秋难得赏脸喝了一大口。
临近过年，镇上人挤着人，全是买年货的男女老少。两人的长相穿着在人群里实在太出挑，回头率过高，审视的目光各式各样。喇叭声、吆喝声、人声鼎沸，又吵又闹，饼摊又挨着农贸市场的出入口，各种活禽家畜的味道属实不太好闻。
季玉把谭秋带回车上吃，一转身就与大着肚子、眼眶乌青的李媛正面相遇，难免有些尴尬。
李媛看着他护着谭秋的姿势，顿时红了眼眶——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谭秋咬了一大口红糖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老情人见面红了眼，那我走？
季玉最先反应过来，和谭秋道：“这是我以前的同学，李媛。”
李媛一开口就是哭腔：“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
谭秋笑意嫣然：“你的眼影也很漂亮，青青紫紫的撞色，真漂亮。”
李媛捂着脸，哭着跑了。
季玉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这么说她啊？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不太好，她已经过得不好了……”
谭秋没有生气，继续吃自己的红糖饼：“那不然在这里尴尬地叙旧寒暄，让人看笑话？”
季玉彻底没了意见，烦闷地扯了扯头发——他现在很少做这个动作，看来是真的烦了。
回到车上，季玉将自己和李媛的过往一一讲给谭秋听，本来也没想瞒着她。
“你不生气吧？”季玉忐忑地问。
谭秋觉得好笑：“你觉得呢？”
自己这点年少欠下的风流债，在谭秋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没想到才一年没见，她就已经结婚怀孕了，不过看上去过得一点也不好。”季玉愁的眉心起褶子，“都是我不好。”
“做人不要有太强的责任心。”谭秋把吃完糖饼，把塑料袋塞他手里。
小地方没有秘密，两人在刘叔的木工店里坐了一会儿，就听七大姑八大姨把李媛的事讲得七七八八。
年初的时候，李媛家给她说了一户县城的人家，从说亲到嫁人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男方家境好，镇上做生意的，结婚前对李媛那是好得没话说，隔三差五地拎着大包小包上门，谁知道结了婚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就连怀了孕都免不得挨打
季玉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谭秋“哗”的一声展开折扇：“多大点事儿，看你愁的，我替你料理了，你回家等着吧。”
刘叔送走一波客人，笑眯眯地跑来坐下，看着谭秋手腕上的手串惊叹：“那点边角料串出来的珠子还挺好看！”
边、角、料。
谭秋合上折扇，拍了拍季玉涨红地脸蛋：“回家等我。”
季玉要把车钥匙留给她，谭秋接过，挥了挥扇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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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临近过年，街上人山人海，李媛家的日用品小店的生意也算不得好。
“东西撇也就算了，价格还敢漫天开，真当人傻的不成，就她精！”一位妇女拉着三五同伴，发着牢骚走出店门。
一大早就没做成几单生意，李媛的母亲也窝了一肚子火，骂骂咧咧地端起已经坨掉的水煮挂面，往面碗里舀了两大勺已经很不新鲜的油辣子，一边搅拌着面条一边对后边收拾厨房的李媛道：“马上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别把自己当黄花大闺女一样拿乔，非要冯坤请你才回去，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李媛拿着油腻腻的抹布，怔愣地问：“回哪去？”
“你家。”
李媛顿时红了眼：“这里不是我家吗？”
“你嫁出去了，这里是你娘家。”李媛母亲理所当然道，“大过年的，别摆出一副死人脸，谁家不是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夫妻俩拌个嘴还真能不过了。”
厨房的油烟味堵了她的嗓子，她咳了咳，只咳出了眼泪来：“他一直打我，结婚后的每一天，都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怪谁？都怪你自己不自爱，这能怪谁？你自己活该，自己干些下贱胚子的事，还拢不住季玉，人都不要你，给钱都不要你。”李媛的母亲越说越气，用词越发不管不顾起来，“冯坤打你怎么了？你要是不犯错，他能打你？人家卖的还明码标价，你倒好，上赶着白送。也就季玉是个傻的，之后还给了不少。暗地里给你一份，你还真敢收下带去婆家，上赶着拿出来以为能挣点好脸，结果呢？人家高看你没有？你倒是不如把钱留给你弟弟，好歹你还有人撑腰……不自爱的贱胚子……”
李媛泣不成声地吼道：“别说了！”
“你不爱听啊？不爱听你别上我这个门，趁早回你县城的家里去！都是当妈的人了，就不能为了孩子忍一忍，真把自己当王母娘娘了！”
李媛不知道再说什么，或者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的两腿软绵绵的，她知道自己完了，这一生都失去了幸福，生活变得毫无意义，不过是屈辱地苟活着罢了。
都是命，自己的命不好。
她这样想着，两腿不由自主，交替着向外走，只要离开这个逼仄阴暗又难闻的厨房，去哪里都可以。
“谁要去县城啊，我正好顺路，可以免费捎上。”
含着笑意的清亮女声在耳边炸响，谭秋站在店门口的光亮里，旋转着手指上的车钥匙。
免费！
李媛的母亲脑海里只炸开这两个字，连忙抹了抹嘴，把李媛推出去：“好姑娘，我们家这个要回县城的婆家，辛苦你捎上。”
谭秋笑意盈盈：“好说，不过是顺路的事，现在可以走吗？”
李媛不想见到谭秋，更不想做她开的车，但和留在这个地方相比，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那点可笑又少得可怜的尊严，从来都是最不重要的。
李媛木讷地走到她面前，低低地说“谢谢”。
“不客气~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谭秋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孕妇坐后边，舒服些。车有点高，上车小心。”
“谢谢。”李媛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