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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番外:罗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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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方维信还没来,姜颜便不再等。

他和徐恪礼两年多未见,师徒两个想必有很多话说,徐恪礼一定会留他吃饭,甚至可能会留他住些日子也不一定。

罗小麦神思不属地吃着螃蟹,眼神不断往外头飘,可是直到一顿饭吃完,仍不见方维信的踪影。

她心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回房坐了片刻,总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舒服,索性便出门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方维信从徐恪礼家出来,直奔姜宅而来,可是到门口时又有些犹豫。

他和先生聊得投机,一时忘了时间,现在天已经黑了,恐怕人家都已经睡下,他再去打扰就太失礼了。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没有进门,决定先找个客栈对付一晚,明日再来。

罗小麦从家里出来,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突然感觉前头有一个身影很熟悉。

虽然这个身影比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高了些,但她就是能确定,这个身影是方维信!

“方家哥哥!”罗小麦追上去。

方维信闻声回头,便看见一道倩影轻盈地闪到身前,是小麦妹子!

他感觉心脏“砰”地一下,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上面,砸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连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

这一方天地仿佛都托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上面,安静得落针可闻,眼前的景象变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罗小麦一人。

她长高了,也更漂亮了,但是给他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仿佛一直是那个坐在牛车上听他讲书的小姑娘,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方家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路了?”罗小麦的声音十分惊喜,她只是随便出来溜达溜达,竟然就碰见了方家哥哥,这是不是天意?

她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幸好我出来闲逛,不然还不知道你要走到哪里去呢。”

听到罗小麦的声音,方维信才感觉自己从羽毛上落了下来,踩到实地上,“是啊,天太黑,我认不清路了,幸好遇到你,真巧。”

罗小麦便引着他往姜宅走,“也不怪你找不到,京城这两年有很多变化。”

她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铺子跟方维信说:“你看,原来那里是个药铺,现在变成茶叶铺子了,你猜这家茶叶铺子是谁开的?”

方维信顺着罗小麦的手指瞥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沈记茗茶”。

他和罗小麦都知道的姓沈的人不多,他想了想,只想到一个人,“是榜下捉婿的那个沈家吧?”

罗小麦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猜到的?这家店就是那位沈小姐开的。”

“沈小姐?”方维信皱了皱眉,虽然徐先生拒绝了沈小姐,但是听说后来沈老爷又捉到一个新科进士和沈小姐成婚,那么该称某夫人才是。

“啊,你不知道。”王良登门时方维信已经动身回东山县去了,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不清楚。

罗小麦便把整件事情给他讲了一遍,“你不知道,那个王良中了进士之后狂妄得不行,跑到家里来让文心姐给他做妾。文心姐不愿意,他就想来硬的。

幸好当时公主在这里,那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一见公主就怂了,公主让他休妻,他就真的跟沈小姐和离了。

后来吏部授官时给他授了个岭南县的官,现在他没准已经死在岭南了,真是报应!

沈小姐和离之后就开始出门做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今年沈老爷给她在家招赘了一个,据说过得还不错。”

方维信原本不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但是这些话从罗小麦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很动听。

罗小麦讲得慷慨激昂、绘声绘色,方维信就微微侧头认真地听,不时附和几句,扬起的嘴角满满地写着岁月静好。

故事讲完了,他们也走到了姜宅,进去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姜颜这个主人。

罗小麦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就和往常无数次拉他的袖子一样熟稔,丝毫没有生疏见外,这让方维信的心中愈发温暖。

“娘本来想请你晚上一起吃螃蟹的,但是你没来。不过我给你留了几只,一会儿你来厨房找我。”

方维信在徐恪礼那已经吃了不少螃蟹。

徐恪礼虽然俸禄不多,但是对朋友、弟子从不吝啬,何况他与方维信两年不见,一高兴就买了一篓螃蟹。

这一篓螃蟹价格不菲,徐恪礼却毫无肉痛之色,吟了一句“不是桂菊蟹、如何能好秋”,便招呼方维信吃起来。

虽然徐恪礼的螃蟹和罗小麦的螃蟹在味道上可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意义上就要差得远。

方维信绝口不提他已经吃了一肚子螃蟹的事情,领情地说:“等我拜见过伯母,就去厨房找你。”

罗小麦点点头,又轻声嘱咐:“别让人看见!”

方维信失笑,怎么跟做贼似的?

不过他还是说:“好。”

因为天已经黑了,姜颜和方维信便没有多叙,她只简略问了一下东山县故人的近况,得知方炳德、胡玉香、冯金环、冯金宝等人都很好,便结束了谈话。

“家里有地方,你也别见外,就在家里住下,不必到外头去住客栈了。”

方维信本也没想去外头住客栈,倒不是因为他想省钱占便宜,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可说,不可说。

姜颜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还住他上一次住的那间房。

下人请方维信稍等,他进去铺铺床,方维信正好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罗小麦已经把螃蟹上锅热上了。

“你略等等,螃蟹马上就好。”

罗小麦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给他做橙齑。

方维信看着她破开橙子,掏出橙肉,然后碾碎,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幅会动的仕女图,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好了。”罗小麦大功告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她估摸着螃蟹也蒸得差不多,便用帕子垫着把螃蟹端出来,摆到方维信面前,“螃蟹就要配着橙齑才好吃,你尝尝!”

方维信从没吃过橙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东西,徐恪礼吃螃蟹配的是姜醋,不知道螃蟹配橙齑又会是一番怎样的风味。

他剥开蟹钳,把里头白生生的肉剔出来,却没有送进自己嘴里,而是递给罗小麦,“小麦妹子,蟹肉性寒,多吃无益,但蟹钳肉却是无碍的。”

罗小麦刚准备接过来,便听门外有人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罗小花突然出现,把罗小麦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我给方家哥哥留了几只螃蟹,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罗小花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你想多吃多占呢,特意过来抓你的现形,看来我是白来了。”

他们一家人早就实现了螃蟹自由,些许几只螃蟹根本没人在意,这不过是罗小花凑过来看热闹的借口。

方维信温和地笑了笑,转而把那块蟹钳肉递给罗小花,“两年不见,小花妹子更灵秀了。

蟹肉寒凉伤脾胃,然而蟹钳肉却是无碍的,小花妹子再吃点?”

罗小花欣然接过,转头问罗小麦:“有橙齑吗?”

罗小麦看了方维信一眼,他对罗小麦和对罗小花是一模一样的说辞,罗小麦突然就不高兴起来。

她把橙齑递给罗小花,然后一言不发地回房睡觉去了。

罗小花看着罗小麦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微笑,然后把蟹钳肉放进橙齑里,向方维信道了声谢,也跟着回房去了。

方维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们是不爱吃蟹钳肉吗?还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好像他也没说什么呀,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蟹钳肉也没吃?

方维信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主人家都走了,他自己留在人家厨房里吃螃蟹也不是那么回事,他转身也要走。

只是可惜了那碗橙齑……

方维信折回来,把那块蟹钳肉蘸着橙齑吃掉,果然比之姜醋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他慢慢地品味着橙齑的滋味,踱步走回为他收拾的那间房,往床上一倒就把今晚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

姜颜留心观察方维信和罗小麦,可是一连看了好几日,这两个人私下连面都没见。

方维信自在前院温书备考,罗小麦则在后院绣一幅观音像,就是大家在一起吃饭,他们也是各吃各的,吃完便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

姜颜不知道那晚厨房发生的事,还以为是自己乱点鸳鸯谱,于是悄悄将方维信从女婿备选名单上划下去。

不过就算方维信做不成她女婿,凭借着以往的交情,姜颜也盼着他能考中状元。

于是姜颜又化身营养师,变着法地给方维信做各种吃食。

她边做边想,如果方维信能考中状元的话,就是她照顾出的第二个状元了!

到时她是不是应该以此为噱头,推出个状元餐?

不看广告看疗效,如果别人知道连续两届状元都是吃了她做的状元餐才能高中的话,状元餐一定会卖爆的吧!

姜颜兢兢业业地做饭,方维信十分用功地学习,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期。

众人像送徐恪礼下场一样再度送方维信来到考场外,罗小麦仍是别别扭扭地,却拿出一副极厚的护膝出来送给方维信。

“这是我给你做的护膝,你说它是穿在里面的,绣花别人也看不见,我便没有绣花。”

方维信立刻想起三年前他与罗小麦在考场外所说的话,他没想到罗小麦还记得,并且如此信守承诺。

至于他要的荷包,方维信没敢奢望,他好像把罗小麦得罪了,好几个月都对他不假辞色。

罗小麦能送他护膝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不敢再有所求。

而罗小麦送完护膝之后果然没了动静,方维信以为荷包必是没有的了,谁知他转身进场时,罗小麦突然极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件东西。

他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

上头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鸟,旁边还有两排娟秀的小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方维信惊喜地回头,罗小麦傲娇地说:“这是之前答应你的荷包,里头放了薄荷、冰片,可以提神醒脑。

如果你困了、累了,觉得脑子不清楚没有思路的时候,就闻闻荷包。”

方维信感动得不行,攥紧了荷包说道:“我一定好好考,不辜负小麦妹子的心意!”

他把荷包抓得紧紧的,让人看不清上头绣的花样,这可急坏了姜颜。

上头到底绣的什么?不会是鸳鸯吧?不然方维信为什么说不辜负小麦的心意?是什么心意?

姜颜恨不得从方维信手里把荷包抢下来好好看清楚,但是方维信马上要进考场,此时把事情挑破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于是姜颜只能忍下自己的好奇心,抓心挠肝地目送方维信进了考场。

她的目光不断在方维信和罗小麦之间来回梭巡,他们俩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看走眼了?

方维信和罗小麦这几个月不联系,莫非只是为了安心备考?

姜颜被他们给整不会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就是含蓄,要搁后世,一对儿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一定会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绝不会叫人猜不出来!

经过九天紧张激烈的考试竞争,方维信终于从考场出来了。

虽然因为九天没洗澡,也没好好吃饭睡觉,方维信看起来有点埋汰有点虚弱,但他的眼睛却是极亮。

姜颜压根不用问他考得怎么样,看他胸有成竹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发挥出了自身的最佳水平。

方维信想跟罗小麦说话,然而罗小麦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懵了,先前他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罗小麦,可是会试下场之前小麦妹子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试,在考场里总不会碍了小麦妹子的眼,难道就在他出门的短短一会儿工夫,又做了什么让小麦妹子不喜的举动?

方维信一会儿怀疑是因为他没洗澡身上有臭味,一会儿又怀疑是因为他没梳头发形象不好。

自我怀疑了数日,会试的榜放了,方维信考中了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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