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蜉蝣寄此生 > 第40章 终是青山葬白骨

第40章 终是青山葬白骨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蜉蝣寄此生!

林楚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若按原计划进行,这些奴隶或死于守城,或死于光复碎冰城的战争。即使活下来,可能还是奴隶。

现在,终是有一条看似光明的前途,供他们选择。

或许,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能成功存活。

林楚凡所求,不过是个心安理得。

发放军饷时,倒是让他心疼了一把。

倒不是舍不得分钱。

这些人拼死拼活,十死无生的守了一月有余。算上平分的抚恤金,每人才领到一金多一点儿。

他再想起上次,抛出两千金币悬赏暗影楼,深觉后悔。钱给多了。难怪还有余钱雇佣尹风。

碎冰城开始休养生息。

敌军已退。城墙虽被打得千疮百孔,幸而还没倒。城内一片萧条,早晚有炊烟升起的人家,勉强有十之三四。

众人庆幸,与那些罹难者相比,他们至少活下来。

破城之后第五日,王命到了。如同精确计算过一样。

接替戍边的军队,随之而来的。

据说隶属兵部嫡系,最新改编的一个什么北的番号。林楚凡不感兴趣,没仔细听。

倒是炎王的圣旨有点儿意思,刚听说时,还以为派鬼差来抓人的。

负责宣读的内侍,裹着厚厚的特制棉服,面料闪着光泽,边缘还有皮毛点缀。

他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盒子。

城主府正厅,林凯好不容易把家里人都聚集在一起,算上家丁侍女,有三十来个。

一群人跪地听宣,也算稀奇。

林楚凡不耐地半跪半坐。他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几处特别深的,偶尔还会裂开。

熊宝第一次感受到,非人的好处。不用像他们一样,跪听人话。

它两只黑眼珠扫了一圈,意外发现,楚氏不在。且她那院的仆人,一个都没来。

『竟如此任性,国主的面子都不给。』

嘟嘟囔囔,一顿宣读,大多数都听不懂。

大概是说,嘉奖守城有功。军队几经征战,余者寥寥,大将军封号有名无实。改封了个‘百战伯’的爵位。卸任城主,调回王城候补。

终于读完,大伙起身。林凯急忙拉着内侍进书房,攀些交情。

楚夕最近不爱到北院去,说是帮母亲收拾行囊。都五天了,也不知有多少东西。

楚凡拄着棍子回去,继续养伤。

现在的北院,专门围起一个栅栏,存放尸体。

熊宝的外伤,迟迟不见痊愈,楚凡怕它半夜梦游,伤了府里的人。因此存些血肉。

它是有过前科的。还是个修火灵力的倒霉鬼。

无梦自抱着尹风离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楚凡领着林飞和熊宝,走在寒冷的风中。他有些怀念,师叔只是师叔的日子。

想问什么都可以,修灵也觉得有趣。他曾梦想修为有成,出去炫耀。

如今,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经过尹风一战,他对灵力有了新的认识,引发很多新奇的想法。奈何修为不够,急需一个高境界,有经验的人,帮忙验证。

尹风之死,他们和无梦的关系,即使不反目成仇,也回不到从前。

楚凡忽然停下脚步,命林飞耍一套梦语剑法。

他一会儿看剑法,一会儿看棍法。林飞有些生气了。

碎冰城北,约百里。

一处山坡,树林深处。

一道雪白身影,立在小土堆前,低头看着平滑的方砖石块。

石头平整无字迹,右下角,刻着一只蝉。

白影矗立良久。直到,身后一棵树上的雪,微微震落。

白影转身跃起,拔剑出鞘,斜上刺出。

噗的一声。

一柄漆黑如墨的剑,透过一只肩膀,钉在树干上。鲜血顺着剑柄滴答落地,染红一团白雪。

钉在树干的人开口求饶,“大人饶命!小的为巡察使大人传信。”

白影带着面纱,仅露出小眼睛,盯着对方问,“你走的太近了。可有信物?书信在何处?”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蜡封竹筒,“有密信一封。另,巡察使接到信后,即刻北还。”

白影接过竹筒,“多谢你了。”

她抽剑下坠,被钉的人也随着落下。

半空中,白影随意挽了个剑花。漆黑的剑锋,忽然延长尺许,刚好切过那人喉咙。

扑通一声!

地上多一具尸体,大片红雪。

白影嘀咕,“你走的太近了。”

她告别土堆石块,一路向北。

城主府,书房。

林凯坐在上首,一如既往,捻动胡须。下方站着楚凡,地上趴着熊宝,门外等着林飞。

父子两个谁也不开口。不知是谁想见谁。

直到林楚凡打了个哈欠,挨着熊宝坐到地上,林凯终于开了口,“那些奴隶,你处理的不好,妇人之仁!按计划,他们不该活着离开。这里的事,不能泄露。”

林楚凡懒得再站,抱着熊宝半躺着,懒洋洋的,“有什么可泄露的。所谓的和谈秘约,搞得人尽皆知。如今想要的结果都已达到。

还有什么不能泄露的?

是故意断了军粮?还是两国密谋互相消耗军队?都不重要,反正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林凯无意纠缠,话题一转,“放过奴隶也就罢了,为何又杀府尹?以为我不知,两任府尹为你所杀!”

林楚凡头也不抬,“一把年纪了,说话要讲证据的。府尹大人根本是为国捐躯。他守城战中身先士卒,被俘虏后坚守本心,这才殉国。”

他眯着眼睛,感受着熊宝呼吸之间吐纳的灵力。这么充沛的,以后是不是该抱着它修炼?

林凯气得拍桌,“你连我都瞒不过,以为能瞒过别人?回到王城,虽不必冲锋陷阵,但情势更加诡谲。你若如此莽撞,早晚惹出大祸!”

林楚凡不以为意,“我没想瞒着谁。只要没证据,死人的名声好听些,不就行了。此战大捷,下一步是和谈。谁会蠢到,揪着一个府尹不放,那才是活得不耐烦。”

他抱着熊宝,都快要笑出声来。难道这才是灵媒辅助契主修炼的正确方法?

林凯无奈,“以前,你虽贪玩躲懒,文不成武不就,但至少守规矩。怎么北地一行,你变成这样?”

林楚凡瞬间来了精神,“怎么?您就对我被抓到北地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惊讶,也不好奇?

其实,大哥早教过。我只觉得好玩,那时当故事听。还梦想着再长大些,上街欺男霸女,过纨绔的瘾。毕竟我爹是城主,这碎冰城还有谁敢管我的事情?

没想到,老头子你时运不济,我还没长大,你就被免职。今后回京,我大概是,被欺负和被霸占的。”

林楚凡说到后来,忽然有些伤情。

林凯却露出些许欣慰,“你自己知道就好。今后,不可肆意妄为。滚吧!”

楚夕是文静的姑娘,不会惹祸。

林浩已成年,若非常年征战,早已成家。

就这林楚凡,不老实,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需要警告一下。

陆陆续续,南边派遣的各路官员,慢慢到齐。

这也预示,百战伯一家,该动身了。

新城主早已到任,顾忌林凯脸面,没上门催促。城主府是炎国所有,非某人私宅。

行李收拾了好多天,出发时才发现,并没有那么多东西。

三驾密封严实的马车。愿意跟着南下的家仆,才十来个人,李管家赫然在列。

侍女随侍,可以乘车。家丁们散到后面货车上。

李管家年纪不小,被林凯召唤到车厢内共乘,还感动了一把。

楚氏本是带着楚夕的。小丫头想和熊宝玩,跑到楚凡的车里一起挤着。皮蛋小队又凑齐了。

连人带货,七驾马车,前后护卫着百战伯的一百亲兵,慢慢出了碎冰城南门。

林凯扶着车窗,回望保存最好的一面城墙。

墙头旌旗招展,守军兵甲明亮,城内百废待兴……在凛冽冬日,焕发勃勃生机。

然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林楚凡伸出脑袋,仔细看亲兵队伍,很快找到郝元。

这家伙,竟没留下升职。他可是积累很多军功。

楚凡在这里生活十多年,大多在府内玩耍。在城内活动最频繁的,还是接管司奴营那段日子。

正想着,楚夕伸手把他拽了进来,“外面风大,别看了,快把窗帘放下。”

楚凡怒,抬手一指,“熊宝的大嘴一直伸在外面,风早就灌满车厢了,你怎么不管它?”

楚夕搂着熊宝翻白眼,“熊宝伤还没好,心情差。再说它没见过外面的风景,心里好奇,看看怎么了?”

林楚凡懵了,我的伤难道好了?我就不好奇外面的风景?这是什么妹妹?

城门口,并无送行之人。

原本会有几个共事多年的官员前来饯行,不过出了府尹那档子事儿,都不敢来。

月余之后就到除夕。王城不让林凯过节,急于催他南下。

往好了说,王上惦念你,希望你早日归还;往坏处想,林凯失宠,除夕就在路上过吧。

总之,这个有风无雪的清晨,百战伯一家,车出碎冰城,踏上南下旅途。

行至城南二十里,已到山脉平缓处。

林凯叫停了马车,号令兵士,将林杰的棺椁抬着,走到东侧的山坡。

林楚凡想带二哥一起回去,大哥还在王城等着。

林凯说,“从没这个先例。”

戍边将士阵亡,就地下葬,这是规矩。

父子俩亲手挖土,填坑。也没打什么石碑。林凯临近砍了树,几剑削成碑的模样,以剑代笔,篆刻碑文。

楚凡第一次见他用剑,看似剑法不弱。

家仆布置香烛祭品。

楚夕忍不住哭,手里拿着暖玉雕刻的玉佩,正是‘凡’和‘夕’,走到墓碑前,挖坑埋了下去。

熊宝见状,伸出指甲划开项圈,取出寒玉佩,分给二人。

『这寒玉佩是林杰寻来的礼物,如今你们戴着,算个念想。暖玉就留在这,陪伴林杰。』

只有楚夕明白它的心意。

林凯老泪纵横。

楚氏咳嗽着下了车,来到林杰墓前说些话。

祭祀良久。林凯带头离开,收拾心绪,继续上路。

国主之令是有时限的。

早在出城时,已有加急密报传去王城。若路上太过耽搁,免不了落下什么罪名。如今情势微妙,谨慎小心为好。

楚夕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被楚凡拉着往回走。

林楚凡没哭,他的眼泪,早在第初见二哥尸体时流尽。

他想方设法的报仇。接管那些奴隶和杂兵,只是顺便。如今看着二哥入土,他想起暗影楼,想到尹风口中,所谓‘楼上的人’。

炎国王宫。

王座之上的人,瞑目假寐。忽然开口,“北地的事情如何了?”

旁边一个年长的内侍总管,轻声慢语的回话,“虽比原定计划拖延了些时日,但终究圆满。蛮族主战派伤亡殆尽。主和派只需落井下石,即可一劳永逸。”

见国主皱眉,总管意识到不妥,“和谈之事提上日程。相关事宜的官员,已由吏部考培擢选,派往边境去了。”

国王摆手,“孤想问林凯。”

总管抿了抿嘴唇,实在不知想问林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说,“按照时间推算,百战伯启程南下,应该就在这几日。更详细的战报,需新到任的官员负责查证落实。”

说到后来,声音小了很多。

国主仍在皱眉。

北地,蛮族营帐内。

主位上坐着满脸胡须,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是主张和平的艾司盾首领。

两侧分列各个部落的首领们。

艾司盾环顾,郎朗说道,“此次征战失利,非战之罪。实我北地寒苦,物资匮乏,不擅消耗战。好在南国不会派兵攻我腹地。”

他停了会,见无人插话,继续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盟约。本次出征,若战果显着,则继续南下侵袭。如今两败俱伤,我们损失惨重,而南国仍有再战之力。当务之急,该考虑盟约的第二项内容——和谈。”

大部分首领是同意和谈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第一个接话的人。

主战派首领,阿丁,此时站起。他生得长眉细眼,更像个出谋划策的智者。

阿丁举起酒杯示意,“艾司盾首领,所言极是。战争入侵已经是空想。应该停战议和,想办法为我们换来过冬的物资。”

有他带头,这次议事总算达成共识。全族齐心,商讨下一步如何围绕和谈大展身手。

帐篷内一片欢声。

另一处华美的帐篷里。雪白的轻纱和皮毛,交错铺满整个帐篷,无论是床还是地毯,都在这雪白的萦绕中。

桌上摆着银制器皿,几个身着白衣的侍女,谨小慎微站在一旁。

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位谋士模样的老者,和一个轻纱遮面的少女。少女手里捏着一柄剑,漆黑如墨。

那老者声音沧桑,“和谈之势已成。后继事宜,还需您多配合。首领即将派您南下,还望早作准备。”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