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受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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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之内。
熊宝忽觉灵力失控。
非如此前快速流失,恰恰相反,右侧肋骨处涌入一根细线,如同触须,亦或是树根,搅扰不停。
熊宝不堪其扰,暗自蕴灵相抗。本以为是藤蔓作祟,不料竟然将其切断。
断线挣脱灵契,如鱼入渊,如鸟翔天,随气血而走,渐次提速。
这感觉,它很熟悉,『小凡子突破了!那女人如此好心?怕不是天纹附体……管不得了。』
冰熊被藤蔓绕体,一时挣脱不得,即便天纹复出,也无可奈何。索性就地俯卧,吐纳修炼。
得此助力,山巅灵气汇聚更浓。
洛青荷凝神细听,唯恐错漏什么细节。忽觉脚下一暖,手上一酥,忙收心回望。
但见冰熊截取不少灵气,绕身吐纳,连带着藤蔓反哺精纯灵力,令她血脉贲张,舒爽不已。
几经迟疑,终究盘膝而卧。将那两人抛到九霄云外。
及至子夜时分,天地灵气收敛下坠,凝于洛白露寝殿周遭数尺。白茫茫,雾森森,便是连那些家仆都看出此地有异。
忽闻马蹄声响起,竟有人策马狂奔,直入山庄内院。
苍荷早已约束仆人迎接。待来人下马,她忙笑脸相迎,“崔总管大驾光临,苍荷有失远迎。”
老总管面先疲色,端着一卷橙黄布卷,唉声叹气,“你既在此,想必公主同在。哦,此事并非紧要。听闻林楚凡被王女捉走,可藏于山庄之内?国主有谕旨,为当面传下,我等已颠簸半夜了。”
苍荷面露难色,“此事容易,总管稍后,我寻公主一问。她们在此间游戏,命我放风来着。”
崔总管不疑有他,忙寻茶桌坐下,暗自扫视。四处多有断壁残垣,深觉玉露山庄遭灾不小。
坑道内,灵气浓郁,沾衣欲湿。
冰熊率先醒转,深觉灵力凝练,恐怕雷灵愈发不易触发。
洛青荷随之起身,反手一簇藤蔓溢出,互相盘旋,渐成尖椎。
熊宝隐约得见,甚为惊异,忙用唤火术阻拦。奈何此处多水汽,火光昙花一现。
青荷反手将藤蔓探入缝隙,轻声安慰,“莫要乱动,你可是我的食粮。安心,我不会将楚凡如何的。”
『信你才有鬼了!你们姐妹就没省油的灯。』
石板之下。
林楚凡凝神静修,不知何时盘膝坐起。怀抱一团白色焰火。
洛白露头抵楚凡前额,双腿绕其腰背。两人相拥抱紧,维持双周天循环,并未稍离。
忽觉灵力震荡,楚凡惊醒,双目张开翠火。
只见怀中转出一面圆盘,形如满月,洁白胜雪,周遭雾气氤氲,绕圈勾连出古朴的符文。
有些像子曦的普照巫术,更像无梦传授的灵印。洛白露要突破了?
楚凡不由骇然。问心虽然歹毒,但这增益之效,未免太好。
不知白露此前处于灵阳期何等境界,此番若能更进一步,灵云?这可是传说中的境界。
忽然一声呜咽。圆盘剧烈颤抖,似有液体喷出。
楚凡顿觉胸腹寒凉。不待细察,一簇藤蔓穿胸而来,正抵在楚凡胸膛。
“洛青荷!”
怀中白色焰火收敛,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肌肤皱褶,形容枯槁。
林楚凡顿觉心脉收束,搓指一缕阴火,逆藤蔓而出,一路反烧。
绿藤抽搐震颤,纷纷散开,逐一收回。
坑道之内,公主殿下躲闪不及,被阴火缠身,尖叫躺倒。藤蔓应声而缩,逐渐返回她手足。
冰熊趁机挣脱,挺起瘦弱脊背,将其接住。不待深挖坑道,身后传来脚步声。
“公主,公主?”
熊宝徒呼奈何,『看那阴火鼎盛,小凡子应该无事。除却天纹,此处一时也无人奈何他。』
冰熊忙回头,将苍荷拦下,一同护送贪睡的公主返回山庄。
石板之下。
林楚凡心如乱麻,喷出一口逆血。忙以光灵覆手,按住白露前后伤口,血流渐止。
白露被逆血喷醒,瞑目自查稍许,开眼一笑,“青荷天生反骨,因我一念之差,迁延至今,终被反噬。时也,命也。好在解毒之法传了你,咳咳……傻瓜,哭什么?”
林楚凡想说自己没哭,但是阴火裹着水滴掉落,总不能说是血?
他眼皮连眨,挤出多余阴火,“你别用这种口吻说话,像遗言一般。”
白露举手,反复晃动,仍摸不准楚凡胖脸。他双手堵着伤口,只得俯身将头脸凑上。
听闻白露一叹,“我的身体,我清楚。此处丹田被破,这身灵力是祸非福。不若尽数吸了去,也比乱窜失控,折磨我好些。”
林楚凡闻言一呆,“丹田?我见书中说,人体常有三处丹田,此处伤了,不能换到别处么?”
洛白露手臂轻晃,耳光扇得有气无力,“散灵重修?谈何容易!并非人人都有姬月华的勇气。若无灵力护体,此身再难由我,不过是他们……”
言尽于此,白露不愿再提,摇头一笑,仍摩擦楚凡胖脸,“你可曾怨我恨我?强行拿你做了工具,借机突破境界。如今有此下场,也是我应得。咳咳……莫忧心,白梅骗了你。适才切你腿肉时,我便知道,并非同族血脉。咳咳……”
林楚凡心念电转,翻江倒海,无暇听她碎念。忽然灵光一闪,“我有办法修补躯体之伤。至于灵力能否保全,我亦不知。反正不想你死。”
他翻身将白露顶在石壁摆正,两手如前,白光闪耀。深吸一口长气,将阴火尽数敛去,目泛银光,以眉心紧贴白露眉心。
后者不能自已,只得身受痛处,轻泣低吟。
但见林楚凡七窍涌起白色烟雾,反向冲入洛白露七窍。
他此刻竭力回忆往昔,初次以祝光明残尸哄骗天纹之情景。如今也顾不得老匹夫复苏。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随着楚凡白光极闪,洛白露伤势缓解,伤口逐渐愈合。
她略微恢复生机,忍住痛处,强提散乱灵力,配合楚凡求生。
灵力逆行,反冲入脑,溢散甚多。好在被楚凡收束,重新凝为白雾,倒灌而回。
白露境界更高,已猜出对方几分用意,忙错开鼻梁,寻口舌接洽,重新接通此处循环。
吐纳相通,灵力倒灌更甚,二人痛哼出声。
洛白露强开上丹田,头脑剧痛而叫。林楚凡灵力所行,与之逆反,仍觉痛处。
他暗骂天纹藏私,不知为何上次不觉如此剧痛。
二人强开丹田,进步神速,痛苦愈盛,叫声渐大。
地面之上,隐约听闻。众人无不骇然!
此处乃是王女居所,雾气笼罩,内里更是传出声,听起来又是如此毛骨悚然。
崔总管本在喝茶,闻声将杯口咬碎,唇裂流血也顾不得擦。
此时苍荷正护送公主殿下出来,更有白熊为坐骑。
崔总管起身相迎,忽觉不妥。公主现身,那叫声仍在……
洛青禾也觉心烦,弹指射出一抹银光,将那谕旨夺过。持棒在手,颐指气使,“何人大胆,竟毁了长姐的庄园?你等围在此间作甚?谁才乱叫,吵得本宫心烦!”
老总管眼珠摇摆,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却,牵马即走。旁人见状,纷纷效仿。偌大一处内院,只剩主仆二人。
苍荷忙上前安抚。熊宝不提前事,冷眼旁观,细看青禾有何不同。
次日,辰时,炽焰南门。
一群御灵司捕快列队严整,披袍佩刀,身骑战马,严密拱卫在马车四周。
门前,荆尚书为首的刑部官员翘首东望。
他们不远处,聆风郡主手携林楚夕,身后紧随火苗。火苗怀里捧着包裹,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少顷,一雪白大熊排草而出,背上驮着一个身着家丁青衣的少年。此人面容憔悴,光头锃亮,颠簸间偶有咳喘。
林楚夕闻声而动,挣脱无梦手臂,小步疾跑。火苗气得跺脚,只得抱着包裹跟上。
冰熊见楚夕扑来,喜悦仰头。一时不察,将身后的少年甩落在地。
林姑娘一如既往,抱住冰熊脖颈,眼睛眯起,脸色渐红。
火苗将包裹递给林楚凡,沉吟半晌,“路上小心。”
林楚凡揉着屁股站起,将包裹凑在面前深嗅,满是罗绮的味道。面容发苦,“你们都知道了?”
无梦飘然而至,牵扯楚夕退后,数落一句,“弄得气血双亏,成什么样子!”
楚夕不愿松手,熊宝无奈,只得随两女前行。这才见到,门前的朝官列队前来。连忙让出楚凡身影。
荆尚书不知从何处寻得海碗,满满倒了酒水,端来祝道,“愿林司御马到成功,擒回贼首。”
楚凡被一群老头盯着,只得接过,晃晃悠悠喝一口,洒两口,“太辣!心意我领了,谢过荆尚书,谢过诸位大人。”
他信手搓起一股风力,将碗送至熊宝嘴边,安稳落下。却累得咳喘连连。
荆腾身后,有人递过一卷榜文。
楚凡接过细看,念念有声,“血竹帮齐阳秋?这不是个好东西!若知他祸乱天下,早该抓起,以明典型。
劈山派杨百步?没听说过……谢过诸位大人抬爱。转奏国主,林某定当竭力擒之。”
荆腾众人劝勉几句,拧身即走,如避瘟神。熊宝几人重新聚拢一处。
林楚凡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妹妹,“此物要紧,尽快递交母亲。”
林楚夕怯生生接过,俏脸红得能滴血。
楚凡见之,愈发心虚,嘱咐一句,“你别偷看!”转身直奔马车, 连熊宝都忘却。
“等一下!林大人等一下!”
众人寻声回望,只见一双眼乌青之人,张牙舞爪狂奔。
待到近前,楚凡抬腿欲踢,却险些将自己摔倒。骂道,“你不留在黑牢看家,来着凑什么热闹?”
噗通!
蒋图南应声跪倒,震得官道尘土飞扬。哭诉不止,“大人,您带我一同去吧!小的近日缉拿血竹帮,战果颇丰,奈何结仇也多。您不在身边,小人深觉惶惶不可终日……”
林楚凡怒火中烧,扶着车辕将其踹倒,“没用的东西。你走了,黑牢谁管?”
他又上前,捏着领子将其提起,“我此行更不安生。你留在城内,遇事可到之风别院求助。”
蒋图南呆愣半晌,仍不放弃,“不论刀山火海,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大人新官上任,御灵司尚未折服。一旦您离京,小人仅凭一块腰牌,恐怕,恐怕……”
林楚凡长叹,“这可是你自找的。帮我驾车……等等!你战果颇丰,血竹帮的匪人如何安置?”
蒋图南破涕为笑,“尽在黑牢羁押!”
林楚凡怒踹,“老子辛辛苦苦改建的别院,怎能便宜他们?你领这些人回去,将血竹匪徒提来,我要看一眼。”
蒋图南后颈发凉,“看,看,看一眼?”
但见林楚凡神色冷峻,眼神冰寒。忙回身招呼左右同僚,同回御灵司听命。
人群收敛入城。无梦等人复又围上。
荆沐雨躲在楚夕身后,伸出脑袋问道,“楚凡哥,我能去寒羽门传艺么?”
楚凡被问得一愣,思虑半晌,忽然开怀,“你去学艺还差不多。传授学徒如何减肥么?”
沐雨面色一红,缩回楚夕身后,不再出来。
林楚凡被无梦看得寒毛发紧,“既然你喜欢,可以去。带上雨伞一块,好好调教那些混账,让他们学会遵守律法。”
雨伞听闻有人唤名,呜咽一声似作答。引得众人大笑。
无梦终究好奇,“洛白露可是欺负你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林氏兄妹两脸通红。熊宝咧嘴舔碗,眼球乱转。
楚凡干咳一声,“切磋些修灵心得。钻研解毒之法。她没比我好到哪去,捡回一条命罢了。”
听他言辞夸张,无梦摇头。忽而面纱轻动,起风了。
蒋图南一马当先,身后领着适才列队的捕快,身后绳索拖着一群五颜六色的囚徒。粗略数过,竟有数十人之众。
林楚凡搓冰成棍,上前一招,直取一名绿衣头面。
然则,雷声大,雨点小。
冰棍应声碎裂,晃得林楚凡险些栽进那人怀里。
幸而蒋图南伸手抱住,内心腹诽,这是看一眼?看一眼,少一眼!
楚凡咳喘半晌,推开图南,随意挥手,“杀!”
捕快们闻声而动,抽刀出鞘,伴着叫骂声,杀入人群。血竹帮众手脚被缚,几乎没有反抗。
蒋图南冷汗岑岑,小声道,“大人,此举不合炎律。”
林楚凡将半截冰棍摔得粉碎,“合个屁!老子现在是御灵司首官。我不在,你不留,这些败类早晚被人花钱换出去。岂非白抓这一遭?”
少顷,群刀归鞘,鲜血横流。
楚凡凝眉半晌,忽然扭头一笑,“熊哥?”
冰熊冷哼,『我才不吃有毒的血肉。』
它眨眼唤出一条火线,绕圈将尸体围住。无梦屈指助风,直烧得骨灰漂浮,焦味四溢。
南城门守军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林楚凡拎起包裹,正式与无梦等人告别。
登车时,脚下一滑,额头撞得青紫。他忙翻身滚入车厢 ,怒喝,“出发!”
熊宝闻声而动,三步并两步,从后窗跃入。
无梦摇头叹息。楚夕红着脸,凝望车厢良久。终究返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