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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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在晚霞如绮时上山，在星月漫天时下山。
此时正值深秋。许仙上山前，竹庐后的山坡青草枯黄，树木秃落，等他下山时，满山绿草茵茵，千树万树梨花盛开，洁白如雪，花瓣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便如春盛时分。
微风轻轻吹过，梨花如雪般洒落，纷纷扬扬，像是在为大地铺上一层白色的绒毯。
偶尔，几片洁白的花瓣轻轻飘落在山坳处的一座土包上，那土包在星月的辉芒下显得格外寂静凄楚。
圣主伽蓝安眠于此。
……
竹庐前，青石桌，桌上两副杯碗，一坛烈酒，几样小菜。
“喝酒吗？”公孙佳人坐在青石桌后，凝视着渐渐走近的许仙，幽幽问道。
“你想喝酒，我便陪你。”许仙坐到了公孙佳人对面，淡然道。
公孙佳人看了看男人浸透鲜血后呈暗红的衣裳，尽量显得随意问道：“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她顿了顿，有点弱弱地补充道：“你不是一直很爱干净的吗？”
许仙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今天例外。”
公孙佳人默然，只好拎起酒坛，给他的杯中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上。
“这一杯，为了我的仇人伽蓝。”公孙佳人举杯，毫不避讳道。
许仙也举杯，淡淡道：“恭喜你手刃仇敌。”
两人一饮而尽，公孙佳人又倒满。
“这一杯，为了你的侍女梨涡。”公孙佳人凝视着许仙的眼睛，举杯坦然道，“很抱歉，我杀了你的侍女。”
许仙轻摇了摇头，神情平静道：“不怪你，而且杀她我也有份。你没有必要抱歉。”
说完，许仙举杯饮尽。
公孙眼神闪烁，也喝完了杯中酒。
“这一杯，为了公孙世家的荣名。”公孙佳人再续上酒，举杯声音悠悠道。
许仙凝视着浸着一轮明月的酒杯，看着公孙世家嫡女，淡淡道：“伽蓝杀了公孙无妄，带给公孙世家千古耻辱。虽然茅山之战八神围战而无功，证明了是伽蓝太过强大，但是没有什么比公孙世家子弟十年后独杀仇敌更好的方式了。
以后修行天下会代代相传伽蓝窥天杀神明的传奇，但也都会补上一句：这么强大传奇的存在还是被公孙世家弟子在正面对决杀死了！”
许仙望着公孙佳人，脸上露出微笑道：“届时谁不得说一句公孙不可辱，代有惊才出，叹一声公孙世家的可怕。经此事，公孙世家以仇敌的鲜血洗清了耻辱，也更庄重了家族的威严。你应该很开心快意吧。”
公孙佳人分辨不出男人脸上的笑意是否冷笑，她狠狠干尽杯中酒，直抒胸臆道：“是呀，我很快意！”
她凝视着许仙，表情复杂道：“如果你让我死在伽蓝掌下，我会更快意，即使死了也快意。但你救了我，我心底又很开心。”
许仙沉默片刻，看着她英姿飒爽的面容，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毕竟拜过堂，我有负于你，却并不亏欠伽蓝或梨涡。我自然是不会看着你死的。”
公孙佳人眼睛亮了亮，问道：“你不舍得？”
许仙摇头，对上她含着些许期盼的眼神，平静冷酷道：“是不会，不是不舍得。”
公孙佳人眼中的光熄灭了，她装作随意摆了摆手，凝视着许仙，淡淡道：“无所谓啦，反正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诺必践的人。既然相公你能打破自己的原则出手救我，那就说明相公还是很在意我的。”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又像平时一样喊许仙“相公”。
许仙微皱起眉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有点强辞夺理、胡搅蛮缠的公孙佳人，奇怪道：“你以前没有这么惫赖啊，这是跟谁学的？”
公孙佳人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跟你的圣主侍女学的。”
这句话一出，公孙佳人就想打自己的嘴，许仙则沉默了下来。
“我明天不想走，我想陪着你。”过了一会，公孙佳人罕见地请求道。
“我曾经很骄傲，因此当年我毫不犹豫就下了峨眉山，然后再见你已经是十年后。
家族封门守丧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刚开始是一天想几十次，后来是一个时辰想几十次，最后那两个月我一柱香就想你几十次。
我做事永远向前，从不后悔。但我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就下了峨眉，又那么愚蠢在洞房花烛夜问你那些蠢问题，勾起你的伤心。
后来我又一直在找你，但你就这么又消失了三年。
听到你在长安的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后来我甚至想过放弃杀伽蓝，但曾叔祖对我有半师恩义，又事关家族荣耀，我没有其他选择。
明天我不想走，我不想三年又三年，每天每时每刻都想你，却又欲见而不得。”
道门剑绝、公孙世家嫡女放下了所有骄傲，温柔看着许仙，吐露心声道。
许仙手指轻转着酒杯，杯中明月朗朗，许仙凝视着对面，对面佳人如月，明眸如星。
十几息后，许仙开口道：“我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很好，很不一样。我是说，你和世间许多女子都不同。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才去了公孙世家提亲。”
许仙看着面上生光的公孙佳人，继续道：“但茅山之后，我就没有了那种想陪你一直到你生命尽头的感觉和冲动。道法自然，随心而动，我不能骗你，也不想骗你。”
“那你讨厌我吗？”公孙佳人问道。
许仙摇了摇头，道：“我说了，你很好。”
公孙佳人端起酒杯，凝视着许仙，认真道：“只要你不讨厌我，我愿意一直一直陪着你。”
“你杀了魔教圣主，虽然没了伽蓝，魔教势弱不能抗衡道门，但儒家、佛宗也必然不愿道门如此强势，魔教必会和儒家、佛宗暗中勾连，有儒佛牵制，魔教必将疯狂报复公孙世家。道门中派系林立，也未必都愿见公孙世家如此威势。
接下来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很可能出现的局面就是公孙世家以一己之力独扛魔教报复。”
许仙看着公孙佳人，总结道：“因此，你明天必须下山，尽快赶回公孙世家，并召集众家族弟子回归山门。有你庇护，应无大碍。毕竟对你而言，家族高于一切，不是吗？”
公孙佳人脸色数变，她虽不屑也不谙权谋，却知道许仙所说的很可能变成现实。
即使是如今事实上已是修行天下第一强者的公孙佳人也感到了一种无奈，公孙佳人带着七分不甘、三分不愿，道：“好的，我明早就下山。”
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