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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张恩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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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30年,我市考古又有重大发现,沉睡千年的后唐庄宗时期双龙九凤冠,在地铁三号线府河上段工地被发掘。据考古人员介绍,凤冠出土时棺木完好,棺中不见尸骨及其他陪葬物……”

“卧槽!前两天三号线府河下段那边不是漂了具女尸吗?不会是墓里出来的吧?”

青山院大门外的小卖部,电视音量被两个店家的声音盖过。

乔以走过去,“买束花。”

……

青山院内是张恩露的葬礼。

乔以身穿纯黑色中长款大衣,戴着黑色墨镜,神情僵滞地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

她泛白且麻木的指尖,紧紧地扣着怀里正值绽放的马蹄莲。

墓碑上张招娣三个字,锥心又窒息。

张恩露在成年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拿着户口簿去公安局,将张招娣这个名字,从她人生中划去。

此刻,躺在冰冷墓地里的她一定没有想到,在死者为大前,一切竟又回到原点。

乔以记得改名成功的那天,锦城的晚风特别大。

她们一起坐在锦城的天桥上,吹着冷风,左手烤串,右手香槟。

“让我们恭喜张女士,从今往后,只招财不招弟!”

那是乔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张恩露笑得那么灿烂与恣意。

而这两者间,不过是转瞬的距离。

无情二字,在命运这条长河里,总是更胜一筹的。

张恩露的母亲李桂香站在墓碑前,面无表情的她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麻木。而站在她身旁的张德贵,脸一如既往的黑冷,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的中年男人,此时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见乔以走过来,一抹牵强而疲乏的笑意,随即在李桂香的嘴角荡漾开来。

“小乔,谢谢你大老远赶来送招娣最后一程。”

乔以微微颔首,将怀中带着自己温度的马蹄莲,轻轻放在张恩露的墓碑前,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漠,令李桂香脸上的笑意明显有些挂不住。

接收到张德贵的瞪眼示意后,她顿了一下,再度迎上乔以眼眸时,歉疚的神色中透出些许的小心翼翼。

“小乔,我们商量了一下:招娣自杀这事……就这样了。”

“巍然还这么小,回头调查出来真要是和胥远有关,到时候将他送进监狱去了,谁又来管呢?”

“这胥远再不济,他也是巍然的亲爸。”

说到此处,李桂香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说得难听点,这要是被别人知道胥远是杀人凶手,巍然以后也没法做人,不是吗?”

“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孩子好。”

张恩露火化那天,乔以抱着遗像将胥远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的场景,李桂香还历历在目。

很显然,她是在担心乔以闹事。

……都是为了孩子好?

乔以怔了一下。

早些年,张恩露准备和胥远离婚时,李桂香也是这样说的。

似乎一个女子只要成了母亲,她的人生就只配活在“都是为了孩子好”的规则里。

一旦她挣脱这副枷锁,那她这个母亲就是失责,就是罪大恶极,甚至连人都不配做的。

以至于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连死都可以死得不明不白。

“阿姨,这是你们家人的决定,不用告诉我。”

乔以闷声应道。

喉咙里苦涩的感觉,好似卡了一颗逐渐化开却又……怎么都咽不下去的甘草片。

但这话在张德贵听来,可不是不用告诉她那么简单,而是:

——你们决定算了,那是你们的决定。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见乔以态度坚决,张德贵也懒得再惺惺作态于这表面上的和谐,冷哼两声后,斥声道:

“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这个外人有屁的关系!”

“要不是你天天怂恿招娣,她没准儿压根儿就不会死!现在人都死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装?”

“你要是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别怪老子不客气!”

乔以好似听不到话里的威胁和指责一般,冷冷地睨了一眼满脸横肉的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桂香见状忙不迭地追上去,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祥拉住了。

“妈,警察都已经说了姐是自杀死的,我看她这人是有什么被迫妄想症吧,神经病!”

李桂香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咽着。

张德贵嫌恶地瞪了她一眼。

短短几日的时间,这个原本精气神十足的女人,佝偻的蹒跚背影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

“成天只知道哭哭哭,晦气的东西!祥儿别理你妈,我们走!家里的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喝酒呢!”

丧宴的地点,设在小区的单元楼下。

坐进驾驶室的乔以,直勾勾地看着满坝子的客人。

他们有的嗑着瓜子聊着天;有的若有所思地站在麻将桌旁激烈讨论着;有的左手香烟右手手机;有的聚精会神地指点着一旁即将上桌的菜肴;有的已经开始就着花生米你一杯我一杯……

虽然注意力不同,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样的。

无非是谁笑得恣意些,谁又笑得捂住了嘴罢了。

他们是这场丧宴的宾客,可又都好像跟这场丧宴毫无关系。

无人悲伤,除了趴在方向盘上号啕痛哭的乔以。

这是她第三次见证属于张恩露的席。

第一次是婚宴。

第二次是满月宴。

第三次……是现在。

出生,工作,结婚,生子,死去。

张恩露的一生,该完成的流程似乎都完成了。

但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那部分人生,有没有开始过?

乔以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

——张恩露绝不可能自杀。

——她一定是非正常死亡。

……

回到锦溪别院,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半。

乔以从衣帽间取出和张恩露的同款睡衣,进了洗浴间。

水声与呜咽声,热气与眼睛里的雾气,在这几平方里的空间里萦绕跌宕。

它们犹如藤蔓般,紧紧地缠绕上乔以的身子,再蔓延至脖子。

在晕厥前的最后一秒,置物架上的手机铃声,将她从这场挣扎中拉了出来。

“张恩露尸体的照片,我收到了。”

听筒里,陆砚知低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从她指甲、口腔、鼻孔的干净程度以及身上出现的多处明显尸斑来看,被抛尸入水的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

“但作为证据远远不够,具体情况还需要结合案情和尸检才能断定。”

不等她开口,陆砚知又说,“你来得太迟了。”

乔以哑然。

顿了数秒后,她沉闷地嗯了一声,“我总是迟一步的。”

当年她暗恋陆砚知,晚了一步被张恩露抢先告白,导致自己再也张不开口。

而现在,因为晚一步,大罗金仙也做不了一堆白骨的尸检。

无奈地叹息,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深夜里,显得分外冗长。

但陆砚知并未听出她字面以外的意思,“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打电话给我。”

乔以迟疑了片刻,“那个……双龙九凤冠的案子,你们警队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陆砚知:“抱歉!”

乔以一怔,嘴角晕开一抹歉疚的笑。

“该说抱歉的是我。”

双龙九凤冠出土不到三天,就在古物修复馆中被盗。

而嫌疑人名单上,她的名字排在首位。

乔以识趣地挂掉电话,顺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鸡尾酒。

正要打开,猛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张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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