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众人齐心其利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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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有人吗？”
休整完毕，赵浮岚一行便戴好幂，又在手上缠了些布条，找到县衙，拿上药材与干粮后，便挨家挨户敲门，送药送食物。
城中住着一些孤寡老人，他们行动不便，又怕被感染，干脆躲在家中，再把门窗锁死，不与外界联系，即使有人敲门，也装聋作哑，不来开门。
跟随赵浮岚他们一道过来的一名衙役说道：“这些老人谁都不信，说前两个月出现疫疠时，官府也出面发药，安排病患隔离，可现下又出现疫疠了，说明官府的法子不管用，他们只能靠天靠自己。”
听闻此话，赵浮岚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清楚这不是官府的抗疫法子不管用，而是半途中断，造成疫疠复发时措手不及。
加之，复发的疫情又是在飓风洪水过后，明显比先前那波更来势汹汹。
果然官府的懈怠与推诿是对抗疫最大的影响！
赵浮岚腹诽。
“诸位大人，走吧，去下一户人家。”
敲了半晌，那名衙役有些不耐烦了。
赵浮岚对他说：“你们先去吧，我翻进去瞧瞧。”
说罢，不待另外三人反应，便轻松攀上低矮的墙头，翻入了院中。
这可比韩府的围墙矮多了！
韩远岫张了张嘴，心想：这丫头翻墙的功夫愈发得好了，看来是翻我家的墙翻出了经验。
鲁大则目露钦佩之色：大郎喜欢的女子果真别具一格！
“诶…这位大人？”
唯有那名衙役在反应过来后，惊得目瞪口呆。
韩远岫转头对他说：“你与鲁大继续去发药吧，我们随后跟上。”
而后，他也翻了进去，他可不想赵浮岚独自涉险。
虽说把门窗封死，能起到自我与外界隔离的作用，但老人的身体大多羸弱，万一……
“赵浮岚？”
正当他这么担心时，忽见赵浮岚僵在了正屋门口。
“发生了何事？”
他疾步走了过去。
“别！”
赵浮岚连忙转身，抬手示意他退后，又把幂往上拉了拉，自己也退了两步，“里面…只有两具尸体，均已腐烂，不知是不是染病而亡。”
韩远岫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拽到身后，反手揽着她后退了几步，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屋里探头张望。
只见，昏暗的房中横躺着两具早已腐败的尸体，连面部也已腐化见骨，但看其银发，便能推测出两具尸体均为老人，应该是一对老夫妻。
而房中弥漫的恶臭与死一般的寂静，说明没有其他活人在里面。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往屋里喊了一声，然后带着赵浮岚去其他屋子寻找，又绕到正屋后面，从窗户查看里面的情况。
最后发现，这里只有那两具尸体。
“若是染病而亡，这里就不能再继续久留，先去县衙找人来收尸，盖棺钉死，送去漏泽园。”韩远岫蹙眉道。
赵浮岚点点头，跟着他翻墙离去，没有动钉在门上的木条。
“你方才进去后，没碰屋里的物件吧？”
韩远岫看向了赵浮岚缠着布条的手。
赵浮岚摇头，“没，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恶臭，我便没再踏进一步。”
“安全起见，把布条取下烧掉。”
韩远岫说完，急忙摘下布条，领着赵浮岚来到一处空旷地后，再拿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了他与赵浮岚缠手的布条。
看着燃烧的火焰，韩远岫对赵浮岚说：“抗疫如同打仗，切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我们的敌人还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疫疠。”
“嗯！”
赵浮岚皱眉点头。
等到布条被烧成灰烬，火星俱灭，二人便匆忙赶回县衙，准备找人来抬走尸体。
比来时，二人的神情都要凝重几分。
“官府不懈怠推诿了，但百姓不配合，也很麻烦。”赵浮岚感慨道。
虽然不知那对死去老夫妻的情况，但他们若能在发现染病之初，及时去往疠所隔离治疗，兴许会保住性命。
可他们却把自己封闭在家里，彻底切断了生路。
“是…嗯？”
韩远岫刚要回答，蓦地戛然而止，似乎听到了吵嚷声。
“怎么了？”赵浮岚疑惑。
韩远岫侧耳谛听，而后对她说：“好像…不远处有冲突发生。”
“冲突？”
赵浮岚皱了皱眉，跟在他身后，左右观察，片刻后，才听到确实有吵闹声响起，但离此处还有些距离。
“你的目力与听力为何如此好？”她好奇地看向韩远岫。
“练出来的。”韩远岫答得简单。
但赵浮岚清楚，一个“练”字包含了许多，有努力、有毅力，以及经年累月的磨砺。
望着韩远岫俊秀的侧颜，赵浮岚委实难以把他与当初在仁明殿上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重叠起来。
想当初，她还笑话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过境迁，天鹅已不在，而他，却从未是癞蛤蟆。
“不能烧我儿…不能烧我儿呀……”
正当赵浮岚思绪纷飞之际，忽然听到了一声哭嚎，定睛一看，她已跟随韩远岫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门外，院子里站着几名衙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抱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不让旁人靠近。
而在院门口，还停着一副棺材，显然是来收尸的。
韩远岫上前，向衙役们亮明身份后，问：“死于疫疠？”
其中一名衙役拱手颔首，“死去多时，可这位老妇却死活不让我们抬走她儿子的尸体，我们前前后后来了三次，就是劝不了。”
“照这么看，这位老妇多半已被感染。”韩远岫凝眉推测。
赵浮岚走进来，对那名老妪说：“老人家，您儿子的身上带着‘病种’，若不及时火葬，病种会出逃，害其他人也得病。”
老妪猛摇头，“我不管，我儿子都死了，我也会很快跟着他去，我哪里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你这老妇，怎能有己无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想替你死去的儿子积点福报，让他来世投个好胎？”一名衙役责道。
闻言，老妪勃然作色，“你们都把他烧成灰了，还让他如何投胎？”
那名衙役怒了，“今日，你答应也好，抗拒也罢，你儿子的尸体我们非带走不可！”
“那就从先杀了我！”
老妪紧抱住儿子的尸体，又挺直了腰板，眼神如炬。
“老人家，人死后，不管火葬还是土葬，对投胎转世没有任何影响，六道轮回与去处，主要取决于生前的善恶业。而火葬来源于佛教，佛陀的涅盘正是火葬，为您儿子火葬，不也是在让他涅盘重生吗？”赵浮岚及时劝道。
老妪愣住了，眉头微微蹙起。
韩远岫见状，继续劝道：“善恶二者，善者升仙或投胎于不同层次，恶者入魔或下地狱受不同层次之苦，皆与肉身无关，成仙或入魔的是灵魂非肉体。”
“所以，您儿子无论火葬还是土葬，对其轮回没有丝毫影响，但若能火葬，便可消灭病种，造福大众，从而帮您儿子积累更多的福报。”
“若福报够多，还担心他投不了好胎吗？即使成仙亦有可能。”
二人的这番话让老妪产生动摇，她犹豫良久，最终松开了儿子的尸体，任由衙役将其放入棺材。
而她则瘫软在地，彻底没了方才的精气神。
“多谢二位出手帮忙！”
钉死棺材后，衙役们走来向赵浮岚和韩远岫拱手致谢。
韩远岫随即提议：“你们留下两人带这名老妇去疠所，想必她多半已被感染，我与同伴协助你们把棺材抬往漏泽园，而后再请你们抬上两副棺材跟我们去一趟果子巷，那里有两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应该也是死于疫疠。”
“是！韩大人。”
衙役们很快分工，留下两人护送那名老妪去疠所，其余三人则与韩远岫一起抬上了棺材，赵浮岚走在前面，帮他们开路。
抵达漏泽园后，韩远岫先是找来两根干净的布条，再递给赵浮岚一根，把双手重新缠好，他才吁了一口气，又找到这里的负责官员，向其询问病死者火葬与土葬的情况。
对方称，基本是火葬，但也有坚持土葬的人家，对于这些棺材，他们会深埋至少三尺，绝不露野。
韩远岫放心颔首，而后与赵浮岚一道，带着抬棺材的衙役返回果子巷。
路上，赵浮岚对韩远岫说：“还好这里的官员与百姓不算迂腐，倘若人人都像范纯仁一样，坚持土葬，只会让此地的疫情更加严重。”
“范太师生前可是一名好官。”韩远岫说。
赵浮岚直言道：“可他却好心办了坏事。”
韩远岫客观地说：“他身为一名正宗的儒家门徒，认为火葬是十恶不赦的行为，可以理解。尽管他反对火葬，可当地人多地少，百姓更愿火葬，他还是顺应了民心，没有强硬反对，反而派下属到民间访查，把死者的骨灰搜集起来，再由官府出资埋入墓地。他在太原任知府时，埋葬了三千多名死者的骨灰，让他们入土为安，被当地百姓称颂。”
“他要是一开始同意火葬，百姓便不会把死去亲人的骨灰藏在家里，也省去了后面诸事。”赵浮岚却道。
她望向韩远岫，目光灼灼，“认死理当不了好官，要为民着想，就要摒弃一些信仰。”
“尤其在灾难当头！”
韩远岫展颜一笑，“你说的对，不认死理，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以史明鉴，才能减少犯错。”
“就像眼下的天台县官府，效仿郑国公当初的办法，不在城里定点施粥，不把逃荒和逃疫的难民聚到城里，而是临时征用空闲的公房和民房，让难民分散居住。”
赵浮岚点头说：“人不流动，定点治疗，才能让疫情控制下来。”
“不过，还是有不少流民离开，以及那些举家迁离的百姓，不知他们是否染疾，倘若带着病种去往别处，其他地方恐遭殃。”她随即又担忧道。
“放心吧，我已在奏报与邸报上分别提及了此事，严守各处城门，将台州过去的百姓安置在城外，定点隔离，医者待命。想必，周围的州府郡县均已在照办。”韩远岫对她说。
……
“卖报了！卖报了！天台县疫疠大作，浮尸遍野。”
“台州百姓正往临安逃来，临安城恐成为第二个天台县！”
然，让他俩意料不到的是，正当他们与当地官府、百姓齐力抗疫时，临安城的许多小报为了博眼球，在青鸟小报那篇如实反映台州疫情的文章中抠字眼，撰写出许多夸大其词，甚至妄加猜测的内容，一时惹得临安百姓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