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为情所困的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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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浮岚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点点头，然后俯首向前，小声问：“是喜欢上这里的某位小姐了吧？”
周荀立马摇头，但跟着又模棱两可地回答：“不完全算。”
赵浮岚见状，虚起了眸子，“不完全算？那就是…这里的老鸨？”
“噗！”
闻言，周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幸好赵浮岚躲闪得快，只有小部分纶巾遭了殃。
她拍了拍纶巾上的茶渍，一脸不解：“既不是小姐，又不是老鸨，那你究竟看上了谁？”
“抱歉！”
周荀赶忙放下茶盏，又抹了一把嘴，向赵浮岚抱拳致歉。
“娘子没猜错，是这里的小姐，但…我爱上她时，她还不曾坠入风尘。”
“什么？”赵浮岚大惊。
这是她完全没有猜到的。
“她为何坠入风尘？是家中遭遇变故才沦落至此吗？”
“应该是。”周荀蹙眉点头。
“应该？你也不清楚？”赵浮岚讶然。
周荀抬手示意，“娘子莫急，此事一两句说不清，让我慢慢道来。”
“行行行！”
赵浮岚颔了颔首，也为自己斟满茶，而后单手支头，听周荀讲述他的感情经历……
“我与她同是北方人，两家还是世交，因为战乱才南迁，但我们两家始终离得不远，也在乱世中相互扶持。”
“他们家原本是卖文房四宝的，我们家则是字画古董，皆属于小康之家。”
“可在乱世之下，百姓连吃穿住都成问题，哪像从前，还有闲情逸致陶冶情操，于是，我们家决定改卖粮食，总算在临安城立足下来。”
“但她的祖父比较固执，不愿改行，认为这是他们老谢家经营了数百年的生意，一旦放弃，日后要想重拾很难。”
“所以，他们家的情况日益艰难，全靠我们家帮济，为表感激，也为了让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断，于是家里人做主，把她许配给了我，只待我考取功名，便迎娶她过门。”
听到这里，赵浮岚忍不住打断：“我听木头兄说，你似乎…一直没有考中，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
“呵呵。”
周荀讪讪一笑，赧颜道：“我这糗事是瞒不住娘子你的。”
“嗨！功名本就不易考，除了本事，还靠运气。”赵浮岚摆摆手。
周荀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没成亲，不单单是因为我没考上功名，而是在她祖父去世后不久，他们一家人离开了临安，说是要让她祖父魂归故里，可他们一家人这一北归，便杳无音信。”
“不久后，我父母相继病逝，那一瞬间，我觉得临安城再无牵挂，便北上去找她，可抵达我们的老家后，才得知，他们一家人根本没回去，兴许是在途中遭遇了不测，我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就在我想跳崖自尽时，碰见了前来探亲的杨老板，他及时劝下了我，理由是这一大家子人没有回去，不一定是遭遇了不测，万一是其他缘故呢，我要是死了，就彻底阴阳两隔，即便真是遭遇了不测，也不一定就是遇害了，只要心怀希望，总有达成的那一天。”
“杨老板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荀感慨一句后，又道：“她果真没死！我找这里的老鸨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老鸨只告诉我，她是烟雨阁的老板亲自从其他青楼里高价买过来的，作为‘品花’之选。”
“老鸨知道的肯定比她告诉我的更多，所以我才留在此处，以打探更多关于她的事，以及在北归后的遭遇。”
“那啥……”
赵浮岚再次插话：“她是没认出你来吗？”
周荀笃定道：“认出来了，但却假装不认识。”
“你们到底分别了有多久？”赵浮岚又问。
周荀说：“四年，那年我刚满十八，她尚未及笄，可我俩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当然，现如今的她已从一朵尚未绽放的花朵变成娇艳迷人的鲜花了。”
“美得让我震撼……”
瞅着他如痴如醉的模样，赵浮岚疑惑问：“那你呢？既然认出了她，为何不去主动相认？”
“她都装作不认识我，我又如何去主动相认？”周荀痛苦道。
赵浮岚扶额，“你一大男人，还怕被拒绝不成？就算她说不认识你了，你死缠难打啊，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我…我其实没脸见她，我至今没有考上功名。”周荀嗫嚅道。
赵浮岚挑眉，“没脸见，那还赖在这里不走，又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骗谁呢？你分明是想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好让她按捺不住，主动相认。”
“娘子…怎知我的想法？”周荀脸骤红。
“呵！”
赵浮岚扯着嘴角哂笑，“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思我太了解。”
周荀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旋即问：“那娘子你说，我还要再等多久，她才会与我相认？”
“估计不会。”赵浮岚推测。
“不会？不会与我相认？”
周荀脸上的笑容一滞，“为什么？”
赵浮岚看着他，直言不讳：“你只因没考取功名，便觉无脸见她。那她呢？她可是沦落青楼啊！倘若我是她，就会一直装作不认识你。”
“你们男子有节气，好面子，难道我们女子就没有吗？”
“堂堂清白身，不幸染风尘，面对曾经的爱人，假装不认识，再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更何况，你都没有相认之势，她更不可能主动相认，万一你已有家室，让她如何自处？还有她也会担心，你会不会嫌弃她如今的身份，以及过去的遭遇。”
“我不会嫌弃！”周荀忙道。
赵浮岚摇摇头，“你不懂女人心。”
“诶…你就只读圣贤书，没读过柳永的诗词？”
她话锋一转，将周荀好一阵剔抽秃刷。
“他的诗词不是考功名用的。”周荀微微蹙眉。
赵浮岚似笑非笑，“你光读圣贤书，也没见你考上功名。”
周荀窘然，低下了头。
赵浮岚用手指敲打着几面，“有空多读读柳永写的诗词吧，他可是妓子之友，最懂青楼女的心。”
“她…她与那些青楼女不一样。”周荀捏起了拳头。
“有何不同？”
赵浮岚直视着他，“一旦坠入风尘，不管是一年还是一日，在旁人眼中，甚至在自己眼中，她就是青楼女，况且，你从老鸨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便能推测出，她早已坠入风尘，还有可能不止辗转过一家青楼。”
“别说身份已不清白，说不定身体亦是如此！”
“不！”
周荀捏紧了拳头，艰难地请求：“娘子，你别说了。”
赵浮岚仍旧眸光犀利，“这样的她，在面对当初的未婚夫时，能有勇气主动相认吗？”
“不仅如此，你日日留在这里，又不与她相认，对她而言，更是煎熬！”
“你的出现与沉默，只会让她不停回想过去的不堪遭遇，一次又一次，仿佛深陷泥潭而出不来。”
“所以，你要么主动相认带她逃出火坑，要么你自己离开，永不再踏足烟雨阁！”
啪——
周荀拍案而起，“我要与她相认，我要带她逃离这个火坑！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她都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深爱的女子。”
“那就去！”
赵浮岚起身走到他身旁，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雅间，又左顾右盼，“人在哪里？”
“娘子，你这是作甚？总要让我准备准备吧。”周荀紧张道。
他哪里会想到，赵浮岚如此生猛！
赵浮岚皮笑肉不笑，“等你准备好，人家说不定已经被选上花魁，到时你看这里的老鸨会不会让你替她赎身。”
唔？
说话间，她似乎察觉到一抹视线投向这边，立即回视搜寻，很快就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乐里发现了一抹清丽的身影。
“是她吧？”
赵浮岚用下巴指了指那边。
周荀垂首点头，不敢抬眼看。
“去吧！”
赵浮岚唇角飞扬，一把将周荀推了出去，还补上一脚，直接把他踹到了那位清丽佳人的脚边。
周遭顿时哗然。
那位佳人也吓了一跳。
至于周荀，则脸埋肘间，大气不敢出。
赵浮岚见状大喊：“勇敢点！别又错过四年。”
听到这话，那位佳人与周荀同时一怔，望向了彼此……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回想二人对视那一幕，赵浮岚不觉吟诵起了柳永这首词，既为二人的重逢欣慰，亦为这对苦命鸳鸯的经历唏嘘。
思绪如麻之际，竟与一熟人迎面而过却不知。
然，对方在顿了顿后，猛一转身看向她的背影，“赵…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