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远方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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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各方渠道打听出来的来龙去脉大概是，金国原本打算于昨年夏季，对蒙古诸部展开大规模进攻，然，正月时，蒙古诸部先发制人，联军围攻向金国边陲重镇庆州。”
“金国将领瑶里孛迭急忙率军驰援，但这场进攻发动得快，结束得也快，他援兵未至，蒙古诸部联军便已退回草原。”
“不过，这次小规模的边境冲突，愈发坚定了完颜璟越境打击对手的决心。昨年五月，他任命老将夹谷清臣以左丞相、枢密使的身份行尚书省事于临潢府，正式建立起前进指挥营。”
“三娘，你还记得这位草原猛将吗？他曾成功抵挡过我朝的‘隆兴北伐’，率军经验丰富，没有盲目进攻，而是先探了蒙古诸部的虚实，在确定对方的游牧区域后，挑选了八千骑兵，又令宣徽使移剌敏为都统，左卫将军完颜充和西北路招讨使完颜安国为左右翼，作为轻装前军，他自己则统帅一万精兵作为中军跟随。”
“而当夹谷清臣所部主力抵达哈拉哈河时，先锋移剌敏已经在栲栳泺一带连续攻破蒙古诸部十四座营垒，可谓首战大捷。”
“可就在这时，他们却后院起火……”
“三娘，到了！”
正看到精彩处时，赵浮岚的耳边响起了赵小妞的催促，她迟迟回神，“你先回去吧，我把这封信看完便回。”
赵小妞好奇探头，“写了啥？都把你给看呆了。”
赵浮岚挥挥手，还是那句话：“你先回。”
而后，又埋头继续看信了。
赵小妞见状，皱了皱鼻子，就先回去了。
他们现下住在一个姓宋的画院员外郎的家里，不过，对方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北瓦附近，因为喜欢热闹，喜欢百戏。
这处宅院不大，位于深巷中，巷子还窄，仅能一辆马车通行，属于京官们都瞧不上的位置，反而方便了赵浮岚，她最不想的就是与朝中官员碰上，不管是韩侂胄那边的，还是她祖父那边的。
所以，让马夫将马车停靠在府邸门外，她也能安心坐在里头，不用担心哪个官员路过此处时，好奇探问了。
没了赵小妞在车厢内叽叽喳喳，赵浮岚看信看得更投入……
“金国先锋移剌敏在回师途中，被协同作战的塔塔尔部抢走了‘羊马资物’等战利品。前者是标准的正规军队，而后者则更像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游牧散兵，前者向后者郑重交涉，后者却拒绝道歉，还趁此机会，纠众鼓噪，挑起临潢、泰州等地内附的游牧民族一起叛乱，甚至，对金国的后方基地临潢府城展开了围攻。”
“由于主力悉数已外出，留守后方的奚族将领伯德梅和尚只能带着少数卫士拼死对抗。面对敌众我寡，梅和尚有勇有谋地直捣黄龙，杀敌无数。奈何，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梅和尚不幸战死沙场。但好在担任前锋右翼的完颜安国及时回援，才避免了临潢府城失守。”
“三娘，虽然这个梅和尚是金人，是我们的敌对方，可他甚是勇敢，我听旁人讲述，说他‘被围攻时，下马相背射，复杀百余人，矢尽犹以弓提击，最终为流矢所中’，如此顽强，当得上‘英雄’二字！”
“倘若我们大宋不乏如此英勇的将领，何以担心会国破、会家亡？”
“眼下，塔塔尔的挑衅反倒促成金国与铁木真的强强联手，接下来，他们肯定会继续横扫各大部落。而我们在干什么？我们还在搞伪学之禁！”
赵浮岚猜测，朱恩老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定是痛心疾首，才会下笔用力，墨汁尽透。
“哎！”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完全能理解朱恩老的心情，因为韩侂胄提倡的“伪学之禁”，直接针对的就是他的祖父，他们朱家，在不得志的情况下，听闻敌国战事，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可在得知对方的军队如此顽强、对方的将领如此英勇后，不免肃然起敬，又自惭形秽。
“可敌国与边境的战事，普通人哪里会知晓。”她随即喃喃道。
虽然她消息灵通，但仅限京城内外，而朱恩老在信中的言外之意，也表明这些消息不好打听，需要打通个中关系才能获取。
“朝中大臣肯定清楚，说不定身为进奏院长官的韩远岫也清楚，可他们只会在内部讨论，绝不会把这种消息外传，最终，百姓还是会被蒙在鼓里，对于‘金国’二字，除了凶残、野蛮、侵略性强…便再无其他印象。”
“殊不知，他们也是一群有血有肉之人。”
“他们有弱点，有优势，攻其弱点，效仿其优势，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同时，也要让百姓意识到，我们仍被这群有血有肉的敌人狼环虎伺着，必须居安思危！”
赵浮岚目光炯炯，已然决定，将朱恩老这封信里的内容编撰成文章，作为青鸟小报明日的内容……
“我朝律令，其有穿穴垣墙以出秽污之物于街巷，杖六十，如此严惩之下，为何还有人以身试法，往河中倾倒马桶污秽？”
就在赵浮岚笔扫千军之际，韩远岫已根据青鸟小报这几日所写的文章，找到城中沟渠堵塞的河段，向负责巡逻此处的官吏追究缘由。
起初，在看到青鸟小报一改风格，写起关于临安城的脏污问题时，韩远岫还以为青鸟娘子已换人，可仔细一瞧，这些针对城内侵街之忧、积水泛滥、河道堵塞等文章，并非泛泛之谈，而乃真知灼见，它们展现出了临安城的另一面——脏乱堵。
而这个问题，其实困扰已久，背后的原因也很复杂。
首当其冲的，便是坊市制度被打破后，让城中百姓流通无阻，加之又是京城，居民稠密，啇贾毕集，这路上的人流一多，夹杂着往来的牛、马等牲畜，卫生自然变差。
其次便是青鸟小报上提到的侵街之忧，由于临安城道路不算宽广，道路两旁还有排水沟与绿植，为了揽客，街道两边林立的店铺会向道路中间“挺进”，造成“侵街”，使得拥堵更甚。
尽管有征收“侵街钱”，但侵街现象依旧此消彼长。
最后则是流民问题，前朝灭亡，导致王室南渡，大批的北方难民也随之迁入南方，由于北方战乱不平，南迁的趋势日益增长，让街道司的压力更大，原本只是“掌辖治道路人兵，若车驾行幸，则前期修治，有积水，则疏导之”，可随着流民的增多，任务逐渐繁重，久而久之，便会出现懈怠或纰漏。
而青鸟小报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今都城之内，沟渠遏塞，郊封之外，畎浍堙塞”为由，又将朝廷官员狠批了一顿，并暗讽邸报只会花着百姓的钱鼓吹“伪学之禁”，却不知百姓真正的所需所求。
但这一次，韩远岫没有反驳，坦然接受了青鸟小报的谴责。
因为去年四月，临安城便遭受过一次大疫，即便已经过去一年，还是让他记忆犹新，每每回忆，仍觉惨不忍睹。
当时疫情来得突然，许多贫民百姓疫死后无钱安葬，只能露尸街头，就连士兵也病死不少，而且波及范围广，太湖周围的湖、常、秀三州自春季起，一直“疫疠大作”。
追根溯源，不正是污秽所致。
眼看夏季即将到来，治理城中脏污迫在眉睫！
于是，在了解完青鸟小报所披露的堵塞河段后，韩远岫便将此事上报，并在邸报上写文章支持青鸟小报的观点，还搬出《黄帝内经》里的一句名言“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以乱治未乱”，难得出现邸报与小报步伐一致的现象。
这让京中百姓称奇道绝，唯有赵浮岚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不过是马后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