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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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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又有人寄来定胜糕了。”

福州的晚秋没有临安城冷,天气也更晴朗,秋风过耳,金桂飘香,让赵浮岚祖孙二人的心情豁然开朗,尤其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京城送来的临安特产,更是让赵浮岚喜出望外。

赵汝愚问:“还是不知何人所寄?”

赵浮岚摇头。

起初,她以为是家中的几位堂兄表姐寄来的,写信去问,却石沉大海,后来她猜,多半是朱恩老寄的,碍于眼下的时局,便没有留名。

可她写信过去表达感谢时,才得知,朱恩老一家也已离京。

那是谁人寄的?

赵汝愚尝了一口这松软微甜的定胜糕,笑着打趣:“说不定,是某个爱慕你的郎君寄来的。”

“不可能!”

赵浮岚立马摇头,“喜欢我的那些郎君在我们家失势后,全都消失无影了。”

闻言,赵汝愚眉头一皱,随即安慰道:“但至少还有一个依旧在关心着你。”

“众星捧月,不如休戚与共。”

“休戚与共……”

赵浮岚仔细咀嚼着祖父的话,垂眸看了一眼手里洁白如雪的定胜糕,举目眺望着临安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到底是谁在默默关心我?

“韩大人,这是今日的发表内容。”

进奏院内,手下向韩远岫呈上一份进奏院状,让已身为进奏院官员的他刻印出来。

韩远岫接过,仔细一看,当场失色。

“梦鼎负龙?”

“有什么问题吗?韩大人?”

手下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惊愕的表情,意外又疑惑,“这是胡大人的奏状。”

韩远岫旋即恢复如常,“没问题,我这便安排。”

待手下离去后,韩远岫又把这份进奏院状看了一遍,上面是言官胡侂上奏的内容,具体为:“汝愚唱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

“这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韩远岫怒甩衣袖。

且不说赵汝愚现如今人在福州,他做个梦怎会传到京城来,即便是在离京前向友人透露的梦境,也不可能如此大刺刺地表达忤逆之心。

要么是造谣,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曲解!

韩远岫推测。

为此,他悄然把这封进奏院状撕毁殆尽,以免宋宁宗对赵汝愚再生疑。

然而,胡侂已经上奏,即便邸报没有配合宣扬此事,宋宁宗还是龙颜大怒,将赵汝愚又从福州知事贬谪为宁远军节度副使,让其从文职调位武职,也从繁华的福州来到偏远的广西。

才适应福州生活的赵汝愚祖孙二人,又被迫踏上去往广西的道路,而这一次,竟是一条不归路……

势要赵汝愚性命的韩侂胄仍未放过他,而韩远岫也低估了祖父的狠心,没能来得及阻止,在赵汝愚赴任宁远军节度副使途径衡州时,韩侂胄提前指示衡州郡守钱鹜对他百般羞辱,使得赵汝愚忧愤成疾,最终客死在赴任的路上。

一代贤臣,就此陨落!

“赵公啊……”

赵汝愚暴毙衡州之事一传回京,举国哗然,百姓不顾韩党的威逼胁迫,私相吊哭。

临安城门下,甚至大内宫墙上,几乎每天都有匿名的悼念诗文张贴出来,无声悼念着这位曾经的贤臣。

而在赵汝愚的灵柩返回原籍的路上,所到之处,父老乡亲皆在道旁焚香。

在其家乡萍乡,全城百姓更是用竹枝将纸钱挑挂于门前,待灵柩途经时,便焚烧纸钱悼念哀思。

短短几天时间,整个萍乡县城内烟焰蔽空,不见太阳。

连远在四川、福建的深山村子,当寡妇稚子听闻讣告时,莫不愤叹,以至流涕。

京城内,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仿佛在为赵汝愚哭泣。

“驾!”

就在朝野上下动荡不安时,一匹千里驹正踏着泥泞驶离京城。

驾马之人正是刚刚升为进奏院长官的韩远岫,他顾不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公务丢给手下后,就直奔千里之外的萍乡县,只为与赵浮岚一见。

虽然他深知二人此时的关系已是仇敌,可他还是想见她,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想帮她一把,想……

总之,在他二十年的人生里,头一次冲动行事,只为那个不到十面之缘的少女。

然,当他抵达赵汝愚的老家时,却被赵府的下人告知,赵浮岚在赵汝愚的葬礼结束后,便只身离去,没人知晓她的去处。

“三娘她……”

一位老仆见韩远岫面善,又自称是赵浮岚在京中的旧友,只好吞吞吐吐地道来一些旁人所不知的事情。

“她…她可能回京了。”

“回京?”韩远岫讶然。

但旋即又觉得赵浮岚在失去至亲后,回到熟悉的京城最有可能。

况且,被罢黜的是赵汝愚,她要回去,没人能阻止。

正当他准备谢过这位老仆,准备返回临安时,又听对方又支支吾吾地说:“三娘她…她可能是回去报仇的。”

“她要杀了韩贼!”

“什么?”

韩远岫一怔,连道别都顾不上,驾马就调头返京,一路疾驰。

这一路他走得很不顺,不是遭遇暴雨,就是被泥石流所困,好几次,险些被飞石砸到,又差点掉入悬崖…有惊无险,终于在半个月后带着一身狼狈抵达了临安城外。

此时已是庆元二年三月,春光三月醉归鸿,临安城外垂柳飘,与那娇艳的桃花相映成趣。

可韩远岫无心赏景,进城后就直奔赵汝愚从前的府邸。

虽然他被罢黜,但并未被抄家,府邸还在,如果赵浮岚真的回京的,肯定会回这里。

正当他驶往赵府之时,天空忽然刮来一阵大风,随即眼前一黑,就被一张小报覆面。

他皱眉扯下小报一看,“一代贤臣惨被毒死”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而在小报的左下角,印着“飞鸟小报”的压角章。

“飞鸟?”

看到这两个字,他蓦地想起十年前,还被寄养在海会寺的他,与跟随赵汝愚前来祈福的赵浮岚在溪边闲聊时,对方低吟的一首诗:“玉山青鸟,仙使难通。”

年仅六岁的她仰头望着天上的飞鸟,用稚气的声音,却是老成口吻,问坐在一旁的韩远岫:“小和尚,我要是变成了青鸟,是不是就能把对我爹娘的思念捎给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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