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凤鸣高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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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山海关外也是电闪雷鸣,设在葫芦岛一个废旧工厂里的讨逆联军东路军指挥部里人影重重。外面风雨大作,里面却十分安静,只听的电报机和电话机发出的响声。
一个青年军人躺在几个染着硝烟的弹药箱上,他双眼紧闭,身上盖着一件军用大衣,修长的双腿搭在一个发烫的电报机上,此时正沉沉睡去。
“汉宸!”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卫士高进正要责问,才发现来人正是东北军少帅、东路军司令秦北辰。
“睡觉呢?不好意思。”秦北辰抱歉的看着被吵醒的陆景城,“要不再睡一会儿,没什么事。”
“司令都来了,我还敢睡吗?”陆景城翻身坐起来。
“怎么样了?”秦北辰用下巴点点桌上的作战地图。
“还能怎么样,原样。”陆景城说着打了个呵欠。
秦北辰见他眼里布满血丝,说:“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关,哪这么好打,你先去睡一觉吧,我替你。”
陆景城也不客气,站起来穿上大衣,说声告辞就往外走。
“等等。”秦北辰从后面追上来,“看你累成这样,给你补补。”
陆景城看着对方手里两颗奶糖,笑着说:“还真把我当小孩了?你作为主帅在作战期间擅离部队穿过敌区到大连又是游泳又是打网球,就这么两颗糖就想堵住我的嘴?”
秦北辰邪笑:“不用奶糖堵你的嘴还用奶堵你的嘴?”
“滚。”陆景城骂道。
秦北辰送陆景城走出指挥部,看着他只带一个卫兵坐进汽车,笑道:“陆少帅长年在东南那片富庶之地惯了,竟也学商贾老抠,一个人,一辆车,不怕路上出什么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秦少帅一样喜欢摆面子讲排场,这是联军占区,我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东北军的功劳。”
秦北辰笑笑,向着驶离的轿车挥挥手。
“少帅,我们真不撤吗?”
“再帮他撑一天吧。”
瓢泼大雨中,一辆轿车风驰电掣的行驶在泥泞的乡间土路上,赶往二十里外的联军大营。
雨天泥泞,车子颠颠簸簸,没走多远便熄了火,陷在泥坑里不动了。
高进无奈的回过头来:“军团长,熄火了。”
“推啊。”陆景城说着,自己率先跳下车来。
高进急忙拿了把伞跑出来。
“你进去开车。”陆景城命令道。
高进知道少帅的脾气,连忙钻进驾驶室,主仆二人费了些功夫才把汽车从泥坑里弄出来。
全身湿透的陆景城看着满身泥水:“这下倒不困了,浇清醒了。”
高进皱着眉,“军团长,您下回不要这样了,少夫人看到,肯定要骂我了。”
“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陆景城脱掉湿透的大衣。
高进看着对方暗青的脸色,没敢说话。
陆景城沉着脸,坐到驾驶室里,正欲开车,又看了看车外淋成落汤鸡的高进,还是走下来,坐在后面去。
“军团长,我从来没见过冬天下这么大的雨。”高进边开车边说。
陆景城倚在座位里,看着窗外景象。
时近年关,本该是热闹的时节,一路以来看到的都是光秃秃的农田,焦黑的树木间或其中,偶尔闪过几堵破败的土墙,孤零零的立在道边,任由暴雨冲刷,这是一个个曾经热闹的村落留下的全部印记。
“活得久了,什么见不到。”陆景城拉上窗帘,闭目养神。
高进看着后视镜暗暗吐了吐舌头,知道少帅心情不好,乖乖闭了嘴。
陆景城回到大营,还没下车,就看到侍从副官长高志扬候在门前。
高志扬迎上来打开车门:“各军团长都到了,正在前厅等您。”
“我先去换身衣服。”陆景城走下车,将湿漉漉的大衣丢给他,“西安有什么命令?”
“我军从山海关正面仰攻,损失惨重,倒是东北军从九门口打开了一个口子,西安命我们适时撤下来。”
“现在撤下来会给敌人可乘之机,继续强攻,给奉军争取时间。”
“可是大帅…”
“照我说的做,一切我负责。”
军事会议上,陆景城提出为了配合九门口东北军的行动,从山海关正面抽出五个团,由第一军团参谋长吴先云率领,开赴九门口前线。这无疑是一件不出力又讨好的事情。
几个将领虽然不愿意让吴先云抢功,但因为是少帅下的命令,不敢当面说什么。
陆景城走后,第二军团长杨成林笑着说:“真是好计谋!往之兄可得好好谢谢少帅!”其他人窃窃糟糟,虽未直言,但也不怀好意。
吴先云冷笑:“我吴先云能有今天不靠任何人,全是我一枪一炮打下来的,诸君有时间在这里嘲讽同袍,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破关吧!”言毕转身离去。
“哼,神气什么,不过仗着是景城的老师,把这小子唬得团团转!”
“杨军长,等你有了军功,再说别人吧。”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言的第五军团长孙效武说道。
陆景城转至后堂,打开房门,赫然看见屋子里兀自坐着一个妙龄女郎,见人进来,站起问安,举止大方。
陆景城转过身来看向身边人。高志扬低下头,轻声道:“是常军团长。”
陆景城按捺着心中的怒火,重重的将门关上。
他完全无视房里的女子,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解开风纪扣,将上衣搭到衣架上。
“汉爷,我帮您吧。”女子颔了首走过来,蹲在地上帮他脱下脚上的靴子。
陆景城也不管她,随她把衣物去了,自己躺到床上,拉开被子,沉沉睡去。
西子湖畔。吴凤鸣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行走在烟雨蒙蒙的白堤上。她的父亲、曾为四十万直军统帅的吴琢玉日前在战场上一败涂地,听说只率着几十个亲卫逃至鄂赣荒僻山区,此时还生死未卜,而胜利者竟是自己的丈夫和公公。
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事情真实发生之后,吴凤鸣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淡然。
她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她的陪嫁丫头如意,生怕自家小姐做出什么傻事,她一直紧紧盯着吴凤鸣的背影。
“大小姐,该回去了。”如意小心翼翼的说。
吴凤鸣也不答她,喃喃道:“如意,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如意吗?”
如意鼻头一酸,颔首道:“能跟随大小姐是我的福气。”
“我累了。”吴凤鸣扶着栏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生不如死。”
如意默然:“大小姐,千万不要这样想,您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老爷太太,为…”
如意没有再说下去,她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高大身形。
“少夫人,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吴凤鸣斜了那人一眼:“你跟陆景城多久了。”
“七年有余。”
“七年有余,七年,你了解他吗?”
“了解长官的所思所想,是属下职责所在。”
吴凤鸣冷哼一声:“你根本不懂他,你要是懂你的长官,现在就不应该跟着我,你应该站在那桥头上,和那些渔民一起,呲牙咧嘴看我的笑话!”
吴凤鸣说着,倏地扔掉油纸伞:“看看我现在这副弃妇模样,看他逼着我吴凤鸣无路可走,那是何等的痛快何等的威风啊!”
军官微微颔首:“您言重了。”
吴凤鸣惨笑,“樊问桥,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救我吗?”
“少夫人,您…”
话音未落,伴随着如意的一声惊叫,西湖里泛起了一圈涟漪。
男人两步跳上栏杆,纵身一跃,波澜起伏,水光潇然。
次日天白,陆景城从房内整装而出,高志扬马上为他披上黑色大氅。
“以后不必在门外等着我,那是大帅的规矩,在我这没有这习惯。”
高志扬自知做错,俯首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