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春:我若生的男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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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贾母的荣庆堂西面出去,过了角门,再过一个粉油大影壁,就是王熙凤的院子。
平儿掀起铜钩上悬着的大红撒花软帘,拎着食盒从门外进来。
王熙凤一身大红色的罗裙,配有件玫瑰红绫撒花宫装,倚坐在床榻上,露出白皙又精致的锁骨,胸前峰峦傲人。头上的一只点翠蝴蝶钗从她乌黑的发丝中穿过,盘起个闺阁少妇常见的飞仙髻,更显得气度娇艳动人。
凤姐儿一向是爱面子的,纵然家中没有别人,她也是衣着精致,煌煌不似凡间人。
此刻这位神仙妃子却罕见的没有拿着账簿算计银子,一双丹凤眼看着窗户上贴的精巧窗花呆呆出神。
今日早上,王熙凤和贾琏又大吵了一架,贾琏更是摔门而去,只留下凤姐独自垂泪。
当下略一弯腰,说着刚打听来的消息:“奶奶,听说东街口的瑜大爷今天一早就出了城。”
王熙凤方才回过神来,似白玉若羊脂的雪腻脸蛋上露出疑惑:“他出城做什么?”
平儿笑着回道:“昨天下午,西陵县王公府上的下人登门,给瑜大爷下了请帖,想必今天瑜大爷出城,就是为了这事吧。”
王熙凤听到了西陵县王公心中一震。
原本她自然是不知道王怀川是谁的,可打前几日贾瑜在荣庆堂那么一闹之后,现在从贾府里拎条狗来,喊上一句王怀川,狗都会汪汪汪几声。
王熙凤自然不例外,也是特意打听过的。
礼部尚书致仕,北方文坛领袖,当朝阁老第一候选人,这些个大名头砸下来,就是王熙凤这个不读书的也知道厉害。
她啧啧作声,神态中像是嫉妒又像是好奇,和平儿八卦道:“这么说,瑜哥儿拜师这事成了?”
平儿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想是成了吧,我听赖管家说,王公这些年请去府上的学生寥寥无几,几乎都是收了徒弟的。”
王熙凤玉口微张,一双柳叶眉挑起,明明是她问起来的话,可亲耳听到后竟还是难以置信。
一双白皙的纤纤素手用力紧紧捏住衣角,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般有能为?
倘若贾琏也能......
平儿内心轻叹,熟悉王熙凤的她如何不知道,自家这位奶奶此刻心里定是又羡又恨。
羡慕的是东街口的那位瑜大爷从此一飞冲天,恨的却是自家的贾琏整日流连欢场不思进取。
平儿心中暗想:奶奶从小就是要强的,嫁进荣国府后虽然明面上是管家的,但实际上无论是王夫人还是贾母,都一直压在她身上。
她让自己关注着贾瑜的消息,未尝不是从贾瑜那里看到了一丝打败贾母和王夫人的曙光。
只是如今看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怕也难说。
就怕奶奶一时想不开走了弯路,作为一个旁观者,平儿比凤姐和贾琏更加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婚姻绝不是牢不可破的。
甚至现在因为王熙凤无子、贾琏滥情的问题,二者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渐有貌合神离的味道。
看着王熙凤那张艳若桃李玉肌雪肤的脸蛋,平儿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好。
只得坐在床上,拉过王熙凤将她拥入怀里,揽起凤姐盈盈一握的腰身,柔声劝道:“纵然拜了老师,也未必就能考上进士,寻常的秀才举人,哪里能放在二爷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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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后堂
比平儿还要快上几步,鸳鸯更早就收到了贾瑜出城拜师的消息。
不过不同的是,平儿是按着凤姐的命令打听消息,不然以平儿淡泊的性子,根本不会搭理贾瑜。
鸳鸯则是自己主动关注着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挂念着这事,只认为自己是关怀好姐妹鹦哥的境遇罢了。
可惜王夫人在和贾母叙话,鸳鸯一时间也不敢说。
好不容易等到王夫人走了,后堂里只剩下贾母并着三春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将这消息说出来。
“老祖宗,我刚听林之孝家的说,瑜大爷应王公邀约,今日一大早就出城去了王公府上。”
鸳鸯俯身添茶,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说道。
果然,这话一出口,原本闭目养神的贾母立马睁开了眼,连原本正欲离去的三春立马也止住了脚步。
无他,贾瑜给她们几个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贾母揉了揉脑袋,脸上露出笑容,言不由衷的道:“这个皮猴儿啊,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的厉害。”
终究是做了国公府几十年的女主人,自有胸襟气度在里面。
倘是换了王夫人听到这消息,这壶泡好的老君茶只怕当场就要被摔在地上。
惜春年纪最小,也最是不怕贾母的,当下就从门口哒哒哒的跑回来,迎面一扑,抱着贾母问道:“老祖宗,我好久没见你笑的这么高兴咧,是外面又送了橘子来吗?”
童言无忌,这下更是逗得贾母彻底开怀。
她点了点惜春稚嫩的额头,嗔怪道:“真是奇了怪了,前面有个喜欢读书的猴儿不说,现在咱们家怎么又多出爱吃橘子的猴儿?”
又吩咐后面静静侍立的琥珀:“你去找林之孝家的,拿几斤橘子来给四小姐。”
迎春探春二人也挪步回来,探春机敏,大眼珠转了转,向贾母恭喜道:“瑜哥哥如今拜了王公做师傅,宝二哥也是认真读书,要不说老祖宗是个有福的,咱们家是越来越好了。”
宝玉前些天因族学表现不佳,被贾政好生毒打了一顿。最近十多天,一直在自己院里闭门读书,除了早晨晚上来贾母这里请安,连饭都是在自己院里吃的。
如今在外人看来,说一句认真读书也是没问题的,当然具体如何,自然只有几个宝玉的院里人清楚。
迎春木讷却不傻,她也跟着说:“等下我就带三妹妹四妹妹去宝玉的院子里,也让他沾沾瑜兄弟的文气。”
贾母笑的抿不拢嘴,她年纪大了加之地位超然,已经没什么渴求的了。
所求的,无外乎是儿孙里面有个成器的,能支起宁荣两府这一大摊子,让她在地底下见到贾代善的时候,也能有个交代。
她吩咐鸳鸯:“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件白貂皮做的金丝大氅,你去给瑜哥儿送去,这天寒地冻的,他又要城内城外的来回跑,莫要受了冻。”
鸳鸯轻点螓首,脆声称是。
探春见到没自己们的事,便一手拉着迎春,一手拉着抱着橘子的惜春,向贾母告辞,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进了房,探春先吩咐侍书去接了热水泡茶,又拉着两个姐妹进了自己的小屋。
迎春峨眉皱起,白腻的鼻子拧了拧,呆呆的问:“怎么到了你这?不去宝玉院里?”
探春俊俏的眼睛一挑,看着这个傻乎乎的二姐,不禁有些无语:“哎呀我的二姐姐,宝玉那里我们晚些时去也不迟呀。”
看着迎春兀自不解,她不得不细细解释道:“宝玉那个性子,哪里读得进去书?我们现在过去了,等明儿老太太问起来,咱们又该怎么回。
还不如等着晚饭时候过去,还能蹭上一顿好饭,四妹妹你说对也不对?”
她心思机敏,难怪后来代凤姐管家时,做事井井有条。
惜春听了连连点头,同是府里的小姐,待遇却不能同日而语。
她是东府的小姐,如今却不归家跑到西府来住,贾珍还对她不闻不问。因此难免受到些刁难,小小岁数就有了模糊的人情冷暖的概念,平日里更多亏了探春这个姐姐的帮衬。
本来就对探春言听计从,如今听了还有好吃的,她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迎春似懂非懂,在她看来如果老太太问了就照实说就是了,那自然怪也怪不到她们头上去。
但她性格沉闷,就算有了问题也不说出口,只跟着惜春默默点头。又从架子上拿起棋谱开始默默钻研。
探春坐在书案前,提起墨笔在柔软的白纸上开始练习书法。
从四五岁第一次提笔起,探春就有了这个爱好,后来更是把身边的丫鬟改名成侍书。
只是今日她的心却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手中自然迟迟无法落笔。
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荣庆堂里,少年长身玉立,口作刀剑,怼的王夫人哑口无言的样子。
她看着身旁年纪尚幼的四妹妹,天真呆萌的二姐姐,一时不禁心累,心中想着:我若是生的男儿身,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