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到天堂的公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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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同班的同学早已大学毕业，纷纷走入社会，开始各自崭新的征程。有的进了银行，有的进了财政局，有的进了石油公司，最差的也进了中国移动。
他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以为进了大学就算万事大吉，从踏进校门第一天起，就过上了和僵尸一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打游戏，逃课，泡妞，看黄片，睡懒觉，不做作业，考试作弊，所有大学生活中最常见的毛病他一件不落全染上了。
由于离家遥远，身边又无良师益友规劝，因此日渐堕落，年年挂科，大学四年他花了足足六年才勉强拿到毕业证。
走出校门时，他已经30岁了，胡子拉碴活像个小老头。本想凭毕业证找份好工作，可无情的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该死的经济危机爆发了，许多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尚且找不到工作，何况他呢？
他拿着简历，在人潮汹涌的人才市场飘荡了三个多月，挨了无数瓢冷水，碰了几十颗钉子后，还是一无所获，囊中的人民币也快要用光了，心灰意冷之下，他收拾起行李包裹，准备回家种田了，恰在这时，残酷的命运又出现了一丝转机，学校在统计就业率时偶然发现了他。
那天下午，就业办公室的老师约他谈话，问他为什么还没找到工作。
他把责任归咎于经济危机。
老师冷笑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别的同学能找到工作？你们班上现在就只有你和黄海军没有找到工作。”
他无言以对，惭愧的低下了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师紧跟着问道。
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打算回家种田。”
“亏你想得出！”老师鄙夷地说道，“你爸妈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指望你将来能有出息，你毕业后却要回家去挖泥巴，你觉得你对得起他们吗？”
他一声不吭，头垂得更低了。
“学校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做人要有理想，有追求，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退缩，要勇敢地去面对，去克服它，这些莫非你都忘了吗？”老师厉声质问道，两眼直勾勾盯着他。
他羞愧不已，这些东西他压根儿就没有记住过，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让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几十秒钟，老师缓缓地说道：“现在倒是有一个就业机会在这里，就看你愿不愿去。”
他听说有就业机会，精神顿时一振，两眼也放出了光彩。
“市里组织了一个支援边区的活动，一来为找不到工作的同学解决就业问题，二来也希望你们利用学到的科学文化知识去帮助边远地区的发展，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是很有发展前途，工作几年以后可以自动转为公务员，表现优异的还可以调回城里工作，待遇优厚，去还是不去，你好好考虑一下。”老师说完后，开始喝起了茶。
他心头犯了大难，在去和不去之间反复纠结，徘徊，迟迟下不了决心。
老师一杯茶已经喝完了，不耐烦地问他考虑好了没有，“快点拿主意，别磨磨蹭蹭，你不去我可以让别的同学去，有的是人想去，真是的，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太太似的，办事儿一点也不果断，看样子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老师喃喃呐呐地说着，对这个劣等学生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完全不考虑表达方式了。
老师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这时他不再犹豫了，淡淡地坚决地说道：“我去！”
一个月后，他就被调到了离家两千公里远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凭着勤奋和有文化，他从一个小小的书记员开始做起，一步步竟爬上了村长的位置。他内心并不满足，他在等着被转为公务员，等待着被调回城里工作。
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间，他脸上的皱纹添了许多道，头上也冒出了丝丝白发，但城里始终没有传来一丁点关于他的好消息，他就像一个被父母遗弃在荒山中的婴儿一样，被外面的世界彻底遗忘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后悔自己当初听信那该死的老师的忽悠，被骗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唯一的前途就是穷死在这个破山沟里了，他自怨自艾，痛苦不堪，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个骗子，甚至骂她生了孩子没屁眼儿。
但是天晓得那个老师并没有说谎，和他同期支边的同学十有八九都转了公务员，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调回城里工作。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表现有多优秀（说实话，很多人甚至连他的一半都比不上），而是他们背后都有有钱有势的亲戚做后盾，而他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年头，干得好不如生得好，在这关键的一点上，他已经输给人家了，因此命运不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应该怨天尤人，更犯不上咒骂那位无辜的老师。
说实话，要不是她，他可能混得比现在更差，这一切是在过了许多年以后，从一位来山村旅游，不期而遇的老同学口中得知的。
这件事让他难过了整整半年，也让他从此看清了社会的真面目，要想在这个充斥着黑暗与不公的的畸形社会里取得成功，要走正道是不大可能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他从此变了一个人，变得圆滑，庸俗，自私自利，甚至有些卑鄙无耻了，而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有时甚至会笑自己从前太单纯幼稚了，要是早一天变成这样，今天也不至于如此穷困潦倒了。
这时他已经不对转公务员和回城工作抱任何幻想了，心一横，索性在山村里娶了个粗黑女人做老婆，心如死水地在这里当他的村长了。
时间一晃又是三年。
三年时间里，村子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村里的树干年轮比以前长了三圈，村里的人和牲畜比以前老了三岁（死掉的除外），不变的是世代相传的贫穷，落后和愚昧，以及千年不变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但村民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能维持住现状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