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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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十分唏嘘:“冯公子精通刑狱,人又正直。陈宵不过纨绔子弟,斗鸡遛狗之徒,为人不齿。如今反倒是陈宵穿红挂绿,冯公子为阶下囚徒,真是世道不明,黑白颠倒。”
李氏也附和:“那冯七看着不像是会杀人的人,想必其中有冤情。咱们还是得尽力为他通融才是。”
陈无双也一时摸不到头脑,尤其是前朝余孽这条,或许陈家人都觉得是欲加之罪,她却知道冯七与齐室确实有纠葛。难道是被萧诉的人看到了?
她只得胡乱应下:“到时我再去探望他,问问实情。”
陈昕坐不住了:“先把他的事放在一边,昨夜萧纶到了京城,关在天牢里,群臣都联名上书要处决他。御史大夫任昉与韦、曹两家私交不错,将弹劾暂时扣下了,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陈无双头更大了。
宋氏不解:“奏章可带来了?萧纶到底犯了什么事,非死不可?”
陈昕将折子递给陈昭,众人依次传看了,都脸色凝重。
陈无双看过后,气得脸色煞白,直接将一根筷子折成两半。
陈曜推陈昕:“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陈昕摇头:“我不知道。我在徐州时,多在兵营之中操练,并不在萧纶左右。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他居然……”
说着,愤愤捶了一下桌子。
苏凝安抚他:“看来小妹飞书催你回来是对的。只是萧纶做下这么多错事,又该如何为他脱罪呢?”
陈无双颓然起身:“我去见太子商议一下,你们告知贵嫔和充华,让她们千万拖住陛下,不要让他知道萧纶的所作所为。”
宋氏应下。又看见陈无双已经溜没影了,忙追到门口:“至少先吃饭呀。”
然而陈无双已经出了二门,早就听不到她的话了。
地上的奏章在风吹拂下翻过几页,冰冷的字迹上书写着冰冷的事实。
萧纶在徐州的暴行并不复杂,但胜在罄竹难书。
不知道是不是离京城远了,解放了天性的缘故。萧纶在徐州轻险躁虐,喜怒无常。他时常大摆排场出行,乘着六匹马拉的车,头戴九旒冠,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年轻的、毫无建树的邵陵王应有的规格。
但是这些对比起他之后的所作所为,都算不了什么。
萧纶以江州刺史的身份混迹在市井之中,与小贩流氓之辈为伍。有一次他在街市上碰到一个卖鱼的小贩,他就上前去问小贩刺史怎么样。小贩说他躁虐易怒,萧纶勃然大怒,逼他将整条?鱼,那个小贩因此丧命。徐州百姓因此十分害怕他,缄口不言,道路以目。
除了暴虐,他还十分疯癫。一次萧纶遇到丧车从他面前经过,萧纶不知道抽什么风,夺过孝子的孝服穿上,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当时曹皎就在萧纶身旁侍奉,被萧纶僭越的行为吓得不轻。毕竟今上还健在,萧纶在这里为别人的父亲哭丧,有诅咒今上之嫌。
因此曹皎将此事奏到京城,幸而太子截下了奏章,并警告萧纶不要再有不得体的举动。又有丁道迁从旁规劝,严加看管,萧纶这才安生了几个月。
偏偏冬天丁道迁去世,太子又忙于政务,疏于看管他。萧纶见自己在徐州一年有余,陛下还没有松口让他返京,反而开始宠幸提拔他一向看不起的萧绎,便又生了悖逆之心。居然找来一个长得像陛下的老头,让他穿龙袍带冕旒坐在主位,萧纶则跪在阶下痛陈自己的冤屈。
情到深处,萧纶竟然剥掉老者的华服,用棍子捶打他,将其打死。又作了一副棺材,将老人装进去,輀车挽歌为其送葬,还找来几个老妪跟在车后面悲号。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如今他被告发下了刑狱,也只能说罪有应得。
只是感念他与陈昕年少时的交情,陈无双才愿意为他跑这一遭,留得他一条性命,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陈无双去了太子府,没想到太子居然不在府中。
陈无双在前厅坐了许久,太子妃蔡缈给她端了茶和点心,陪她一起等。萧欢近来年岁渐大,也渐渐懂事了不少,就在她们旁边看书。
陈无双闲来无事,便给蔡缈拆线。她将一根丝线小心地拆成四份,又与金线揉成一处。一盏茶的工夫,不过纺好了两尺长的金线,累得她揉了揉脖子。
因为没吃饭的缘故,她的头昏昏沉沉的,拆线也不大能拆好,看着丝线够用了,索性坐在一边看蔡缈绣花。
蔡缈在给萧欢缝制衣服,萧欢喜欢老虎,袖口要缝上虎头才肯穿。虎头要绣的威风实在难得,老虎的毛要掺杂着金线、银线,绣出来才立体,手对着太阳举着,熠熠生辉的。因为是夏天的衣服,又不能太厚重,不能一层一层叠加出毛发的质感,只能凭绣娘的手艺,将每一根丝线都缝制到位。
太子府中的绣娘都不敢接下这个活,也没有这个时间。纵然太子已经极尽节俭,她们每个月也还是要为三个主子缝制一身礼服、一身常服和两身里衣鞋袜。其中太子的衣服尤其繁复,太子的常服代表着天家的颜面,要高贵而不奢华,简约而不简单。
单单是剪裁,就要十个女工共同完成。因为用的是新鲜蚕丝制成的锦缎,非常易皱易损,裁剪时需要四个女工托着布料,两个女工裁剪,四个女工缝制,更不用说在衣服上还要绣上繁复的花纹,更是巨大的工程。
萧统和蔡缈夫妻两个都是俭朴之人,其实是不愿意在衣食上大动干戈的。尤其萧统亲眼见证过灾区百姓如何地颠沛流离,吃草根、披树皮,更加体会到一粥一饭何其来之不易。
但是京城之中,衣服不但是衣服,更是身份。
皇帝着十二旒冠冕,朱衣玉带,贵不可言。三公、九卿、士大夫之流也各有其规范,不得逾矩。逾矩,则犯主。但是过于寒酸,又引人耻笑。
自汉魏以来,以七贤为首,曾有过一段清流岁月。人人以粗布麻衣为服,行则双履践地,止则卧于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