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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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品鉴糕点,一边继续向集市深处去。
因着徐娇说口渴,她们出来所乘的马车也不大,没有方桌。奶娘不情愿地放两人下来喝茶。
两人走进去,奶娘忧心忡忡地跟在她们后面。她也不是第一次跟着徐娇进北市的小茶馆了,每一次她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小姐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茶馆里有些昏暗,围绕着天井摆着一些座椅。天井中坐着一个说书先生,正讲着张子房背剑访韩信的故事。
先生讲得不错,二人也兴致盎然地坐下,准备好好品茗听书。奶娘帮她们将茶盏烫过,这才为她们二人各沏了杯热茶。
陈无双将杯子举到唇边闻了闻,并不是什么好茶,甚至是有点粗劣的绿茶。这壶茶大概也煮了有几遍了,茶色极淡,是书中所写的非渴莫饮的品相。
她偷偷看了看四周的人,皆是面色如常地饮茶,注意力都在说书人身上。
角落里煮茶的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搅拌着锅中的茶水,不时往里面添一瓢水或一把茶叶,看得无双目瞪口呆。
楚汉故事实在很长,先生说完这一段就不再讲了,转而讲起了新话本。
新话本,新就新在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关于萧缵与魏人的事。
想当初胡太后鸩杀魏帝元诩,孝明帝侍从元子攸代孝明帝死,尸体被火焚毁。孝明帝元诩在萧宝夤的帮助下逃到了建康,与萧缵结识。
胡太后扶立幼帝后未两三年,魏庭变乱四起,尔朱荣在肆州兵变,杀入洛阳。尔朱荣废杀胡太后与幼帝,拥立元子攸,也就是大难未死的孝明帝元诩登基。
萧缵知时机已到,也顺势叛归魏庭。
萧缵的母亲吴淑媛是东昏侯萧宝卷的宫人,萧宝卷死后得幸于当今圣上,遂被立为淑媛。当时吴淑媛已经怀有身孕,但却隐瞒了这一事实。七个月后孩童出生,圣上为其取名为萧缵,萧衍并不知道萧缵的身份,封萧缵为豫章王。
萧缵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经常梦见一个肥壮少年提着自己的脑袋看着他,于是问母亲为何自己会作这样的怪梦,吴淑媛大为诧异。询问他梦中所见少年的样貌,觉得很像萧宝卷,认为是天意让儿子认祖归宗,就把当年自己怀孕七月而生的事告诉了他。
萧缵知道后,秘密地建立齐朝的七庙,又微服拜谒齐明帝的陵墓。然而,萧缵无法确信自己真的是萧宝卷的儿子。为了核实此事,也为了使齐国的旧臣信服他,他暗中挖开萧宝卷的坟墓,取出遗骨,割破手臂,将血滴到遗骨上。血渗入了骨骸。
萧缵恐人质疑滴骨认亲的可信度,遂杀死自己的一个儿子,也用同样的方法检验。自此,萧缵确信自己是萧宝卷的遗腹子,也暗中拉拢了一帮旧臣。
萧缵得知叔父萧宝夤在北魏,便派人与其暗中联络。普通六年,圣上举兵北伐,北魏彭城守将元法僧自觉不敌,举城投降。圣上下令萧缵都督众军,镇守彭城。今年六月,因着洛阳一线战事吃紧,圣上又命令萧缵退军。
萧缵封地在豫章,离北魏有着长江天险阻隔。萧缵恐南归后再无机会与萧宝夤相见,于七月在延兴寺设计刺杀圣上。失败后,萧缵只得率亲信芮文宠、梁话,连夜逃到北魏。
再说萧缵到了北魏后,他把名字改成萧讃。大家都知道,圣上膝下八子,皆是从丝字。而东昏侯萧宝卷的太子,就叫萧诵,从言字。萧讃更名,就是为了强调他东昏侯之子的身份!
萧讃的事,怎么瞒得过圣上。圣上一怒之下,废吴淑媛为庶人,还将其鸩杀。
事情到了这里,也远没有结束。萧讃到了洛阳,便为生父东昏侯举哀,并发誓服丧三年。北魏的太后和高官贵族都纷纷到馆凭吊慰问,北魏朝廷对他也赏赐甚厚,封他为高平郡公、丹阳王。
至此,萧讃仍不满足,假装强人杀死了他的发妻,出身陈郡袁氏的袁伶爱夫人。袁夫人发丧才七日,萧讃又迎娶了出身北魏皇室的魏文穆帝之女、魏孝庄帝长姐寿阳公主。所谓为父守孝,也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讃曾有诗云:“二十有余年,淹留在京域。”
如今也算是东床快婿,飞黄腾达,不复当日悲钟声之痛了!
先生说到激动处,止不住地一阵咳嗽,而后愤愤拍了几下桌子,终究拂袖而去,隐入了屏风中。
陈无双拦住一旁添茶的小二,递给他几枚铜板:“这先生是什么来历?”
小二接过钱,喜滋滋地塞进衣襟里:“陆先生是辋川人,四年前就在北市落脚了。先生说书可厉害了,也有城南的达官显贵时常来请呢。”
“陆先生是自己写话本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话本子是说书人吃饭的家伙,哪能随意泄露呢。”小二已经转过身,摘下身上搭的汗巾,擦隔壁桌刚空出来的座位。
无双见状也不再盘问他,跟徐娇简单交待几句后,就绕着墙边进了说书先生的小屋。
陆衡并没有关门,他坐在蒲团上,静静翻看着手里的书卷。似乎意识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
陈无双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犹豫进去还是敲门。
“进来吧。”陆先生又把视线收回书上。
陈无双寻了个角落坐下:“先生在读什么书?”
陆衡看了看封面上斗大的《搜神记》三个字,也颇为无语:“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无双讪讪:“先生的话本可是自己所写?”
“你说的是哪一部?”陆衡仍旧自顾自地翻着书。
“关于萧缵的那部。”
陆衡顿了顿:“确实非我所着。我不过一介布衣,上无片瓦,下无芦席,屈居于方寸茶馆,如何可知天下事?不过这着书之人,我也认得。”
陈无双急切道:“可否引荐?”
陆衡摆摆手:“此地向西十三里有一鸣鸾庄,庄主文采斐然,曾言‘天下兴亡,我知之矣’。我这新话本,也是与他通信往来,同他提及萧缵之事,偶得灵感而作。只是其人性格乖僻,不喜与人往来。虽然我时常进庄为其说书,又与庄主往来甚密,也不曾亲眼见过其人尊容,只知道其人姓和。”
无双记下了他的话,还是打算见一见这个神秘的和庄主。
她对陆先生行了礼,很快和徐娇离开了。二人又随便买了些东西,直至日头偏西,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