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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他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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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好像又下了起来。

风从片片雪花的间隙吹进她的脖子,把她塞在围巾里的发丝吹得凌乱。

长椅上还有些湿。

江乔无意识地坐在那里,手指划过冰凉的黄铜铭牌,仿佛耳畔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眼中的景物也急速散去。

雪变成了天地茫茫的背景板,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只剩她和身下的这把橡木长椅。

和指腹下这块,因为马上就要到约定期限,将会被换掉的小牌子。

【希望我的小乔,永远幸福。】

她抬手,轻轻抚过这两行字。

眼前像是升起了一片暖雾。

赫尔曼没注意到她表情上的不对劲,顺了一下大衣下摆,随着她一起坐下,回忆悠远:“长椅捐献项目,大概就是知鹤刚来的那几年开始的。”

“当时他特意认捐了最靠近许愿池的这一条椅子,整个组里的人都在起哄,说他一定是喜欢这个女孩喜欢得要疯了,才要加钱选在这里,好让许愿精灵天天看见他的愿望。”

“知鹤写的是中文,没人看得懂,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懂了。”赫尔曼拢一把乱蓬蓬的灰发,揉了把脸。

“后来还是我太好奇,在给他开完回国的送别宴会之后,拿起手机拍照翻译查了一下。”

他望着落雪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年轻人的爱是这样,连根本不可能会被看到的表白,也含蓄到没有一个字和自己相关。”

裴知鹤暗恋的人,是她。

他一直放在心里,一刻也未曾忘记的。

为之一次次破戒,失控,幼稚,冲动。

明知只是心理安慰的玄学。

明知对于心中所求并没有任何用处,还是虔诚许愿的白月光。

是她。

江乔的手凝在原地。

眼泪说来就来,顺着烫热到要沸了的眼眶向下滚落,将冻到麻木的嘴唇泡得濡湿。

刺刺的痛,让她的心也像是一起泡进了泪里,酸胀到难以呼吸。

从结婚以来,他在所有人面前出演着一个爱她至深的完美丈夫。

即便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刻和角落里,也对她极尽温柔。

几个月以来,她无数次地感叹过他演技好。

连世上最爱她,所以也最刁钻的外婆的眼睛都骗过。

现在她才知道,通过挚爱之人的测谎,从来都没有捷径。

如果有捷径,那也只能是因为,所有的荒唐剧情都是真的。

而故事的女主角,就是她。

江乔低着头,把酸得生疼的鼻尖埋进蓬松的大围巾里。

鼻子明明已经被堵住了。

但围巾主人身上的香气仍清晰地传进她的灵魂,香根草和苦艾的清冷疏离,像那个男人的怀抱,温柔地裹了她一身。

她更想他了。

想现在就见到他。

“我从第一天看到你胸牌上的名字,就知道你是谁了,”赫尔曼交叠起双腿,厚实的掌心扣在膝盖,很随意地晃了晃,“只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真的会嫁给知鹤。”

“因为这个世界太现实了,童话本身就寥寥无几,更少有峰回路转的happy ending.”

像是想到了什么,赫尔曼淡金色的睫毛眨了一下,“说起来,我九月底还在纽约的一场学术表彰典礼上见过知鹤。”

“他当时拿到的那块荣誉奖章,我年轻的时候想都没敢想过,可他连晚宴都没有去,衣服也没换,就要往机场赶。”

“我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赫尔曼的视线静谧,落在不远处的喷泉池,“还调侃他这么心急,是不是要回家做新郎,和长椅铭牌上刻的那个女生结婚。”

池子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

剔透灰蓝,下方的汩汩泉涌隐约可见,像是一汪最小的湖。

“结果知鹤说,是订婚快到了,不过是她和自己的弟弟。”

“他放不下。”

后面的事,她就都知道了。

弟弟的生日。

像是不经意偶遇般,出现在她身侧的裴知鹤。

有些奇怪的,正式到有些过分的三件式燕尾西装。

那时的他光鲜英俊,眼底却网着些干涩的红血丝。

衣襟上淡淡的烟草味,带着漫不经心,和她未曾察觉的生涩,问她:“要不要跟我走?”

“你们办过婚礼没有,没有的话可一……”赫尔曼兴致勃勃地挑眉,一边说话,一边把神思从回忆里抽出来,视线落在身侧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立刻顿住。

“你没事吧?”他急急忙忙地翻包,递给她纸巾,“迎风泪发展到这么严重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不当回事,最好还是要检查检查是不是结膜炎,正好我有几个权威的眼科专家朋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下个班遇见得意门生的新婚太太,本来只是想好好招待,聊点往日趣闻,处理好和后辈们之间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犯了什么文化上的忌讳,小姑娘听完他的话完全哭成了泪人。

赫尔曼被吓到,参加婚礼的事早就被扔在了脑后。

江乔要从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他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学生。

“还是吃了什么东西,现在突然胃痛?”

江乔的鼻子又酸又堵,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

出门时精心化的妆早就花了,头发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热烫而刺痛,很快又被冷风吹得凉透。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白皙的鼻尖和眼尾一片通红。

呼吸和心跳一样紊乱,彻底失了节奏,只能用嘴小口地呼吸。

愧疚和心疼,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原来,她以为的偶遇,从来都不是偶遇。

她以为的临时起意般的婚姻。

也从来,都不是一时的冲动。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像是在倒带,所有以前被忽视或者从未细想过的画面轮转,以最快的速度拉到了更早的中学时代。

她在水族馆里看水母,在身后看着她的裴知鹤。

假期里永远会回来,永远都“正好有时间”在客厅休息喝咖啡,给她讲每一道数学题的裴知鹤。

会帮她出席家长会,把窄窄的成绩条折好,安妥地夹在笔记本里的裴知鹤。

在高考考场外的炎炎烈日下,抱着花安静等她的裴知鹤。

她以前是怎么想的呢。

他本来就是个习惯于照顾人的好哥哥,她只不过是寄人篱下,被顺便多看了几眼。

她感恩戴德,但从未多想过。

所以,她和裴知鹤熟悉起来的记忆,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

只有在这段记忆里,他才不是那个裴家大少爷,也不是裴云骁的哥哥。

在此之前,刚刚满二十岁的裴知鹤,她连名字都没敢叫过,记忆也都是断断续续的浮光掠影。

而人生舞台的残酷之处就在于。

很多对手戏并不需要双方共同出演,更难谈什么公平。

裴知鹤的这么多年,在她的台上不过只是一句很短的旁白。

但在他的剧本里,她从一开始就是女主角。

日落是为她。

月升也是为她。

在她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的漫长时光里,他已经默默陪伴了她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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