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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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家夫人原本想留李介丘住下来,想着距离近方便看诊,也不用来来回回,免了很多麻烦。
但李介丘拒绝了,只微微敛首,说道:“我家中还有妻儿,心中实在惦记,得回去照看。”
一听这话,裘盈盈倏忽抬头看了过来,咋呼问道:“你成亲了?!”
哪有未嫁女儿问男子这些的!裘家夫人沉色瞥她一眼,警告般的悄悄一瞪,但裘盈盈被母亲娇惯坏了,才不管这些,急忙问:“你娘子是哪里人?长得好看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李介丘问住了,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主位上的裘家夫人站了起来,轻声斥了一句,“盈盈!”说罢又招来服侍的丫头,厉声下了命令,“还不把小姐扶回绣阁,紧着上药熬药,快去吧。”
裘盈盈鼓着嘴巴被丫头扶了下去,裘家夫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迎上来送李介丘出门,“既然李大夫深情人,我也不好多留。外头好像下着雨呢,徐春,给李大夫拿把伞送他出去吧。”
被叫做“徐春”的管家从丫头手里接过一把素白的油纸伞递向李介丘,又领着他出了门,到门口的时候还送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那是一个松石绿的荷包,绣着团花文锦,料子柔软细腻,比他在南珠阁看到的都要好。
徐春笑盈盈说:“今天麻烦李大夫了,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子心意,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太太说了,只要您能调理好我家小姐的身子,之后还有重礼。”
李介丘没有推脱,颔首谢过后就接过纸伞走进了雨幕。
虽然在下雨,但天色依旧明亮,雨线细细密密,好像空气中都染了一层蒙蒙的湿凉水汽。这雨下得不大,李介丘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撑伞走在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些东西才往四甲村赶。
他花了七个铜板坐了同村老周的牛车,这个老周家里养着一头老黑牛,不是农忙的时候,他就会赶着牛车赚几个路费。不过四甲村的村民都不太富裕,宁愿多走一个时辰也很少乐意花钱坐车。
老周乐得直笑,一边抽出牛绳不轻不重抽打在老牛的背上,一边说,“李小子阔绰了,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李介丘的背篓里装满了吃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石磨,老周看愣了,问道:“你怎么买个磨?还是这么小的?”
李介丘笑着答道:“我还买了豆子,想着磨点豆浆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他其实还想买牛奶的,但牛奶太贵,量也很少。
老周压根听不懂啥叫豆浆,他就傻乎乎笑,还夸道:“你小子是不一样了!晓得疼人了,这好哦!尘哥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过得苦,他那个后娘是个磋磨人的,成了亲也……哎,不说那些,你晓得疼他就好!”
正说着,后面有一个妇人追赶上来,嘴里高声喊着,“老周!老周等等!停一停!”
老周停下牛车,扭头看了过去,还真巧了,刚刚还在提叶小尘的后娘叶陈氏,嘿,这人立马就出现了。
叶陈氏身后还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丫头,背上背着装满了东西的背筐,小姑娘个子矮,又长得很瘦,被沉甸甸的背筐压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慢吞吞跟在后面。
老周一看是叶陈氏整张脸都拉了下来,显然很不待见她。偏偏叶陈氏像是瞎了眼睛看不到一样,已经撑着爬上了牛车,一屁股把李介丘挤到了角落里,还睨着眼睛嫌弃地瞅李介丘一眼,嘁了一声,“你也在啊,啧。”
老周板着脸说话,“叶家的,我这车一个人七个铜板啊,先给钱再上车。”
一听这话,叶陈氏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叫嚣道:“七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呢!都是一个村儿的,你也好意思赚这种昧良心的钱!”
就知道会这样,老周铁青着脸下了车,冷冰冰看她,右手朝叶陈氏一摊,说道:“七个铜板,你要是没钱就赶紧下来,别耽误我们赶路。”
老周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瞧他那架势,好像自己不下车他就能直接伸手把她拎下来。叶陈氏欺软怕硬,叽叽咕咕说了两句,掏了七个铜板狠狠拍在老周的手上,还骂:“呸!见钱眼开!一点热乎心肠都没有!”
老周颠了颠手里的铜板,下意识瞅了一眼还站在牛车旁,攥着背筐系带的小丫头,正想要问叶陈氏她家女娃儿怎么办。
哪知道叶陈氏把手一甩,瞥了一眼那女娃儿,甩手说道:“老娘哪儿来这么多钱,你自个儿走回去吧!你大哥这月休沐回家,我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你又不着急,你自个慢慢走回去吧。诶,东西可得背好啊,不许偷吃!里头还有给你弟弟买的零嘴儿,要是少了一星半点,看老娘不打死你!”
她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看驾车的老周,一副等他“良心发现”,主动喊小丫头上车的样子。
还真别说,真被她拿捏住了。
老周是个好心人,他不喜欢叶陈氏的做派,所以对她没有好脸色,可叶家这个小女娃却可怜得很,小小一个人背着这么多东西走回去,还下着雨呢,也不怕半路被混子抢了。
老周还没有说话,李介丘就已经从荷包里掏出七个铜板递给了老周,先说道:“杏花,上来吧,哥夫给钱载你回去。”
这小女娃叫杏花,今年刚十岁。这岁数是有点耐人寻味的,只比叶小尘小了八岁,偏偏叶小尘的母亲就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才去世的。这年纪悬差就十分尴尬,据说当年也闹了好大的笑话,说叶大成爱俏爱美才把家里的媳妇气死了。这前人刚死他就领着新人进门了,连孩子都有了。
叶陈氏这人,也很值得说道。是个顶厉害的,据说年轻的时候长得标致,和现在的样子是千差万别的。她是个寡妇,一个人养着孩子,后来扒上叶大成,进了叶家的门。她那个孩子很聪明,读书厉害,也不知道她给叶大成灌了什么迷魂汤。亲哥儿叶小尘不许上学了,倒花钱送别人的儿子读书,一送就是十多年。
叶陈氏说,她前头那个男人死了,自己儿子还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爹了,以后当官发达了还不是只有孝敬他的。哥儿读书有什么用,能当官还是能发财?这不是浪费钱嘛!还真把叶大成说动了,越品越觉得不错。
叶陈氏打心底儿重男轻女,她虽然未婚生了孩子,可偏偏是个女儿。她很不喜欢,着急忙慌勾着叶大成第二年就又要了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叶杏花在家里不受重视,可也许是同病相怜,她是叶家唯一一个对叶小尘好的。小丫头性子呆板,但看到哥哥大半夜被罚到牛圈外去跪着,还不让吃饭,她还会悄悄偷吃的给他。只可惜被叶陈氏发现了,两个孩子被堵在牛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大冷天在屋外将就了一宿。
这小丫头的出身虽然尴尬,但到底怪不到她头上,况且还帮过叶小尘。李介丘的心肠也是热的,立刻掏钱把孩子接了上来,还帮忙下了她背上的背筐。
对于李介丘把自家女娃儿接上来的事,叶陈氏是一句话也不说,就撇开了视线假装看不到一样,直到李介丘帮叶杏花拿下了背筐她才扑过来把东西护住,不干不净地开始骂,“你干什么呢!想偷我家买的肉?!呸,什么货色,把你的脏手撒开!”
李介丘还没说话,老周倒是先气得一个后仰,开始鸣不平,“叶家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别说话!你自个儿看看李小子篓子里的东西,又是肉又是骨头,还有那么大两包糖!贵着呢,人家稀罕你那点东西!”
叶陈氏吊着眼睛瞅了一眼,冷哼一声,“嘁,谁知道是偷的还是抢的。谁不知道他是村里的混皮子,他手里的钱能有干净的?”
李介丘不耐烦和妇人吵嘴,只好抿着嘴唇当做听不见,偏偏叶陈氏丝毫不受打击,她掀嘴皮骂了一路。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李介丘马不停蹄提了背篓想要离开。
叶陈氏突然将人拦住,高高地扬了扬脖子,满脸刻薄,“李家小子,我家要办喜事了,是我家容川娶媳妇呢。尘哥儿可是他弟弟,我看你家发了横财,到时候可得好好准备点东西上门!”
李介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