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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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乔太太终究是心疼小儿子,纵有千般万般的正经理由也是舍不得的,“你年纪这么小,我和你爹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你还是给我在家里安心念书的好,这些事情由我和你爹操心,纵使真要有人去,那还有你大哥、二哥呢,生意上的事他们可比你懂得多了。”
“哼哼……听见没,你娘也这么说了,以后别再给我提这茬了,安心念你的书去。”乔英叡这会儿全不顾老爹说什么只对着乔太太使劲:“娘,我小侄子、小侄女还那么小呢,大哥哪能放下心去那老远的琼州留下大嫂一个人在家,再说二嫂更是不容易,这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第一胎儿,正大着肚子呢,这时候二哥如何能远走。”
这话是说进了乔太太心坎里,老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固然是心疼小儿子,但对孙辈亦是疼爱非常,老大家的孩子好几个了却都还小,老二家的更是紧要关头,嫁进来三年多了,如今才怀上第一胎,那个金贵就别提了,别说是老二这快当爹的紧张,就是她这做婆婆的都天天担心,这不前几日刚把亲家母都请家来了。乔英叡还真是说对了,他大哥和二哥这会儿都不适合离开家里。
乔英叡见他娘似有所动摇,再接再厉道:“我想去琼州也不全是为着家中生意,也是为我自个儿的前程。娘,前些年我已经落榜了一次,淮扬多少才子,我亦不敢说我下次必能中的,但去琼州考我却是有自信的,虽说是取巧的路子,但也合乎律法,其他地方的人也多有这样的。”
“你心急个什么,还说你老子成天火急火燎,你自己呢?读书就得耐得住性子,做文章哪有急于求成的,你现在还年轻不过一次不中又怕什么,咱们家又不是供不起,你慢慢考便是了。”乔致德有心宽慰儿子几句,语气很有点温柔,本来也是,人家胡子一大把,孙子孙女一大堆才中举的也多的是,他儿子如今连二十都没到,着急什么。
乔英叡难得露出严肃神情:“爹你这话不对,那位容驸马您是亲见过的,他多大,不过比儿子大两岁,人家去年已高中探花,他同科的状元傅慈也只比儿子大三岁而已。真算起来就是我明年运气好能得中举人,再加上上京赶考参加会试,就是一举高中了也已经是三年过去了,儿子自小是有些个小聪明,于读书上也比族中的兄弟们强上一些,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会试更是千人万人过独木桥,等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儿子也算不得年轻了,若因着乡试再蹉跎几次,那就是白白耽误了青春。”
“爹,娘,儿子知你们担心舍不得我,儿子亦如是,只儿子也想给爹娘争口气,把这书读出个名堂来的,如此才不负爹娘为我背上骂名苦心操持这一场。”
谁都知道读书是条青云路,但各中艰难也只有真正试过的人才知道。有傅慈、容临涯这等年少登科,风光无限的,也有白发秀才死在科考路上,一无所成的。乔家夫妇将儿子过继于他人,都要让他读书,若他最后一事无成,不过是让自己爹娘白白担了大半辈子的骂名,乔英叡是有骨气亦有抱负的,机关算尽为的也是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他这一番话直把乔太太说的心酸掉了泪,乔致德亦是红了眼眶,却仍是放不下父亲的威严仍旧板着脸说道:“行了,行了,快给我滚回去念书,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左右等见了二公主再说不迟。”他是欣慰于小儿子的懂事的,知道心疼父母了,儿子虽年轻但他这一番谋划却是老辣的,他明白儿子所说是如今最合适一条出路,他本是商贾,唯利是图是天性,并不觉得儿子换个户籍地乡试有什么可羞耻的,朝廷准许,人能做的,他们便也做的。
和父母说了一番心里话,乔英叡很有点不好意思,听他爹这话便嘟嘟囔囔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回去做什么,都要吃饭了,好歹让我吃饱了再滚吧……”
…………
乔家人说开了心里话正和乐融融一家温馨,而嘉善长公主府里头气氛却不咋地,谢珊吃完饭被带去了给她准备的小院子,宁姨娘也家去了,只留下四个大人喝茶说话。
擎渊、容临涯两人合伙一唱一搭地正和嘉善长公主说着琼洲的未来规划,擎渊吹牛不打草稿,只把琼州给吹上了天,嘉善长公主很是乐呵,并不把擎渊的话当真,只当她是说孩子话了。
但谢昀却是听了进去,擎渊的想法听起来虽有些个不切实际,但大胆又有远见,很有些可取之处,若是运作得当不见得不可为,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有如此能耐,谢昀更加忌惮三分。
谢昀看她说的兴致勃勃便问道:“这么些工程可不容易建设呢,殿下可知那要用多少银子?”
擎渊装天真满不在乎说道:“总归是要许多的吧,船到桥头自然直,银子什么的想想法子总归会有的。”
谢昀见她如此自信也不说什么,话头一转对擎渊道:“我怎么听说擎渊借了乔家的别院要办什么赏荷诗会?我家里到也在瘦西湖边置了个院子,擎渊怎么舍近求远,去问乔家借?”
擎渊笑眯眯道:“哎呀……我当时没想起来,我这不是正为钱发愁嘛,刚姑父也说了要建那许多工程要的银子不知凡几,我这不是想借着这由头和乔家攀攀关系,好打打秋风嘛,哈哈哈”
谢昀等的正是这话:“擎渊缺钱,姑父这里到有一条更简便的路,也用不着你去和乔家周旋折腾。”
谢昀笑看着她,擎渊亦笑着会看他幽幽说道:“哎……姑父,真不是我不想要您的钱,说句实话现在我缺钱缺的不行,谁给钱我都不想拒绝的,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谢昀看着语笑嫣然的擎渊,脸上的从容几乎难以维持,冷汗顺着脊背缓缓留下,心中思索着千万种可能,却愣是不敢追问下去,几十年宦海浮沉的经验告诉他,答案是他承受不起的。几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到擎渊摆弄茶碗的动静。
嘉善长公主思索良久方开口道:“擎渊你可别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吓唬你姑父,可是你来前皇兄与你说了什么不成?”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嘉善长公主觉得擎渊向来有那么点信口开河的毛病,她话中真真假假的嘉善长公主有时也闹不明白。
擎渊并没有对此解释一番的意思,只对着她姑姑突然说起其他事来:“今年过年姑姑回家时倒也可以将珊姐儿带上,我们几个都大了,皇祖母在宫中不免寂寞,王叔家的几位妹妹也常进宫的,珊姐儿去了便更热闹了。”
擎渊是不会在公主府说出一些不该她说的话的,她自己的身边,嘉善长公主的身边,暗卫眼线,她父皇的人不知有多少,德元帝确实给她带过话,不过不是在她离京之前,而是在她从济州离开之后。忽而一日,她父皇身边一位内侍官突然出现带给她一封密信,和闵太后关心女儿的目的有所不同,德元弟想知道的是嘉善长公主和谢昀之间,和整个谢家之间的联系是否紧密。其原因擎渊猜测为德元帝是想知道他若对谢家动手,对自己妹妹的影响会有多深,以此权衡利弊。
擎渊不知道是什么动摇了他父皇对谢昀的信任,是她在济州对孔氏的清洗,亦或是吴王……这位在淮扬和谢昀斗了十几年的藩王,如今在帝都是什么样子,他对德元帝这位兄长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擎渊并不得而知,只能揣测。
嘉善长公主未能领会擎渊话中的暗示,还欲追问了,那那箱谢昀却已抓住关键——“闵太后”、“吴王”。谢昀说道:“擎渊说的是,珊姐儿成日在母亲那也没机会见过家中的表姐妹们,公主下回带上她也好,孩子大了也该见见世面了。”擎渊大约是在暗示闵太后对嘉善长公主这个女儿向来宠爱,有公主老婆的求情,闵太后总不会对他这个女婿太过绝情的,吴王也好,德元帝也罢,总归会顾及着自己老娘几分的。
“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人,只我是个笨的,什么事都瞒着我,到头来出了事别让我去求人。”嘉善小公主老大不高兴,她是全程迷迷糊糊的,不知为何谢昀要给擎渊示好送银子,亦不知擎渊为何就是不肯收,她只是从擎渊地的话中品出了些大概意思,大约是谢昀或是谢家犯了什么忌讳,导致擎渊都不敢沾手谢家的银子。
“哎哟,我的好姑姑,您操心这些做什么,您只管每日开开心心的便是了,再不会劳动到您头上的,姑姑且不必担心,也是擎渊的不是,我就不该在您跟前提起这些烦心事,全是我的罪过。”这话是大实话,不论谢昀和谢家如何,必然是不会牵扯到嘉善长公主的,要不然德元帝也不会特地差人来送那封密信,德云帝心中还是很顾惜这哥妹妹的。
容临涯这时也出来转移话题,适时地说起赏荷诗会的事情,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谢昀也已收起刚刚的失态,重新挂上笑容:“不知擎渊想请哪些人,在扬州城中才俊可是不少呢。”
“左右男的女的,才子佳人都请一些吧,我本也是个大老粗,在京中也从未办过什么诗会,好在驸马是个读书人,便全交给驸马主持了。”擎渊这会儿对于舞文弄墨一点兴趣也没有,再有名的才子在她看来现在也不如一个铁匠有价值,没办法,琼州目前的发展阶段还顾不上精神文明建设的,她只想借此诗会拉近与乔家人的距离,其他的都是点缀。
谢昀说:“擎渊这话自谦太过,你从小就在上书房有朝中大儒学士教导如何会是大老粗。”
“那些个老头子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姑姑定是知道的,他们心里想教的也只有皇兄罢了,哪里就情愿教我一个女孩,不过碍于父皇的面子敷衍我罢了,好在父皇还不算嫌弃我,空了也指点我一二才叫我识几个字。”擎渊如今说起那些儿时的事,仍是记忆犹新,她记仇的很。
嘉善长公主心疼地抚了抚擎渊的头,叹息道:“那些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以为自己学了几篇圣人文章便目中无人,连教书都挑三拣四的,不必和他们计较,都是些迂腐伪君子罢了。”她小时候一度也和两个皇兄一起在上书房上过课,那些所谓大儒文臣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看自己曾经所受委屈,自己侄女又受了一遍,不免心疼怜爱。
容临涯和谢昀都不好对上书房的大学士有什么评价,二人转而讨论起诗会的邀请名单,容临涯道:“我和擎渊在扬州城时日尚短,认得的人也很有限,还得请姑父为我等引荐一二,淮扬文风昌盛,我以前便早有耳闻,如今有机会亲至,必要见识一番的。”
“扬州城中读书人不少,但有临涯这样的珠玉在前,只怕要将他们比得黯淡无光了。”谢昀这话并非恭维,扬州城中他是真觉得没一个能及得上容临涯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嫉妒这位侄女婿,同为驸马,容临涯和擎渊关系显然和他们夫妻不同,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他和嘉善长公主刚大婚时也比不得,他二人之间默契配合、信任亲近的样子,再听容临涯一口一个“擎渊”,唉……谢昀这会儿越发后悔没和公主老婆搞好关系了。
待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二人离开,谢昀留了下来和嘉善长公主大眼瞪小眼,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谢昀扛不住先开了口:“殿下明年去了京里,若太后娘娘留人便别回淮扬了,珊姐儿这孩子殿下若还算看得上便带在身边,如若不然我趁着现在给他在淮扬定一门好亲事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