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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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宿醉的代价是大年二十九的清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袒胸露乳,睡眼迷离,一个头发炸开如鸡窝,头上顶着睡袍,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三秒。
沉默过后,是一声尖锐的叫声:啊——!
郑雨洁一头扎进被窝,同时双脚猛踹张晓京,“耍流氓啊你,谁让你睡我屋的!”
张晓京被踹到地板上后顶着两个熊猫眼无辜道:“大姐,是我昨天要走你非拉着我不让我走的,再说了,我又没做什么。”
“你把我都看光了还没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看的。”
“你你你你……”
郑雨洁再三确认,除了睡袍扔在一边外,身上都是整整齐齐的,没有被移动或撕扯过的痕迹,看来昨天晚上确实相安无事。
张晓京也很郁闷,昨天喝太大了,一瓶红酒加上数不清的啤酒,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吐了一次,把半管牙膏塞在嘴里漱口。
又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摸着黑就躺到了郑雨洁旁边,紧接着做了一个荒唐又真实的噩梦。
梦里他化身钟馗,与一只千年女鬼做搏斗,奈何这只女鬼法力实在高强,把自己身上咬的到处都是伤口,最后不得已祭出了法器才把它压制在身下。
张晓京悄悄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面还有未消散的齿印,肩膀、腹部也有被抓挠过的红印,说不定昨晚的梦不全是假的……
郑雨洁对昨天晚上的事还残留着一些印象,自己猛灌张晓京啤酒,最后反而先倒下了,拉着他不让人家走也是怕一个人孤单。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坦诚相见”了,先不管怎么缓解醉酒后的尴尬,最主要的是怎么推卸责任。
郑雨洁暗赞自己真机灵,说:“我不管!明明是你喝多了占我便宜,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张晓京懊恼道:“我也不知道,那还能咋办,要不我娶你吧。”
郑雨洁被他气笑了,说:“你说娶我就娶我?这是奖励你自己吧,我同意了?”
张晓京一本正经道:“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会对你负责任,不行你到派出所报警把我抓起来也行。”
“神经病!跟你聊不到一个频道!”
郑雨洁气得摆了摆手,刚要套上衣服想到旁边还坐着个男人,说:“还看?快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张晓京悻悻而归,回到客厅沙发等着她出来。
屋里弥漫着一股熏天的酒气,他三五下把昨晚吃剩下的菜都倒进垃圾袋里,盘子叠在一块清洗干净,易拉罐打包收拾好放在门口。
做完这些后张晓京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明明没干什么被臭骂了一顿,还好心帮她收拾卫生,越想越急,把刚装好的易拉罐又倒在地上,一会儿让她自己扫吧。
……
郑雨洁收拾完出来,脸上变得精神抖擞,一点没有宿醉过的颓唐,她从冰箱取出两瓶矿泉水坐到沙发上,说:“口渴吧,先喝点水。”
张晓京接过来礼貌道:“谢谢郑总。”
“开门见山吧,我想跟你一起回家过年。”
张晓京刚咽下的矿泉水噗嗤一下喷了郑雨洁一脸,赶紧从纸盒抽出纸帮她擦脸,本以为会挨一顿臭骂,郑雨洁却板着脸说:“很惊讶么?”
“不是,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跟我回家过年了?我老家就一穷乡僻壤,两间平房外面到处是垃圾,熏的你受不了。”
这不是张晓京在危言耸听,从大学毕业后他就很少回到那个从小长大的小村庄了。
一是居住环境实在恶劣,废品站里到处弥漫着酸味,二是村里的老少爷们都不待见他这个被捡来的外来户,每回一趟都要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晓京现在成了相州市的副科级干部,在那个小地方就是天一样的存在。
不过他连想回去炫耀的心思都没有,唯一有点留恋的可能就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拾荒老头。
说起那个老头,张晓京对他的情感一直都很复杂,既不算养父,又不算爷爷,更适合用雇主来形容。
从张晓京记事开始,那个叫张德全的老人就骑着一辆破三轮载着他到处收废品,再稍微长大点有了行动能力,就让他自己蹬着车挨家挨户捡破烂。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这么硬熬过来的,张德全只给他上学的学费,一分零花钱都没有,有时候如果收回来的废品不够量,还要挨一顿毒打。
张德全爱喝酒,因为穷,买不起下酒菜还发明了一种喝法:把捡回来的鹅卵石用清水洗干净,葱姜蒜爆炒,加上生抽老抽,呈上盘子里,蘸一口醋使劲嗦一口,再美滋滋喝上一口小酒,那叫一个地道。
他酒后的娱乐消遣就是暴揍张晓京,为此抽断了不少根皮带,挨完揍的张晓京还得把醉倒在水泥地上酣睡的张德全扶回床上睡觉,抗压能力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即使如此,参加工作后成功脱离那个穷乡僻壤的张晓京每个月还是会给张德全寄一部分生活费,不多不少,只够生活,多了只会让他拿去喝酒。
工作后两年春节,张晓京都是在出租屋里独自过去的,节假日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无论从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是。
郑雨洁看他思考了半天一直不说话,问:“是不是有点为难了?没关系,我给你开玩笑的。”
张晓京说:“没什么,我想知道你怎么不跟你爸妈在一块过?”
“还能有啥,催婚呗,七大姑八大姨往那里一聚就张罗着让我相亲,我实在是受不了,我才二十多岁诶,干脆给他们说我去男朋友家过年了,省得耳边嗡嗡叫。”
张晓京说:“那感情好,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回去肯定有面子,那就说定了,等正月初一我们就出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拉钩上吊完以后张晓京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是帮郑雨洁把易拉罐瓶子收拾干净,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连同那几袋垃圾一起拎着下了楼,扔进垃圾桶后看到郑雨洁正在窗户边朝自己挥手告别,满脸坏笑。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张晓京由衷感慨。
下午的时间开启疯狂送礼模式,几个副局长被张晓京选择性忽视了,实在是平常关系没有处到位,到了过节才去人家送礼反而显得不美,人家也不一定收,不如把精力更多放在自己的人际关系上。
申海波家是一定要去的,这个老大哥对待他像照顾弟弟一样,其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连云,两个人也算是面对过同样敌人的战友,还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剩下的就是王磊了。
再次来到王磊家里,张晓京感觉沧海桑田变幻太快了,以前这条路,这个家,自己来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次意义却不大相同。
按响门铃后开门的竟然是王磊本人,几个月没见,他以肉眼可见变得苍老,鬓角也起了白发,张晓京瞬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最后还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哦,是晓京啊,快进来吧。”
往日那个气度不凡的副局长变得步履蹒跚,干瘦得像摇曳在风中的竹竿。
权力是最好的兴奋剂,失去权力也可以让一个人一夜白头。
张晓京默默跟着王磊进了客厅,有千言万语想说又说不出口,王磊先说道:“你今天来我很高兴,咱爷俩好好唠唠。”
张晓京环顾四周:“嫂子呢?”
王磊凄然一笑:“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让你嫂子跟我继续吃苦么,我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娘家冷静一段时间,考虑好要不要和我离婚。”
张晓京心酸道:“老领导,您受苦了。”
“不,都是我咎由自取,谈什么受苦不受苦的,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动向,可又不敢出来面对你,晓京,你做得很好,能从一颗棋子跳出棋盘自己执棋,这点我佩服你。”
“如果不是您,我也坐不上副主任的位置,对了,还要多亏一个人,我在工地上认识的……”
“你不用多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听说你在烧烤店救了几个女孩,其中一个还是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外甥女,这层关系你要利用好,还有前天在局里上访的群众,事态也是你平息下去的,这些都能证明你能力出众,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
张晓京本来想把改燃气管道的事从头到尾给王磊说一遍,让他帮忙给推测一下,看到他满脸沧桑的样子又忍住了。
“局长,我可能恋爱了。”
“哦?”王磊很惊讶,“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都没见你和女孩接触过,这次认识的是哪个单位的姑娘?”
“是凤凰城项目的负责人。”
张晓京说,“她也是我在工地上假装民工的时候认识的,我俩很聊得来。”
王磊说:“嗯,你们应该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吧,晓京,你和她交往的时候要注意不被别人看到,你是公职人员,她是从商的,让别人知道该怎么想?少不了背地里说坏话。”
“局长,我知道,春节的时候我准备带她回一趟老家。”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王磊说,“你早该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