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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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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梨的晚饭还是在房里用的,王嬷嬷殷勤的很,无论说话还是办事叫人挑不出半点刺来。

说也奇怪,用过饭后,君梨忽然感觉背上不怎么疼了,若不去想几乎微不可察。

难道……是那瓶药的缘故?

黑乎乎,黏糊糊的,有股淡淡的青草味,说不上好闻,但是……莫不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药……也是这样?

她没跟云裳细说,怕她又借题发挥,大公子长大公子短的说个没完。

不疼了,人也精神了,她让云裳递笸箩来,准备把堆积的绣活做了。

张嬷嬷没来催,应该知道她身上不好。

云裳看她执意如此,拿她没法,只得把笸箩给她。心里埋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宋兰舟的斗篷补了,这才是正事。为了那几个铜板点灯熬油的真不值得,不是有一锭银子了嘛。再者,若是和大公子结成连理,还怕没有银钱吗?小姐的心思好古怪。

云裳摇着头,拿起白日小厮送来的衣裳去木制屏风后面更换。

她本来别了王嬷嬷兴匆匆的进房要告诉小姐那个蹴鞠大会的事,可是念着宋兰舟的叮嘱便将斗篷掩在背后侧身而入,等开了橱柜藏好又看到了药匣,摸了摸他送来的药正在怀里,便急着给小姐擦药,一通忙活下来就忘记说这个事了。

刚才王嬷嬷告诉她明日巳时去后院琼花厅集合,她才想起了这一出。

除去身上衣衫,捞起明日要穿的这件左看右看。嗯,颜色真好,翠绿配粉红,像碧叶荷花一般。

从小到大,还没穿过这么艳丽的衣裳呢,是套齐胸襦裙哎,她甜甜的笑着。

等穿戴齐整的时候发觉不对劲了。

它是齐胸,是襦裙,但是那件襦衣是丝质的,薄如蝉翼,穿在身上恍若无物,胸口风光一览无余。

君梨坐在床的外侧,就着烛火细细的绣着一条锦鲤,快过年了,最近的绣品大多与新年有关,要么富贵有余,要么岁岁平安。

有家真好,无需富贵,人安即可……

针线翻飞,唇畔生笑,忽然听到附近一声惊呼。

“怎么了?”她手一抖戳到肉里,立时见血。

“小姐!”云裳的声音在木制屏风后面响起,抖抖的,“不得了了!”

“什么?”君梨盯着屏风,身子僵了一僵,“你怎么了?有蛇吗?”

前年卧房的角落里爬出过一条蛇,细细长长。当时君梨正在换衣裳,吓得差点晕过去。后来王嬷嬷抄起一根木棍将它引走了,但也因此骂了她一顿,说蛇是老祖宗,看到老祖宗有什么好怕的,三跪九叩虔诚些,那些神灵就不会来扰了。

所以听到云裳的叫唤君梨本能的问道,随后就觉得自己可笑,这个时节蛇都冬眠了吧。

“我……我……”云裳跑出来,双手抱臂道,“小姐!您看!”

君梨只觉眼前一凉,清凉的凉。

云裳穿了一条翠绿色的长裙,就像夏日的荷叶,十分养眼,加上那丝质的几乎透明的襦衣,在这初冬的天气既单薄又诱人。

“你不冷吗?”君梨脱口而出,随后发觉这不是重点,这件襦裙……从何而来?

在她的印象里,她和云裳的衣裳单一而寡淡,从无浓墨重彩。

“你这是哪来的?”她又问道。

“您也觉得太轻浮了是不是?不像一个良家女子该有的穿着是不是?”云裳脸红了,不知是急的还是臊的,跺脚,气呼呼的转回屏风处。

于是君梨又看到了她白花花的背,在红色的襦衣下若隐若现,倒是动人。

“云裳,这是哪来的?”听着里面细细簌簌衣料摩擦的声音,君梨继续问道。

“太可恨了!太可恨了!我就说没这么便宜的事吧,还泼天的富贵,我差点就信了!”她在里面嘀咕。

君梨愣了愣,没有再问,继续刺绣,她知道一会某个人出来自己会说的。

云裳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但凡憋在心里她能整宿不眠。

很快,云裳换回原来那件,把新衣裳往地上一掷道:“太欺负人了!当我们是什么人啊,居然要我们穿上这种东西去抛头露面!”

君梨停手,静静看她,等她的下文。

果然,云裳眨巴着眼睛,“小姐,您知道吗?年末有一场女子蹴鞠大会,参加者是京城六品以上的官宦人家,确切的说是这些官宦人家的婢女,不超过二十五岁即可。是那个什么广陵王妃筹办的,说到时胜出的一组有丰厚的酬劳,可以脱了贱籍赏赐百金,也可以直上青云去更高的官家做近身侍婢。小姐,您知道我当时听了有多高兴吗?我想着得了百金以后我们就不用为生计着忙了,您也不用去做工了,可是您看这是什么?!”

云裳犹不解恨的朝着那襦裙踢了一脚,“居然让我们穿上这种衣裳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踢蹴鞠,这……这……”

君梨全明白了,看着地上轻叹口气,“本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即便有,肯定也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姐,您不气吗?”云裳看她这般平静,有些奇怪。

“气有何用?这些年不平的事多着呢,都要计较,那我不早气死了?”

“……”是啊,这些年……唉!

“云裳,我们不善蹴鞠,京城那么多官家府邸,总是有能人的,岂是我们想赢就能赢的了的?所以那笔赏金本不该我们去想。”

“也不能这么说啊,我们以前在赤海的时候经常和老爷玩蹴鞠的,他教了我们很多技巧呢,您忘了吗?”

赤海在岭北,是她的家乡,八岁之前她有个温暖的家。

那是一个两进院落,除了父亲母亲还有几个仆人。父亲会在日落前归家,陪她嬉戏。他们常玩的一项运动就是踢蹴鞠,那个时候母亲会在边上看着,为他们鼓掌叫好。

“阿梨,要这样踢……”

“对,对,阿梨好聪明啊!”

“云裳,你和小姐一组,小姐在哪你就在哪,要配合好,知道吗?”

君千里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上空,他时而讲解,时而示范,夕阳西下,一双夫妻,两个稚子,欢声笑语,大汗淋漓,是她儿时最美的记忆。

“我……不记得了……”君梨咬着唇角,垂眸,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

她不愿回想过去,因为过去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她一直沉溺于那些美好,她就不知道如何面对眼下的生活。

云裳看到了她长睫上闪烁的莹光,知道触到了她的痛处,暗自后悔,匆匆换了话题,“小姐,王嬷嬷说明日巳时我得穿这身衣裳去琼花厅集合,怎么办啊?”

“那就穿。”

“啊?”

“你也说这是广陵王妃主持的大会,广陵王你知道是谁吗?他是懿妃的儿子,很得宠。而这个广陵王妃我听林姨娘提过,她是百族人,她们那的女子不比我们禹朝,无论穿衣还是行事都比较大胆。这件襦裙应该是她统一定制发放的,不会是将军府别出心裁的设计。”

“您怎么知道……”

“你见过府里哪个女眷敢穿这样的衣裳?有当家主母在那里坐镇,即便有个别女子心思不纯,也没有那个胆量穿出来。明日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不必慌张,而且……”她指了指衣橱,“明日你再穿件外衫,近日天寒,穿的那般轻薄肯定是受不住的,等到了厅上再见机行事。”

对啊,这都什么时节了,若穿的这般清凉大家不都要受凉了吗?

“小姐,还是您聪明!”

她笑,“这算什么聪明,你是当局者迷,自己先把自己吓着了。”顿了一顿,又道,“我们要有自知之明,蹴鞠我们踢不了。明日应该是初选,府里那么多婢女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不冒头就是,自有愿意之人去做那出头的鸟,咱们自然就落下了。”

“嗯!”云裳点头,“我不争,这种富贵我也争不了。”

君梨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心念一转,“若是为了我,你愿意争吗?”

云裳神色一顿,想了想,“若是没有大公子那条路,咱们就争!”

“你又想通了?”

“肚子都吃不饱了,要气节有什么用?”

君梨被她这话说的心里一沉,话糙理不糙,她……是不是做错了?

静默片刻,“我若是应了夫人写下悔过书,咱们早就得了自由,也不至……”

“当然不行!那等污名岂是小姐您该领受的!”

她摇头,“我突然在想,那些气节又有何用,就是太在乎了才让我们活的这般辛苦,若能放下,全身而退,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处,隐姓埋名,不也很好吗?这世间谁会知道君梨是谁,云裳是谁,谁又会在乎我们是否有污名。”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云裳叫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是,我不许您这样看轻自己,您是君家的女儿,君氏曾是百年望族,您和大公子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好了,不说了,您也别忙了,早点休息,熬夜伤身,也伤眼睛!”

云裳直接抢了她的针线,一股脑的塞回笸箩,拿走了。

这丫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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