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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龙门沟小学也是一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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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沟离关东县城不远,在行政上属于县城所在的城关镇管辖。但在龙门沟和县城之间有一座山,叫龙山。

龙山让两地虽然相距不远但也是乡下与城里的差别,而且来一趟不易。但这里的乡下和阳湾是没法比的,可即使它再不好,它也是由城关镇管着,也算进城了。

就为这所谓的进城愚同很是费了事,可到了城关镇还是被分到这个比阳湾更是乡下的乡下,但愚同已没有这些世俗不满了。

城关镇在龙山向西北方向有三个村子,刚过龙山是龙口村,过了龙口才是龙门沟,龙门沟再往西就是城关镇最西的前锋村。过了前锋已是另一个乡要武乡了。这要武乡人少面积大,且南北狭长,乡政府靠南,有条不过龙门沟的路从北到南直达县城,所以龙门沟这里没有一条过境的路,只县里的气象站在前锋村所处的山上,所以即使很少有人走,路还是硬化了。过去没有班车通达,现在有私人跑的两辆破旧的中巴,一天一个来回的在这条路上跑,也算是有了班车。

龙门沟小学不大,只有九个教师,一百四十多名学生。

九个教师的组成倒复杂,四个公办,四个民办,一个临聘。这四个公办教师中,两个是民办招转的,现在一个身体有病,他的儿媳代他来上课,一个是上过中师民教班的,现在做校长,还有一个是买来的教师,再就是愚同了。另四个代课教师情况也各不相同,一个是老民办,应该招转的不知是何原因没有招转,一直就这么教着,两个是前几年毕业的初中生,他们三个由镇上给发工资,另一个是村上请的幼儿教师,由村上出钱。他们四个公办教师每月可从城关信用社领到工资,四个镇上请的代课教师每学期可以从镇上领一回钱。那个村上请的幼儿教师,村上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给,一个月一百多元。

学校去一回有些不便,不远的路要两元的路费,车还少。若误了车就得走,雇个车要三十元。愚同已走了几回,从县城走到龙门沟大约要快两个小时,主要是龙山翻起来麻烦。

小学按理说事不多,可去了半年也一天忙忙的。上午课是八点上的,起床铃六点二十就打了,然后是早饭时间,吃过饭七点多。七点半也和中学一样还要签一回到,教师就要进教室。七点四十上操,七点五十晨会,八点开始上早读,上课。

这一上就到了十一点五十,中午放学学生要站队,排队回家。龙门沟有七个小组,他们一人一个队的要跟着。愚同管的是第六小组,教师们一直要把学生护送到很远才可以回来吃饭。吃了饭后,倒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到了下午一点半就又签回到,下班,到一点五十上自习,两点半才正式上课。这一上就到了四点多,学生就可以放学了。

放了学教师也不得闲,说是办公时间,也开各种会。周日晚有例会,周二下午是教研会,周四下午是政治学习会,到了六点才是下班时间,这一前一后也就一天时间。

刚来时愚同还有些不适应,没事了还要呆在学校,心里就不舒服。在校代的课不少,每周二十多节,但上课倒底不是一个压力。可慢慢地也学会在学校待了,不呆又能怎么样?

学校倒还管得严,做什么也一套套的,校长提到专干很是敬畏,不时用了专干来压人。要么就是学习先进人物,用他们来叩问教师的良心。虽然这校长说话也注意些,但说出的话总带些软刀子样,让人听了总难出声。教导主任是那个没有招转的老民办教师,说老也就四十多的年纪,说起话来倒不留情面,刚开始对愚同还有几回下马威。

可愚同对一切似乎已无所谓样,课认真上,对别的事能不做的就不做了。那些务虚的事,愚同知道更多的是叫你听话的手段。校长一说,他一笑,也不顶牛,没事了,就看书,下棋。

学校没有人下棋就到外面去找村上人下,愚同发现一下子自己其实自由的不行。这龙门沟算是城关最差的地方了,也就不怕再到什么更差的地方去了,而且在这学校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想想也是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所以上课不是压力,在学校也就没有压力,一切按上下班时间,也不必把校长放在心上,心境倒宽松了许多,唯一想的就是能再近些就好了。

学校也慢慢地知道了愚同的情况,也知他来这里是权宜之计,什么也不为的。一个人一旦不在乎那些校长手中的东西了,因那些东西而有的禁锢也就不很起作用。愚同的自由就来自于这种无欲之感,就想好好上上课,别的什么都不想。

这种人校长用校长的话说,最不好管,相反还要和这样的教师搞好关系。一个学校校长总有搞特殊化的时候,别人不说是自己有想法,不敢得罪校长。可没什么想法的人说说还是无妨的。愚同就是这样,说时校长虽有气也不知如何对愚同。龙门沟已是没人来的地方了,而校长不可能让他离开城关镇,所以只能是这样了。

只愚同看着别的教师还是不好受。大家除了教书外,也还要承受一定的心理压力,校长也不时的要给大家一些压力。什么要珍惜自己的岗位,要积极表现,要对得起国家发的这钱,要知道自己吃谁的饭。一月也对一个人的工作进行考评,说这考评同福利,同评选先进和优秀有关,大家也就暗里明里去争。

你不争时,校长就说现在实行聘任制,你能不能在龙门沟待还不一定,又说什么前锋没有人去如何。愚同听着这些话就不由得反感。为什么就不能与人好好的交流,好好地沟通,而总要人感到一种恐惧,一种权力的张扬?想想这也就是社会了,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世俗的争斗。

即便是再小学校的校长,也是校长,就要有优越感,就要体现出一种等级观念。他们是把校长当官谋来的,也自然会当官来当的。这就要教师间也有等级,所以平时说话时什么你低年级老师别看人家高年级老师如何,什么年轻教师别看人家老教师如何,什么代课教师别看人家公办教师如何。等级带来的秩序虽也祥和,但愚同品得出那份苦涩。好在他到底是不爱说话了,能过去的事都不会太说什么,自己都来这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有回他值周,有天正在上课,有些内容还没有处理完,就让一个学生去打了下课铃。教导主任不好说他,倒把这学生叫去站在校园。两节课了都没有让这学生回教室的意思。愚同就有些难忍,让那学生回了教室。教导主任又来叫,愚同知道这是给自己难堪,就让那学生没去,自己站在学校院内,课也不上了。

校长知道后就让他去上课,愚同不,非要主任开口,这就顶了牛。第二日,愚同还这么在校园一站,就有点让主任难堪。主任说,你还不服管?愚同说,服,打铃的错与学生无关,全是我的错,我站就行了,这样还不是服管么?教导主任气得说,你把你别耍大,你不想呆了,你看你想到哪儿呆去。愚同说,让我在不在龙门沟待,你怕还无权。这事后,校长让愚同反省一下,愚同说他没什么错,应反省的是主任。

话虽这么说,愚同也气自己,有必要与人赌气,见个高低么?人家气的不是学生而是自己不尊重他。

自己还有啥事不清楚呢,干事是第二位的,尊重人是第一位的。想想自己是怎么离开阳中的,那么多事都经过了,咋就这点事还受不了?真是太冲动了。他们让学生站又没有让自己站,自己急什么。再则给主任低个头,能把自己咋了么?实在是不该赌这些气。

可有时想或许正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自己都到这步了,还有必要再低头么?生气么?至少离开阳中时愚同想,自己是不会再为教育上的事生气了,激动了,可自己居然还会生气。想想自己真的没有自己师范时的老师的修养,做不到不再为学生,为教育动气。

那年的暑假难以在阳中待的李红军调走了,莫船在开学后成了得到正式任命的团总支书记,也就正式成为中层。莫船上来后,愚同知道如果没有大的变动,不会有自己什么事,即使有变动,也未必有自己的事,心里也就知道自己在刘斌心里轻了。

这时肖明侠也生了孩子,愚同借此就很少过问校事了。校长不吩咐的事不再积极主动,只一心为她母子二人忙。自己家远,只有让岳母来,岳母人好就是太爱唠叨。

在学校虽然待遇没变,可愚同感到自己闲了。那份叫《雄鹰》的校刊也出版了,只一切同自己没关系了似的。可进过那个圈子,人也就特别的敏感,不由得在乎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看法。要完全的放下,不当一回事,说说可以,做到很难。虽然刘斌没明不用自己,校办室的事仍由他主持,对年级组的管理也做着,校行政会也列席,但莫船的正式任命,让他知道大家看自己已淡了。

莫船不只负责团总支的事,还是校刊的负责人。刘斌对这个刊物又很是重视,每期都有他的文章。愚同看着时,他发现刘斌对学校管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已经不屑于直接去管理了,而像中央领导一样要用自己的讲话、文章和理论所体现出的思想来管理了。这个刊物大家也慢慢地看来了,就是学校管理的刊物。有几个栏目已很有特色。一是每期刘斌的文章。刘斌在文章中总会提一些什么,表扬些什么,引导些什么,甚至点些人和事,这对大家就很有指导意义了。二是每期有对上周工作的点评和总结。这同样为大家所看重。你干的工作能不能为上面的人看到,是得到肯定还是被否定,这无疑很重要。三是专访。人物专访和事情的专访。你能不能上一期刊物,你做的事情能不能被报道,这对大家都很重要。四是对下周工作的安排,这个安排就很有指导意义。

这校刊教师每人一本,学生每班一本。刘斌重视它,大家也就重视它,而在这个棋局中莫船的发言权得以加强。虽然刘斌是让这每期刊物的编辑要和校办室共同研究决定的,但愚同更多的时候会以莫船的意见为意见。

国庆节后,县上召开团代会,莫船自然做为代表也去参加了三天会议。看着这些变化,愚同的心就空落了许多,但又无法向谁说,只好一天天忍着,这时两个学生出走了。

学生出走后家长就来闹。其中一个学生的父亲在阳湾也算个人物,学校就有些被动。但刘斌也自负,找人,学校可以帮助找,但要寻学校的事则不行,就这么边找边闹了几天后,县局打来电话,说他们两个学生被省城一个派出所收留着,要学校去领人。

刘斌听后就有些气,派唐长明去带人。谁料,人回来的那天,省报以《不堪学校重负,两名学生出走》为题做了报道。这使得家长们有了理似的又来闹,也使学校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可还没有避开这舆论的,教育报的记者又来了。来了也没有直接找学校,而是私下里找了学生和教师了解了情况后才同刘斌见的面。问的问题也有些尖锐。刘斌支吾不过去,态度变得也就有些不好。

结果,教育报以《示范学校,示范何在》为题做了深度报道。指出阳中在基础教育阶段存在的几个主要问题。一是应试教育走上极端化,学校教育被异化。二是过度延长在校时间,过度加重学生课业负担,学生身心难以健康成长。三教育手段粗暴,重复劳动普遍,补课之风盛行。四是等级化教育损害广大师生利益。

面对这些舆论的压力,刘斌四处出击,对内严禁师生看到这些报道,传播这些报道,调查给记者提供线索的师生,调离两名出走学生班的班主任,劝退两名学生,暂停初一初二晚自习和周日补课。对外,让莫船去找柳虹从正面写篇报道,消除这些不良影响。让杨建设去找教育报社解释这些事情,让愚同给县局写份汇报材料,主要讲这两名学生的出走是特例,出走的主要原因同班主任有关。

但愚同没想到莫船当时就回绝了这事,说柳虹人在上海难以赶回。刘斌又让莫船想办法,结果莫船没有想出办法,杨建设也没有摆平教育报社的人,花钱都没用,可愚同的材料还得写,可写成后,刘斌看了不满意,让他改了几回仍难满意。

愚同知道刘斌想让他怎么写,他的暗示已很明显。可愚同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否则对那两名学生和那两个班主任不公平。结果校长又让莫船改,可莫船也没有改多少,只这事后来不了了之。听说刘斌摆平了县局的人,县局在会议上对阳中,对刘斌做了批评,但也没有让刘斌承担什么责任,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刘斌没有让这事过去,学校给两个班主任给予处分,对给记者提供线索的师生进行了处理,对大家的言论控制的也就更加严厉,刘斌的脸也铁青了好几周。

刘斌在会上讲,有些人还想借这事兴风作浪,当初告我,我都不怕,我还怕这?你别冲动,要做出成绩,难免出些问题,但咱要正确的看待这些问题,你不要跳出来,你也不敢跳出来。说我专制,说我无赖,说我自私,说我贪财,说我心狠。说的好,可我是问心无愧的,你有本事就当面来同我理论。别以为我好说话了几天,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好好把眼擦亮看看,我还是不是校长?我把你能提上来,就能把你压下去。啥叫政治素质,就在这些事上看,我看你得好好想想。

愚同觉得刘斌的话有很强的针对性,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从莫船上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反感刘斌。只过去自己有想法就让自己不去那样想,可现在不由得会去想,在自己抓牢刘斌时心里却是盼他下台的。

只这事情,看样子还不足以叫刘斌下,也知刘斌的凶残和狡猾是自己还没看透的。看着他在这件事前后的表演,愚同知道自己还是把他想的好了。他没有一点反思,他也不会反思,问题不暴露出来,就是没有问题,而暴露出来以后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想法摭盖,不是问题有多严重,而是有人要搞坏学校,所以不是暴露出的问题有多可怕,而是使问题暴露的人十分可恶。

所以在摭盖的同时还要惩罚,刘斌对那几个学生和老师的处理,让愚同觉得刘斌其实一直就是一个政客,可自己过去至少还把他当一个教师看。事实上在他的心中除了自己的利益,别的都无所谓,都可以践踏。

利益是考虑所有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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