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押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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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从七月七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季同感到痛心。这里面固然可以看到将士们的英勇和浴血,但主导战局的不正是那些对列强存在幻想、卑躬媚颜吗?
不正是出于统治或割据的需要,牺牲千万生命和财产,对民众呼声置若罔闻,导致敌人日日做大、步步紧逼的吗?
他被称为“匪首”,不幸的是所说、所指却那样准确,简直一阵见血!季同深深地叹息,引得刘犇禁不住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案子破了,终于可以回家和亲人们团聚,但也没什么人留下了。
根据学校的安排洪升前往重庆为学校迁址打前站,他带着竹子和阿蔚离开之前已经把姨太太送往安庆,现在家里只剩下坚决等丈夫的文凤、女儿阿旭,再就是李二出带着警卫和司机。
停在车库里的车已加满油、背负着行李随时待命出发。
交代了公事,季同回到家思索,觉得还是应该让文凤先走。
他知道洪升第一站会是武汉,便手写了一封电报交给李二出,让他明早发给武汉的总经理邹全,然后上楼来找竹子。
“怎么,忧心忡忡地?”文凤轻轻拍着睡着的阿旭,瞧着张府的眼睛低声问:“是有话说?”见他点头,文风起身随他来到外间。
“凤,恐怕你们还是得赶紧离开南京。”季同告诉她:“作战失利,部队正在往回撤,这里恐怕很快就要成前线了。”
“可报纸上不是每天说杀伤了多少鬼子,难道他们人那么多?”文凤吃惊地问。
“和人数多少没关系,他们有太多飞机、大炮和坦克,我军只有手里的步枪。”季同犹豫下:“加上指挥失当,没想到敌人从侧面包围上来,所以只好撤出上海了。”
“啊?上海……就这么丢了?”
“嘘!”季同做个噤声的手势:“把车上那些有重量的东西尽可能减少,只带最需要的,比如药品、食物、钱钞和被褥毯子,其余都不要了,一定要有足够的汽油支撑到安庆。
然后鲁经理会安排船送你们去武汉,邹经理——就是三全子,他会在码头上接你们。然后再考虑是否去重庆与洪庆、竹子他们会合。”
“不回三河原吗?”
“之前和大哥商议过,他的意见是女人孩子尽可能疏散到后方。姨娘也在安庆等船,如果碰到了你们能同行最好。”
季同说完苦笑下:“我是军人,得听命令行动,后面就照顾不到你们了。你们自己多保重,咱们在重庆再见!”
“要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虽然这样回答,季同自己心里可没谱,因为他知道国民政府在武汉没有陷落之前,是一定会在华中组织强有力抵抗的。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他希望那时文风娘俩已经在重庆大后方才对。但这句“应该不会太久”说出来是令人苦涩的。
果真如此,那肯定是国军已经支离破碎,无力在京畿周边挡住日军的步伐,从而必须像江校长预测的那样依托江河、山地层层阻击,步步抵抗!
“好在咱家有船,我听你的。”文凤回答。她想天真了,有些船是没法上溯直抵重庆的。不过季同也没多解释,相信邹全应该会在武汉安排好。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但他没想到的是邹全现在正是头大的时候。
政府林主席带着行政部门已经开始撤退,大批人员和装备抵达武汉,将码头、车站挤得满满地。
他们要在这里换船往江陵,而且是大批的船。但是他们拒绝了江淮船运,理由是日本船不能参与!
邹全赶紧跑前跑后地解释,说这船虽然以前是日本人的,可现在被咱们中国人买下来了呀,那就是中国的资产啦!
后来不知是实在太缺船了还是怎么,有关部门才同意给四条吨位较大的船发放行驶许可。江淮船运的旗帜终于和民生等知名公司一起,飘扬在扬子江上。
这头刚刚喘口气,就接到南京电报,说了姨太太和文凤母子先后出发前往安庆的事情,邹全赶紧和常顺通电话,在信号断续的情况下让常顺准备好接人并安排食宿等。
一连串忙碌让他有点吃不消,同事见他咳嗽就报告给刚从汉阳回来的总经理助理洪庆,后者强制他休息两天并马上找来个法国医生给他诊疗。
“他这个样子不行,休息两天是不够的!”马塞尔医生中国话很好,据说以前曾经是法国领事的私人医生。
“但是先生,我很忙,有许多工作要做。公司需要我!”邹全声音嘶哑。
马塞尔耸耸眉头:“年轻人,据我所知只有你和你的家庭需要你,只有当你还活着,对公司才有意义。再这样下去你会得肺痨,命都没了你对公司还有意义么?”
邹全哑然。这时候有人走进来说:“马塞尔先生没有吓唬你,先生你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这才是所有职员希望你做的!”
大家循声看去,见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进来,邹全两眼立即一亮。
“大夫,您有新的病人了,这是地址赶紧过去吧。这位先生……,请您放心,我会亲自押着他去住院的。”
邹全心想不用押解,我现在就跟你走。他觉得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女子,从没见过护士穿上白大褂会这样好看!
寿礼接到常顺的报告,说姨太太已经抵达安庆并做了妥善安排,但是因为要等五夫人母女,加上没有合适的船去武汉,所以姨太太只能先滞留在安庆。
寿礼皱眉。这边金小泉、唐牛他们做了疏散计划,要把各家家眷后送。
要去武汉的可不止周氏,第一批还有王氏和养子陈淞,长房这边本来让纹香和玉清离开,纹香不肯,最后决定换成荷香走,并带上云茵母子。
还有徐家、林家,李家……等二十余家家眷、亲属,拢共一百四十多人,乘坐八辆大卡车往安庆,然后换船去武汉。
但现在说没有船,这是怎么回事?第一批走不了,那第二批又怎么办?
李传世和常顺来来回回联络多次,这才弄明白问题还是出在船上。安庆也认为江淮船运的船既然按日船登记,拒绝发给江上通行证。
“看来这件事需要武汉那边出示相关证明,否则空口白牙,人家怎么也不信咱中国商人能买下这么多日本船。”
李传世苦笑:“现在这个局面,又不敢让中桥他们日本人出来作证。要不,我亲自往武汉去一趟吧?”
“只怕来不及。”寿礼摸摸额头,自从知道上海陷落他就经常这样。
“这样,武汉很重要,邹全病倒,那里不能没有大将坐镇。可你要是留在那边,我身边又缺人了。
我看,让洪庆带上相关资料回安庆帮着常顺把通行证搞到。
你让徐志到武汉去,先挂一个分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让他同时负责疏散人员安置计划的执行。”
“好,我这就去给徐经理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