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菱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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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刚才提到过继的话头。”刘忠合诡异地从眼睛上方瞧着他:“蛮清秀的,身段、皮肤都不错,东家有眼光。就是太贵!”
“莫开玩笑,我可没想这些,不过随意指了个而已。”寿礼有点不好意思,重新把话头拾起来,说:
“你知道这种事情,同门里都盯着他家财产呢,瞒他们还来不及,哪有叫知道的理?
况且这样继过来难保他将来心向着哪边,就怕亲家不同意,再连带把关系弄僵就不好了。我听她意思,是最好神不知鬼不觉。”
“要这样的话,只有找个刚怀的,和中人讲好不认亲、不认缘,做一笔的死断。
抱过来从小养大,叫他做个真儿子一般。不过……,这里头麻烦。
首先陈家得放出话去,家里人保得住秘密,然后敬姑娘要装怀,还得过这十个月,产婆、丫头都要安置好,免得透出去给人晓得。这些全要周密,也不是件容易事。”
“嗯,我知道。但为了阿敬,咱们大家只好合伙来唱一出。”陈寿礼压低声音说:“明天起你就打听看,哪家比较合适。
我这边把如何安排统统和亲家太太细说了,要她那边做好接应准备。这桩大事最好这个月就做下去。
阿敬那边稳泰了,我这边做买卖也好、做地主也罢,才能安心舒服。没有高塘的配合,咱们就缺了条臂膀,将来举步维艰。
你看县南周家,这次被共军打得缩在堡寨里不敢出来,可一旦地方安静了他们立即就能把手伸到各地去,钱就收上来了,为什么呢?
就仗着他们和皖西各商会巨贾多年来不断的联姻呐!”
“东家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家和周富一那老东西是远亲,咱们得提防些才好。”
“哼,所以我支持老三拉队伍,道理就在这里。周家手里也有保安队、义勇军什么的名头,啰哩啰嗦大约有个两千多人、枪。
当然,他们那群乌合之众战力肯定不如老三的队伍,不过人数上多。
你大约也知道老三和共军偶有往来,正因如此共军没来打周家桥,却在回去路上把周家的保安团收拾了一顿。
都是为的保全咱们三河原呐!有共军在,周家就没功夫来对付咱们,是不是?”
“是!东家思虑深远,真令我佩服!现在我看,青果然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太爷在天上可以含笑啦。”
“咳,我这点小聪明有什么可夸?都因为生逢乱世,不得不学着做罢了。”寿礼说着谦逊地摆摆手:“那……,这事就拜托给先生啦?”
“且放在我身上,”刘忠合眯起眼睛来:“成人之美向来是少不得在下的。”
“好、好,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从陈老爷房里出来,刘忠合便朝红菱母子住的西跨院来,不想在月门口差点和大少爷洪升撞个满怀。
“啊哟,吓我一跳。这不是洪升么?大少爷,你这么匆忙做什么?”
“原来是刘老先生啊,对不起啦。”洪升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篾笼一晃说:“找了个笼子,答应过要带小桐儿去捉鸟,趁着还没开学先兑现了再说。”
“哦,这么说是要做个好兄长啦?少爷果然是大人了,以后还会越来越出息。听说你还在同许先生学画画?
还是多学点文笔、工算的好,笔下再如何出神,不能拿来齐家治国呵。男人要修身立命还得有真本领才行!”
洪升听他说这些扬起头来想想,说:“我二叔倒是留洋的,可也没见他怎样;三叔骑马、带兵很神气,却做卖命的买卖;
老刘,我也不想像父亲那样天天和泥土混在一起。还是画画好,沉浸在其中时,让人感觉到专心、无旁骛的挥洒、轻松。
也不一定将来靠这个吃饭,我只是觉得学这个比别的更让我上心、专注,我喜欢这种专注!”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屋外,丫头小英正在门口翻检晾在窗台上的皂角荚,见他们便欢喜地叫:
“啊呀,大少爷、刘先生,你们两位怎么有机会一起来串门?快请……,那藤萝架下面荫凉、干净,先坐罢,我去倒茶来!”说着忙进屋去了。
刘忠合自然不会进屋里去,老老实实地听她安排去藤萝架那儿坐下,洪升看了虽不明白,也跟过来坐了,说:“先生好像很少来,今天大约有什么事吧?”
刘忠合还没有答话,就看见红菱跑出来,忙站起来躬身微笑招呼道:“五太太好,看你气色不错呵。小少爷呢?可好么?”
“好、好,大少爷好。啊呀老先生,你亲自跑来是有什么事情吧?”红菱边说边拢发拽衣地忙和,她像正在揉面,袖管上沾得都是白色扑粉,然后回头叫:
“曲妈妈,把桐儿抱出来玩!”又不好意思地解释:“孩子突然闹着要吃面条,我弄好才喂了两、三口。咦,英儿怎么没有倒茶来?可是慢待你们呢。”
说着便要回头叫茶,被刘忠合拦住了。
“太太别忙那些没用的啦,快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这是五爷托人带来的亲笔信,专门写给你的!”
“他来信了?给我?”红菱一时慌了手脚,接过信去颠来倒去地瞧,刘先生想起她识不得几个字。
“我来念给你听,五婶。”洪升自告奋勇地从她手上把信纸接过去,他听说五叔来信也颇感兴奋和好奇,便接过去仔细地辨认,然后肯定说:
“嗯,这还真是五叔的亲笔哩!”说完一字一句地把信上内容大声地读了一遍,他读着,红菱摸着眼泪、不时轻轻地发出啜泣。
“唉,好了、好了。”刘忠合安慰她说道:“五爷总算有消息,太太你也可以放心啦!”
“谢谢先生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信。”红菱说完起身给他深深地一福,慌得刘忠合急忙还礼不迭。
他早听说五太太由于自己出身丫头的缘故一向做事谨慎、有礼,对下人也相当宽厚,今天亲历还真让人感动。
这时保姆曲妈妈抱着桐儿出来,孩子瞧见洪升便张开白嫩的小手扑了过去,两个人嘻嘻哈哈搞成一团
。刘忠合笑呵呵地看着,说:“大少爷和桐儿有缘,两个人很熟络呢。”
红菱抿嘴一笑:“洪升和弟弟们都好着呢。不仅如此,我听说他在学堂里人缘也好,倒是那些爱欺负人的富家子弟,见他就像是躲猫一般。”
“少爷有气力、有胆量,人也仗义,只是不明白他总爱学画画是什么道理,东家似乎有些不大乐意呢。”刘忠合又想起刚此在门口的对话来。
“可大哥也没拦着他呀?”
“那倒是,东家对孩子们很宽的。只是……,这个家的将来怎么办呢?”
红菱没接他的话,将叔仁的信件仔细叠起来放在贴身内里了,才抬头对刘忠合说:“老先生,你先坐,我还有个事要请你帮忙呢。”
“哦?”刘先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问:“莫不是太太想叫我给五爷写封回信?”
“不、不。”红菱不还意思地摇摇头:“这时候写信怕也追不上他了。老先生,是个私事。我本家姓郑,是巢湖人。
那年家乡发大水,舅舅从树上把我抢出来,放在筐里逃难到三河原,幸好老太爷收留……。
就是这个舅舅,他如今在对岸的庄子上做事,日子本来倒还可以,谁想前几年讨了女人就不行了……。”
“为什么?”
“说来也怪,我那婶子年年生产、岁岁不落。如今已有了三儿两女,老大是个姑娘快八岁了,最小的儿子才满周岁呢。
可凭佃种的土地我舅已经养不起他们,其他孩子们小帮不上忙,所以前些天来和我说,想求我在咱家里或店铺上找个活给他家大妞做。
我也不知道哪里有活、哪里没有,所以想请教你老先生,看看能不能给个指点?哪怕只管饭呢,好歹少张开口的嘴就行啊!”
“哦,原来是为的这个呵,不算什么难事。”刘忠合笑呵呵地站起身说:“要是个姑娘家,那最好你找夫人,请她看哪里缺人手然后分派过去就是。
店里的活么,最多就是些缝补、浆洗之类,也没什么难的。
我给你留意着,有要人的或咱家亲戚、朋友那里也行,无非就是个介绍呗。这是小事,太太放心好了不至于为此犯愁。”
听他这么说红菱高兴地又施一礼,道:“那我先谢谢您啦,红菱知道老先生讲话一向没错的。有机会您先在夫人那里帮我垫个话,然后我过去提就方便啦。”
“嗨,没关系。”刘忠合边朝外走边告诉她:“夫人和你以前不都是姐妹么,直接去找她就行,她为人你还不清楚?”
“过去曾是姐妹,可现在她是大嫂,如果不是请安问好,我还真不好意思去串门哩。”
“你呀、你呀,脸皮也忒薄些了。”刘忠合呵呵地一笑,忽然心里动动,在门洞里停住脚问:“你舅母很能耐呀?她不会是又要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