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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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那样傻呢。”陈担子笑得小眼睛眯成缝说:“城里敌人闹得厉害,我们待不住。后来老赵接到指示让他撤回山里,我就跟来了。”
“他也来了,那我的问题不就好办啦?他在哪里?”
“死了。”
“啊?”
“真的,我们一来就分开了,我被分到军区情报处。后来听说老赵在白区贪污黄金,还有别的罪名,被苏维埃法庭给枪毙了。”
“这……。”
“所以我才急着来救你,要是晚了你不是和他一样?”
“唉!”叔仁痛心地重重敲了下膝盖。
他一直认为近来陆续发生或听说的是有关反革命分子暗中破坏的案件,那些被逮捕的人肯定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所以自己才一直忍受并配合调查至今。
可老赵被害的消息令他突然不寒而栗,也许明天或后天自己也被处决了?
叔仁开始明白有种暗地的力量在作怪,正在消灭一切看上去不大相同的分子,努力地所谓“纯净红军队伍”。但这是怎样的“纯净”呀?
回想和自己用一条绳索缚成蚂蚱般的其他犯人,那些营长、团长们恐怕难得有几个做到“纯净”的?原来如此!
“我为鱼肉。”叔仁默默地念叨:“可是现在打得这样厉害,我逃出去又能上哪里呢?回连里去,怕是抓回来罪名更重。”
“那,你不如回家吧?”
“说的容易,这千军万马怎么出得去?”
“咳,反正不能等死啊,就是战死也比这个强些!”陈担子着急地说。
忽然前面乱起来,接着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不好,他们像是发现了,来不及想那么多,咱们快走!”陈担子说罢拉起叔仁,将他推上低矮的院墙。
好歹都是经历过战阵的人,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可是只听一声大喝:“在这里,要跑了!”随后“砰”地枪响,陈担子从墙头一歪,“啪嗒”地跌倒下来。
陈叔仁忙过去扶他,问:“怎么样?”
“不要紧,没在要害处,快走!”担子说完捂着胳膊站起来。
叔仁捡起掉在地上的马枪,两个人赶紧朝山坡上的树林跑。后面追来的人呐喊着,还有人打起了火把。
陈担子停下来看看后面,说:“这样不行,我跑不快会拖累你。你先跑吧,我躲在这里不作声他们发现不了。”说着摸出一夹子弹来塞到他手里:
“拿着。朝上面走有条路,往左拐是去七里岩。那边没有红军也没白军,你藏些日子,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朝东北走就能回皖西了。”
“那你呢?”
“咳,天这样黑,他们哪知道谁干的?说不定我可以躲过去。要没事,我也找机会回去,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好吧,那你可要藏好,千万当心!”叔仁看后面的火把更近了,只得用力握他的手,咬咬牙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后面的人腿脚快,已经追过他们刚才分手的地点。突然草丛里“刷啦”跳起一个人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马上听到有人大叫:
“咦,他在这里、在这里。快抓住他!”火把很快地跟踪上去。叔仁回头一看,立刻明白担子在把他们引开,不由地跺脚。
忽听两声枪响,什么人欢呼着:“打中啦、打中啦!”
但是另一个人叫:“别开枪,要抓活的!”
那些火把迅速合拢了。叔仁不敢再久留,抹把泪水,找到那条通向七里岩的路,迅速地隐没在茫茫夜雾之中。
两天后红军离开这座村庄,在村北口的松树下留具尸体。
它旁边树干上贴着张告示,说查该犯陈担子,系混入红军的敌特反革命分子,放走同伙陈某,罪大恶极,予以枪决等等。
入夜,两位受雇于人的村民悄悄来到树下,挖了个坑将尸体就地埋葬。
次日清晨,一连白军来到村内驻扎,两名士兵抱着不知从哪家索来的酒坛,坐在新坟上痛饮笑谑。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都表情漠然,没谁去关心坟里埋的何人,也无人再记得这人为何死在树下。
此后的时间里,陈叔仁东躲西藏,避开所有的耳目向东北方向蹒跚而行。渴了喝的是冰冷的溪水,饿了摘些林间枝头残存的野果。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偶然他望着水里满脸胡须和污泥的面孔,几乎愣在那里,竟想不出这是谁来。
有天他遇到群难民,约有五、六十人。叔仁想想便藏起枪支、弹药混入其中,和这伙向东边流浪。
叔仁告诉他们自己是被抓兵的,如今逃出来想回霍县老家,难民们同情他,便同意一起走,并且这些人里有几个年轻些的很快和他熟识起来。
几天之后叔仁渐渐发现其中一个被叫小保的孩子原来也是红军失散的战士,于是向他表明自己的连长身份,两人约定看机会找留下来的队伍。
有天小保和其他几人出去讨饭,回来兴奋地告诉他听镇子上有人议论,说附近的村子前天来了红军的游击队,把保安兵的枪给缴啦!
叔仁几乎跳起来,仔细地询问了小保听来的情报。原来这伙人打着红军第二游击师三团的旗号,据说人数有几百人之多。
“几百人估计不大可能,目标太大。要真是游击队最多不过两百名,可能老百姓口口相传给放大了。”
叔仁冷静下来,看看有点失望的小保,笑着说:“不怕,就算人少,好歹是自己人。干革命人数多少无所谓,对不?”
“嗯!”小保使劲点头,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严肃地问:“王连长,你说咱们怎么办?”
“那还用说?走,找他们去!”
两个年轻人说干就干,当晚便离开大队难民朝着本地人指的方向奔去。谁知他俩路道不熟,又是在夜间,结果天亮以后发现走进了个前进无路的山谷。
“真见鬼,咱们这是到哪儿啦?”小保不由地着急起来。
叔仁正要安慰两句,忽然“刷啦”声响,从前后树丛里各跳出个汉子来,拿枪指着他们严厉地喝道:“站住,做什么的?”
“糟糕!”叔仁心里一惊,暗暗责怪自己没保持警惕。
但仔细一看他觉得对方不是白军或者铲共队之类,因为这帮家伙通常是狐假虎威惯的,做事不会这样有安排和准备。难道是土匪或者游击队?
他没见过游击队心里拿不准,于是做出副低声下气的样子道:“唉,老总,我俩是逃难的,路不熟,误闯宝地……。”
“逃难的?”前边那个把长衫前摆掖在布腰带上的高个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相信地摇摇头:“逃难怎么往这深山里逃?我看你可疑!”
“老总这话说的可是……,我个外乡人哪里分得清山里、山外?”叔仁迅速动着心思,同时观察着对方的脸色,笑笑说:
“若说这是山里,倒请教二位是什么公干?莫非是这里的猎户,或者摸鱼、砍柴的山民?”
那高个子蛮诚朴的一个,被他这样说脸微微有些涨红,犹豫着回答道:“我、我们当然、当然是打猎的啦,这还用问?”
“曲二哥,你忒老实,别听他绕你的话。”另一个结实的红脸膛拧起眉毛来道:
“这小子说话文邹邹地,哪像难民?分明是探子,我看还是抓回去交给七哥分辨,说不定咱们可以立大功呐?”
“好、好,那就走、那就走!”那曲二哥大约觉得这样正合他的心思,立即表示同意。
他两个依旧一前一后将陈叔仁和小保押着向山上树林深处走。
小保不安地几次回头看看,厚厚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都被叔仁用眼色制止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被推搡到树林深处,转过山坡来到一处地势略低的山谷。
忽然左前方出现一小块平坦的草地,绿茵茵地,铺展在如屋檐般突出的大块岩石下。
有些穿便装的持枪者站成两行队列面对一名身材不高的训话者,另外十来个人坐在石头、木桩上正听一个穿赭色布衣的青年讲解什么叫做“偏旁”。
还有人来来往往,从深处甚至飘出了叔仁他们久违的肉香。
“咦,老曲,搞两个花子回来做什么?”有个背枪的人站在路边小树后笑着问。
“不是花子,说不好,兴许是探子,所以逮回来请老大和先生鉴定、鉴定。”曲二哥说罢扯住叔仁站在溪水边不动,然后大声地叫:
“冯先生、冯先生,你过来看看这两个是什么东西?要是坏东西我就拉出去宰了,也不叫他玷污了咱的地方!”
“你才是个东西!”小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立即被叔仁拉到身后,那姓曲的把拳头举起来一看叔仁的目光又缩回去了,嘴里不知喃喃地骂些什么。
“怎么回事?”那个赭色衣服的人听见喊他便快步走过来,小溪边立即围拢了不少闻声而来的围观者,其中还有些上年纪的老人家、妇女和小孩子。
“看来他们肯定不是土匪、还乡团。”叔仁顿时放了心。那被叫做“先生”的人先打量一会儿,然后和颜悦色地问:“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走到这山里来了?”
“饿得头晕眼花,没功夫分辨。再说我们都不是本地的,谁知道这是哪座山、什么庙?”叔仁一边尽量轻松地回答、一边环视这些人,道:
“你们不像土匪、坏人,也不像还乡团、铲共队那帮家伙。如今躲到这深山里来的不是避战乱的乡亲,就是给打散的红军,反正咱们都是一路人。我说的对不对?”
“哎呀,年轻人蛮有头脑哩。”一个上年纪、叼根铜烟锅的老人口齿不大清晰地说着,笑眯眯地看看他们、又掉过脸来对赭色衣服说:
“先生,我看他俩不是白狗子和二狗子。你瞧,饿得眼窝都陷下去啦,怪可怜见的。不如我先给他们些吃的你再慢慢问?”
“行呀,老班长,你拿点烤红薯来,咱们……,哎,怎么回事?”先生忽然看见叔仁两腿一软,急忙上前,却被旁边的曲二哥先一步托住了叔仁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