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顾校长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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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仲礼归队前发现了大秘密:五弟陈叔仁竟然是红军!
事情缘起于正月里的一个早晨。“喊拜”的次日,忙碌了一宿的人们普遍起得较晚,但陈家大院还是如常。
纹香正领着人在陈寿礼卧室里忙和,她惦记着新年伊始,该给他换幅新帐幔,既换换心情也可以使这屋里更美观些。
忽然看见玉樱进来,插手说:“顾先生来了,说要见老爷呢。”
“啊呀,不巧!”纹香拍拍身上的灰尘想想,说:“请他客厅坐,我马上来。”玉樱答应着转身去了。
过一会儿,纹香来到客厅给顾兴安道新年,兴安忙还礼问:“老爷不在家么?”
“他带着三牛去给马神甫、威廉先生拜年去了很快就能回来。要不,顾先生在这里等等,先喝杯茶暖暖身?”
“呃,那好吧。有劳了。”兴安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定。
纹香微微一笑,吩咐玉樱将火盆弄旺些,自己便去厢房里准备茶水,一面注意看兴安的动作。
只见他神色紧张、坐卧不定,把手在炭火上烤着,却不时抬头看外面的动静。
茶端上来才吃一口,兴安便放下起身向纹香告辞。“咦,这就要走?难道顾先生和我还客气?”纹香挺奇怪。
“哪里、哪里,都是熟人了怎会客气。我家里还有件要紧事不放心得很,等下再来。”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纹香摸不着头脑,只得和玉樱两个收起刚沏好的茶。
正要离开客厅,寿礼却掀起帘子进来了,笑着说:“听说你在这里招待顾秀才,哎,客人到哪里去了?”
“走了。”
“啊?没坐坐么?”
“好像八脚蟹一样把椅子沾沾、茶水抿一口,就说家里有事放不下,然后没头没脑地又告辞走掉了。”
陈老爷听得莫名其妙,搔搔头皮,嘴里嘟囔道:“这个秀才,大正月里搞什么名堂?”
“哎,顾校长家里别是真的有事吧?”纹香提醒他。
“这两天净忙别的,倒不曾去他家看看。”陈寿礼想想,回身把常顺叫进来,说三牛早上跟着跑半天了,叫他留在家烤火。
让常顺准备十斤米面粮食和自己走一趟。回头告诉纹香:“你也备两样礼物,我捎去给他母亲和竹子。”
“早备了,你等着我去取来。”
寿礼满意地看着她背影,不一会儿转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袱。打开看,里面有两块布料、一副银耳坠、一根银簪和一对银镯。
陈老爷笑了,说:“这还没到送嫁妆的时候,弄这么多首饰做什么?”
“你们男人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情,只管把它给顾妈妈,老人家自然明白怎么用。”
寿礼听了似懂非懂,摇摇头接过去,出门见常顺扛两个口袋,一前一后搭在肩头。“五斤面、五斤米。”常顺道:“您看还有什么?”
陈老爷将手里的包袱也递给他拿着,回头让纹香:
“告诉孙嬷嬷烫两壶米酒,这山上走一回怕手脚都冻透了,回来我俩可要好好暖暖才行。”说完揣了手,“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出门。
村里各家都忙着过年,富的、穷的见着他没有不点头打招呼的。寿礼偶尔停下来和人聊两句,然后又继续走。
刚走到水车旁就看见李麻袋瑟缩地迎面而来,于是站住了,叫他:“老李,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只套件棉袄?”
常顺看眼李麻袋,见他里面光板穿件补得花花绿绿的破棉袄,外面用根草绳一系,可看着却别扭,总像不大合身。下边套条皱巴巴的黑棉裤,同样用草绳束腰,光脚踩双布绳草鞋。
“陈……老爷,您出门呵?嘿嘿,李麻袋么。托您福今年多收点,我……给媳妇做身新的,旧的……就我穿了。
嘿嘿,这鬼东西,真比个麻袋暖和!”他说完避开他两个,兀自一步一滑地朝东走了。
陈寿礼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穿得那样古怪,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爷,这李麻袋居然不披麻袋啦,也是件稀奇事!”常顺笑起来。
陈寿礼望着他的背影叹口气,说:“还以为二狗被放回来、三牛也跟了我,如今都能帮他挣钱,总算日子可以轻松些,谁料也不过如此!”
“他这人,只知道出苦力气做活,有钱就喝酒。要不是为人老实,怕连媳妇也早不跟他过了。”
“唉,真是命啊!”陈寿礼叹息道,又嘱咐常顺:“回来后你给他送两身棉袍、两双棉鞋,不能让人说我家的佃户都被剥削得惨兮兮地,至少要让他穿出去和别人差不多才好。”
“免了吧老爷,怕他转眼就拿去换酒呢。”
“那就告诉他不行,否则我让所有店铺不卖他一滴酒!”寿礼生气地说道。
一回头,见李麻袋的儿子李二狗正站在路口上朝他冷笑,那眼睛里的仇视和愤怒使陈老爷不由地倒吸口气。
“陈老爷长学问啦,居然还懂剥削?”李二狗讽刺地说,口气大胆:“你把我捉进大牢里的时候怕没这么好心肠吧?假惺惺地,有什么用?”
寿礼并不希望同他搅和,只淡淡地说道:“早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没见到。这就好,帮着你爹、娘挑些担子,好让他少点烦恼、也少喝那些酒。”
“獾子看瓜田啊,用不着您操心!”李二狗说着从山坡上下来边跟着他爹的脚印走,嘴里边说:“兴许托你陈老爷发善心我们都能有衣裳、有饭食了,那该多好哇!”
“靠别人哪行,万事要凭自己。”寿礼忽然觉得这两句似从哪里看来的,没多想,边走路边头也不回地说。
李二狗似乎楞怔了下,哈哈大笑起来。在陈老爷的身后大声叫:“你也知道这个?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下田种地?凭什么你收租索债?
对呀,你是老爷呗,老爷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是吧?哈哈哈,没我们这些穿破棉袄的人、这些可怜兮兮受你施舍的人,你可怎么活,啊?真他妈可笑哇,哈哈哈!……”
常顺火了:“这个小乌龟胡说八道什么呐?我去教训他一顿!”说着要往回走。
“回来!”寿礼仍旧没停步:“唉,这是个自以为明白真理的糊涂虫呵!不要理他,否则只会激化。
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也许将来有一天他能真的明白这世上的事。”常顺听了只好忍着,一言不发,任凭李二狗在山下狂笑叫骂而已。
自从兴安接管校长位置以来顾家的境况已经大有好转。原先没修完的半壁房屋已经全部完工,一家三口都有了各自的房间,连罗罗也住进泥砖砌就的猪圈了。
离院门几步远盖间朝东的小屋,一半给老秦叔住,另一半存放农具和种子。
竹子养的三、五只母鸡正在庭院里娴静地散步,另一侧的篱笆下是几畦青葱、架豆,却寂静得一个人也没有。
“咦,没人在家么?”常顺叫了声,寿礼已经迈步进门,说:“顾妈妈在家么?陈某来拜。”
话一说完就愣住了,原来一家人都挤在兴安屋里,看他进来无不显出几分惊慌的神色。“哟,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哦,不、不。”跑出来迎接的兴安忙摆手:“本来想到府上去请教的,没想到您会……。快请坐,竹子倒茶来!”
“别、别,”陈老爷摆摆手:“我又不是什么贵客,不过带了几样小礼物,谨为新年贺仪而已。”
“烦劳您了真不好意思。”顾妈妈来道谢,又亲自捧茶,陈寿礼微笑着一一受了,又将纹香托付带来的东西交割,彼此客气一回,这才不慌不忙地、慢悠悠地端起茶来抿一口,赞道:
“嗯,好茶,竹子的手艺越发好了。”然后话锋一转问兴安:“这样早来家找我有什么事?纹香说怕你家遇到难处呢,所以催着让我赶过来。”
“纹香真是个好的,和气温柔、心也细。瞧她送的东西就知道是个有主意、明白人心的。”顾妈妈说着,和她儿子不住地交换颜色
“其实,也没什么。……”兴安似乎为难,犹豫地吞吞吐吐道。
“唉,算啦。既然陈老爷已经在这里,那就直接和他说吧。”顾妈妈拍手说。
兴安这才回脸对陈寿礼说:“实言相告,有件棘手的事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想请您拿个主张。”说着用手向里屋相让:“您进来看看咱们再说话。”
寿礼进去一看就愣住了。木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裹着布条的人,长长的头发和满脸胡须说明他已经流浪很久。手脚指甲到处是磨损,腿上有许多划伤和青紫的淤血。
走近几步仔细端详,陈老爷突然想起个人来,心里打个冷战。他回头看看大家,问:“这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活着么?”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兴安答道:“早起发现他趴在猪圈后篱笆外已经不省人事。
母亲让老秦叔背他进来,见他还活着,就给他擦身子,上了些药。可一直也没醒,昏迷着,嘴唇咬得可紧,连米汤也喂不进。”
“哦。老秦上过药了,应该会好吧?”寿礼探询地向老秦望去。
“只用了外药。原本打算给他喂些米水再灌内服的,可谁知……。”老秦摊开两手。
陈寿礼想了想,招手让常顺进来,说:“这人大约是被打劫了,可怜的。你去请马神甫和他太太来一趟,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办法……。”
“陈老爷,这事怕不能惊动别人。”老秦拦住道。
“为什么?”寿礼看他很严肃的样子,便叫:“女眷和常顺到外屋等等,我和兴安、老秦有话说。”等大家出去,他招手叫他两人走进些,问:“老秦,这人是受的枪伤?”
老秦一愣,点点头:“您怎么知道的?好在是贯通伤,子弹没留在里面,只是失血比较多。我怕别人看出来才用布条层层围裹起来。”
寿礼笑笑没说话,兴安忽然道:“陈老爷这样讲,难道您猜到此人的来历?”
“倒不曾。怎么,这人还有来历么?”
“您看这个,我给他擦身子时在他衣服里面找出来的。”
兴安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小块红布,虽有些破损,但仍可看出它的星星模样,上面还留着几个明显的针眼,说明它曾经被缝在什么地方,是后来才扯下来的。
陈寿礼毫无表情地看着它,似乎没受一点打动,其实这个对知道谜底的他来讲没什么可惊讶。
兴安见他这样还以为陈老爷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便压低声音道:“红五角星,听说红军帽子上都有这个。”
“嗯,那又怎样?”